歇利安王朝的新国王，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君主。

登基不过半月，整个王朝就被大换血，旧君主的姻亲党羽全部被铲除殆尽，教廷里的大部分魔法师也都被血洗，他以雷霆之势，把整个朝堂和教廷都握在了手里，他做到了让王权凌驾于神权之上，开辟了新的篇章。

然而，这位新君主等到朝堂稳定之后，便不再过问政事。整个王朝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教皇图鲁什的身上，全部由他统一处理。

虽然曾经的歇利安王朝也是这样，可是和现在终究有所不同，毕竟曾经的一切都是教皇说了算，而现在却是明面上教皇说了算。

没有人知道，这位不过问政事的君主，大部分时间，其实都不在上斐。

他总是背着一个人，行走于大江南北，哪里有魔法之心的出现，他就出现在哪里。

虽然图鲁什告诉过他，如今就算他寻来魔法之心，黛拉也已经没有救了，她的身体已经破碎，再也承受不住换一颗心的痛苦，更何况她的灵魂已经安息，更不可能死而复生。

虽然劝告的话语说了又说，可是亚里克斯却置若罔闻，他相信，只要他能够寻找到一颗完美的魔法之心，他一定能够让黛拉复活。

一年又一年，他不停歇地寻找。

他去过欧姆大陆的北极，在那里找到了冰雪魔法之心，只是他只是把那石头放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就立刻冻结成冰，他只好愤怒异常地扔了那块石头。

他又去了欧姆大陆的最东边，寻找到了火系魔法之心，为此他还大开杀戒，杀了好多前来争夺的魔法师。然而这颗魔法之心对她也没有用，因为太过于灼热，他甚至差点焚烧到她的身体。

他想，他应该再为她寻找一块木系魔法之心。

于是他带着她又回到了森羽山，他在哪里修了木屋，把她安置好，潜心地寻找，他做好了打算，就算把整个森羽山翻个遍，他也要找到。

后来的他，无比后悔自己这个愚蠢的想法，并且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那便是他失去了她的身体。

只因为在他一次外出寻找魔法之心时，有一只强大的魔兽突破了他设置的结界，竟然闯到了小屋里，把她的尸体吃了下去。

当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只魔兽的尸体，而那魔兽旁边，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孩子，她看见他，对他微笑开口:“先生，你好，我是莉莉安，一个魔法师。刚刚我路过此地，看见的就是这只魔兽在吞吃一具尸体，我已经把它杀死，只是那尸体已经碎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暴怒而起，强大的黑暗之力席卷整个森林，下一秒就要毁天灭地。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不断，莉莉安的衣裙也被吹得翻飞，她无力地抱住一颗大树，冲他大喊:“不就是个死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我吃的！你还要杀人不成？！”

他眯眼，下一秒，就飞身如果掐住了她的脖颈。

随后，他就看见了莉莉安含泪的眼眸。

她的瞳孔，也是深棕色的，带泪的样子，和她像极了。

他不由得一怔，随后猛的推开了她。

莉莉安被他推开，跌在了地上，她捂住脖颈咳嗽，一边咳一边开口道:“你这个……怪人，太可怕了，遇见你真倒霉。”说完她起身狼狈地跑开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去追，也没有想杀了她的冲动，他只是回过头，看向了那头魔兽的尸体，他眯了眯眼，随后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这具魔兽尸体带回去。

那具尸体，被他带回了上斐，埋在了科诺庄园里，他在那尸体上种了艳红的玫瑰，就像看见了黛拉重生一般。

后来，他再也没有出去寻找过魔法之心，反而长期待在了教廷。

无人知道，这位恶魔君主，在上斐最大的教堂里，日复一日地做着祷告，只为了求得天主宽恕，让他能够再遇见她。

可是，身为恶魔的他，又怎么可能得到天主的垂怜呢？

即便他每日跪在天主圣像下好几个时辰，即便他每次反复背诵祷告词，即便他已经背下吟诵诗，即便《天主圣经》他在心中已经滚瓜烂熟，即便他每日反复呢喃着求主宽恕，让我再见她一面，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神迹显现。

如此的祷告，如此的祈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永没有尽头。

这时候，恶魔不尽的寿命，难死的灵魂和躯体，就成了最大的惩罚。

图鲁什一天一天老去，整个歇利安王朝也越发衰落，那个叫莉莉安的魔法师也进入了教廷，成为了图鲁什的接班人。

似乎一切都在改变，可是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灵魂，他的时间。

图鲁什死的那一天，他去见了他。

站在图鲁什面前，看着他苍老的脸庞，亚里克斯沉默了许久，还是说出了那一句对不起。

图鲁什闻言，笑了:“我和你一样，都是浑身罪恶，就算死后，也会下地狱的，你又何必对我说对不起呢，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

