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从在朋友圈里见到苏酥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就该是她家的，就是投胎的时候跑错了肚子。

她打听了有关他的很多事，知道他一直被大家辗转送来送去，一直沉默寡言听话懂事，知道他从没抱怨过一句。

她心疼得哭了一个多小时，擦干眼泪就跟丈夫说了要去养他的事。

这么小心翼翼地养了五年，她耳朵里听着孩子叫的是姑姑，心里听的就是叫的妈妈。

手心手背都是肉，今天这抉择让她为难极了，再听见苏酥的话，又心酸又窝心，眼泪都控制不住。

“咱不受那委屈！爸爸妈妈自己去找张医生！去跪去求……”

“不行。”苏酥摇头：“你们的话，我什么都听，就这个不行。张医生快退休了，他很少接病号了。

他不会为了钱和陌生人的祈求就开口子，他不是心不善，是他的身体抗不了那么多手术，小冰也不能再等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能藏在厨房里就是不见苏父，让他被秦冰怼到怀疑人生。

苏酥露出笑容：“我就这点儿用了，别让我觉得我没用，好不好？”

秦冰咬牙站在厨房间门口：“我治！我听我哥的！”

苏酥落寞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生机起来，这样暖的笑容，让秦冰觉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哄他开心都行。

秦冰深呼吸：“那你得看医生吃药……我知道你刚刚偷听到了，你知道你生病了，不许说不，你不治我也不治。”

苏酥不想吃那些药：“我不吃药行吗？我不想变成真的呆子，我保证配合其他所有治疗方式。”

李渔抱住他肩膀哄：“当然行啦！医生也是建议你多跑多动，尽量别吃药。”

苏酥松了一口气：“我肯定配合治疗。”

他看秦冰，秦冰匆忙振奋精神冲他露出笑容，笑得怪搞笑的。

院子里，苏父忍不住走到了窗户边。

厨房里的少年眉眼弯弯那么一笑，让苏父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父亲。

他迟疑着，拍了张照片给母亲。

不到一分钟，电话就响了起来：“那是谁？”

苏父往后退远，遥遥看着苏酥：“是潜儿的同学。”

苏奶奶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能把他带来我跟我说说话吗？沅儿，我想你爸了。”

苏父鼻间酸涩，挤出笑容道：“我试试。”

苏奶奶的声音里充斥着高兴：“什么时候？”

“过两天吧，这几天不大方便。”

“好！我随时都可以，你一定提前打电话让我准备准备！”

“好。”

秦家四口从厨房里出来，秦冰直奔主题。

“我草拟一份撤诉要求，明天张医生给我看过之后，如果有把握让我痊愈，咱们签合同，我撤诉。

苏先生，希望你能明白，合同上写的东西，我一步不会让，哪怕是你拿张医生再来当筹码，我也不让步。”

苏父沉稳一笑：“当然。”

苏酥抱着猫，歪头看着苏父。

苏父每次目光跟他对视的时候，都忍不住会露出笑脸，眼中有喜爱还有怜惜。

苏酥若有所思，摸摸猫脑袋，伸手去捞小猫的时候，露出了臂弯里的一颗红痣。

苏父看见了，忍不住一阵愣神，甚至下意识地想捞苏酥的手。

苏酥怀抱一大三小四只猫，听着他们说话，没一会儿眼神就空茫了，呆呆盯着虚空，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苏父几次看见他这样，心中被狠狠震了震。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儿子的任性行为，给别人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忍不住询问：“小酥对以后有什么规划吗？”

苏酥垂眼：“当体育生。”

苏父忍不住问：“不考大学了？我听说你学习其实很不错。”

苏酥睫毛颤了颤：“我成绩一直在下滑。”

苏父皱眉。

秦冰冷冷道：“苏先生如果不了解我哥的症状，可以回去咨询一下。好了，苏先生，我们家要开家庭会议，就不留客了。”

苏父竟有些依依不舍，但他确实很想知道苏酥的病到底怎么样，就礼貌告辞了。

大门关上的时候，他从门缝里看见苏酥抱着猫露出笑容，没忍住就跟着笑了一下。

直到听见苏潜叫他，他才有些好笑地自嘲，原来自己也是个看脸的人。

不过，那少年确实长得乖巧可爱，让人心生怜爱。

等转头看到苏潜，儿子眼中有愤怒、忐忑、嫉妒、惶恐……情绪太多了，多得让人心生烦躁。

苏父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事情基本已经按下了。”

苏潜到底还太年轻，心里的情绪露在了脸上：“我就知道没有爸爸做不到的事！”

苏父盯着他：“苏潜，你知道抑郁症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苏潜抿唇：“说白了就是吃饱了撑的，心里太脆弱罢了。”