亚里克斯没说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亚里克斯，我死了以后，要是能够遇见黛拉，我会告诉她，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回她，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亚里克斯摇头苦笑:“不用了，要是她真的原谅了我，又怎么会不愿意来见我呢。”

图鲁什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的眼眸已经缓缓闭上，手也垂落了下去。

人死如灯灭。

亚里克斯转过身，缓缓离开了这里。

走到外面，他看着苍茫的天空，突然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甚至已经开始逐渐遗忘，他当初为什么要那么伤害她，竟然让她在离开他的时候，都是在痛苦之中走的。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回过头，就看见了莉莉安。

莉莉安对他行礼，微笑:“尊敬的陛下，虽然老师已经走了，可是以后还有我在你的身边。”

她眼中的情意，他不是看不懂，只是他的心里已经有人了，于是他只是冷冷开口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就是。”

莉莉安怔了怔，随后颔首，她脸上的失落，他置若罔闻。

那之后，他更加沉心于教堂祷告祈愿之中，他这个恶魔，在那天主圣像之下，竟然会察觉到了一丝心安。这种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嘲讽。

或许他真的变了，变得温和，变得谦卑，变得不再动用黑暗之力，变得如同一个没有外在力量的普通人。

朝廷的官员们，甚至都以为他就是一个不会魔法的君主，他们对他不再畏惧，不再谈之色变，他们在他面前，如同面对其他的君主那般，侃侃而谈，争吵论辩。

他想，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

那么时间会不会让他忘记他对黛拉的爱？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愿意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还活着，只是因为对黛拉的爱。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黛拉，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黛拉永远消失了？

他不能让黛拉消失。

…………………………………

许多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亚里克斯跪在天主圣像下，像往常一样祷告。

“慈爱的天父我感谢你，赞美你……你是天地万物的主宰……我本是世间的罪人，是你不离不弃让我蒙受了你的恩典……若您能让我和她再次相遇，我愿用我的一切向你献祭……”

当他说出祷告词的最后一句时，他耳边突然又出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你真的愿意，用你的一切，换取和她的再次相遇？”

一时间，亚里克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有些恍惚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就看见那尊天主圣像的面容上，散发出一种慈爱的光。

天主的眼眸微垂，似乎正在低头凝视着他。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真的愿意献祭你的一切，只为了和她再次相遇？”

这一次，亚里克斯可以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于是他双手合十，诚恳回答:“我愿意。”

“哪怕你会为此遭受世间最痛苦的惩罚？”

亚里克斯闻言，却笑了起来:“失去她，我已经遭受了最痛苦的惩罚，若是能够再次遇见她，我又何惧那些痛苦呢？”

沉默良久，那个声音开口:“既然如此，那吾便成全你——”

亚里克斯的眼眸猛的明亮起来。

“吾会送你回到过去，和她再次相遇，这一次，你们或许可以重头来过。”

亚里克斯连忙叩首:“感谢我主。”

一瞬间，星河流转，时空倒回，亚里克斯身边的一切，开始如流星穿梭，他直起身，看着四周的景象不断变化，眼花缭乱。

他瞪大眼睛，湛蓝的瞳孔里是无尽地如同流星划过的记忆。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时，他竟然发现，这个时候，他已经回到了魔法森林里。

他低下头，就看见自己小小的双手，还有那破烂的衣衫。

他眨眼，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随后他明白了，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

就在他悲喜交加之时，他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你的惩罚是，你将失去你所有过去的记忆。”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

他不能忘记她——

他不能忘记他对她的爱——

他要改变他们之间的结局——

可是任凭他的内心如何抵抗，任凭他的神色如何痛苦狰狞，他终究无法抵抗，神罚的降临。

亚里克斯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空洞。

他异色双瞳里，所有扭曲的痛苦，全部都洗涤干净，剩下的，只有孩童的天真无知。

他站在那里，有风吹过，耳边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个脚步声，那声音轻轻的，格外熟悉，随后，他的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你要跟着我？”

亚里克斯抬头，就看见不远处她白皙明艳的面容，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长发，她的脸颊，还有她的胸口的绿色石头，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看见她，他竟然莫名觉得眼眶发热，有种想要和她紧紧拥抱的感觉。

于是，呆愣片刻，他点点头，声音怯生生的，十分涩然:“我觉得你……很熟悉。”

然而她却冷笑:“我可和你不熟，我就是个路过的，你别跟着我。”说完她转身就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他不能放弃，于是他坚定地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走了一会儿，她还是再次回过头，拧眉道:“你真要跟着我？”

他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心里猝然生出一股甜蜜酸涩感，忍住胸口涌动的情绪，他再次颔首:“要。”

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

哪怕付出我的一切都行。

——世界四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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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圣灵高歌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