苏父摇摇头，他母亲跟他父亲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又经历过很多动荡，所以父亲去世，母亲就受不了得了抑郁症。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普通的清晨，母亲给他做好了早餐，叮嘱了他很多话，转头就去割腕自杀了。

如果不是那天他心神不宁硬是拐了回去，等他下班回来，他就是个没妈的孩子了。

苏父沉声道：“苏潜，牵扯到人命的事，从来不是掏钱就能解决掉的。你把小酥的一辈子毁了，你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从现在开始到十八岁，除了基本生活费，家里不会再负责你其他开销。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再霸凌别人，我会送你去当兵。”

苏潜惊呆了：“爸爸？”

苏父没有再理会他，打电话给给他母亲看病的心理医生咨询了青少年被霸凌得抑郁症的症状之后，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苏潜这才真的怕了，回去见了苏母就开始哭。

苏母还以为事情没办成，急得脸色发白：“老苏？不行吗？我去求他！求那个苏酥放过潜儿！”

苏父按住她的肩膀：“事情已经谈妥了，但那个孩子被潜儿弄出了重度抑郁症，我们尽可能不要再去打扰他。

现在我们要关心的是潜儿的教育问题，我想送他去抑郁症患者中心当义工，或许看见了那些人的难处，他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到底犯下多大错。”

苏母不同意：“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再想教育孩子也先等等！”

苏母坚持，苏父只好同意，但停卡限制消费的事没得商量，苏母也拗不过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父忽然想起来苏酥胳膊上的红痣：“我记得，潜儿刚出生的时候，胳膊上有颗痣？”

苏母以为他是找话题想和好，顺着台阶下了，笑道：“谁家小婴儿胳膊上长痣啊，都是大人才长的，我只听说小孩儿长胎记的。”

苏父见她说得肯定，只当自己是记错了，笑笑，顺着这个劲儿把媳妇儿哄好了。

第二天一早，苏父亲自开车来接苏酥一家。

看见少年神采奕奕，他就觉得高兴：“小酥精神头不错，继续保持啊！”

苏酥笑容淡了一些，没接茬。

秦冰拎着个航空箱，一只手把一只小肥猫塞给苏酥：“想拿就抱着，没事儿。”

苏酥哭笑不得：“咱们是去医院啊！”

秦冰不管那么多：“小黄舍不得你，等到了地方，你和妈妈在车里等，我和爸爸跟苏先生一起上去。”

苏酥不肯。

秦冰眯眼：“是谁说只要我去看病，就什么都听我的的？”

苏酥撇撇嘴，小屁孩儿，鸡毛当令箭，但是算了，反正他有系统可以随时入侵网络监听，不怕他瞒着。

于是点点头，上车。

小胖猫窝在苏酥怀里，日常被五迷三道，被稍微摸两下就呼噜噜直撒娇。

苏酥听着小猫发出的声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父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压低了说话声音：“他看起来没睡好。”

秦冰淡淡道：“他这属于应激导致了病情起伏，昨晚上睁眼到了四点多。”

苏父心情沉重：“我很抱歉。”

秦冰见他内疚得真情实意，神色略微缓和，点点头：“他会好的。”

等到了医院，苏父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停好车，跟秦冰父子轻手轻脚地下车走了。

苏酥睡得很沉，小猫在他怀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烦躁和病症。

李渔眉眼温柔地守着他，见他小孩儿似地张着嘴，还流了口水，没忍住无声地笑了。

三个小时后，秦冰三人回来了。

情况比预计的还要好，不需要换心脏，但需要做个手术，就现在检查的情况来看，最佳手术时间是在半年后。

这半年，需要秦冰配合吃药休养调理，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

等半年后做了手术，秦冰就能跟正常人一样，可以跑跑跳跳了。

李渔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来，再吓到苏酥。

车里，苏酥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裹紧小毯子继续补眠。

睡了一会儿，他忽然惊醒。

发了会儿呆，他才慢吞吞道：“统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得防备苏潜狗急跳墙，也得防备赵泽钦那笨蛋动小冰。”

“他们要是非不听话，我就杀了他们，再自首。你帮我盯好他们俩。”

【嗯呢！】

下午签好了合同，两家分道扬镳。

秦冰要去跑他哥跑比赛的事，还有撤案撤诉等等，不想让苏酥跟着跑，就把苏酥和李渔送回家，自己和秦谷然去办事。

赵泽钦来的时候，秦冰正巧就在外面办事。

看着好几天不见的苏酥，赵泽钦眼眶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苏酥，你是真的……再也不准备见我了吗？”

他们在年少情浓的时候因为一些小事决裂，苏酥在他最笃定他对自己感情的时候抛下他离去，自此再无音信。

赵泽钦憋了好几天，憋到发疯，才发现最先受不了分手的，竟然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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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0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