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已经忘了双腿残疾的记忆，只听人说是小时候的一次意外，后来她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小罗是新招来的助理。

“好的，秦姐。”

小罗停好车：“秦姐，我先去看一下，有什么不对劲的也方便逃跑。”

秦青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方城发病的人很多，最后无一例外，都变成千奇百怪的东西。因为异化的影响，他们不会觉得这种事情超乎常理，只会觉得又多了一种流行病症。

“啊！”

小罗的惨叫传来，一颗碎石子险险擦过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她转身朝秦青走来：“秦姐，那有个小孩。”

秦青扭头：“小孩？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小罗见怪不怪：“可能是家里人都没了吧？这样的孩子没吃的了就会自己跑出来。”

她没说出口的是，他们的结局大多是无故失踪。

小孩探出头来，怯生生的目光流动着澄澈的泉水，月光洒落，透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

秦青瞬间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让小罗把轮椅拿来，自己单独滚着轮椅来到小孩面前，离着三步远。

“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的话，和我走吧。”

秦青伸出双手，尽可能展露出和善无害：“如你所见，我走不了路，没有能够伤害你的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秦青的手臂发酸快要落下，她才听到一句低低的“嗯”，小孩伸手握住她，力道微弱却分外坚定。

白青青做梦般不敢眨眼睛，痴痴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女人要带她回家，她的手那么软，她的眼睛那么亮，比自己爬到屋顶看的月亮还要亮。

宛若一碰即随的琉璃。

现在，月亮抱住她了。

林依照常用过早饭出门，柯煜似乎腻了昨天的那一套，早上竟然没让她做早饭。

第二天，

第三天，傅铭瞧着她一幅疑惑的样子，淡定地咬下面包。

“别看了，他本来就不需要吃饭。”

林依了然点头，看来昨天只是纯折腾她。

和傅铭一起洗碗的间隙，她好奇问他：“为什么是一个月，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月？”

柯煜突然窜出来，脸上非常不高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好了！”

林依目瞪口呆：“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傅铭嗤笑，抽纸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随后干脆利落抛进垃圾桶，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吃醋的小孩。

“没文化就多读书。”

柯煜气得跳脚，转头就把目光对上看戏的她，瘪嘴撒娇：“姐姐，我有一道题不会，反正今天不上班，你来教我吧。”

“你在上学？”

方城的学校会教什么？她想到这座处处充斥着怪诞的城市，似乎是一直都没见到过小孩子。

现在想来，怎么可能只有成年人没有小孩子。

柯煜“嗯嗯”点着脑袋，“学校里的学生少，老师更少，有些人连话都不会说，讲得一塌糊涂。”

林依选择性的不去联想他的话，不能多想，鬼知道学校里会有什么怪物。

他嘟囔着：“还有同学上着上着人就不来了，书里说这叫辍学，小煜是好孩子，才不会辍学！”

男孩满脸自豪。

林依抓住重点：“所以你昨天是逃课去找我的？”

柯煜振振有词：“我都听懂了！”

林依翻看着他整齐的作业本，发现他确实很聪明，书上的内容一学就会，指出要她讲的题目明显都是已经掌握了的。

她没有戳穿，让044生成蓝本，直接照读。

不好意思，她没学过这种“古老”的课本知识。

但柯煜很满意，他晃着不着地的短腿，眼睛亮晶晶地听她的一字一句，这一刻他的气息分外平和。

林依突然觉得讽刺，孩童的心智，却足以无视他人的生死。

“姐姐，后面还有一道题……”

……

索性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赶走林依后又去琢磨新点子，趁着透气的功夫，她拿出树皮书继续翻阅。

044不解：“宿主，我们还要去试试改变吗？可是上次……”

林依挑眉，抽出口袋里别着的黑笔，用笔帽指着纸上的文字：“统宝你看，就算是过程有出入，但至少她没有重蹈原本的命运死去。”

因为，那一行字被抹去了，就像是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不必再守望无尽的折磨。

私心让她的目光转移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上，秦青。

年幼残疾，不良于行。

她想，就算是无法改变，就算从未见过，她也要去看一眼。

“把所有新入院的病人转移到广场，尽可能找东西隔开他们。”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面色沉静，连日的周转让她有说不出的疲惫，更何况昨晚还照顾了一个捡来的孩子。

她苦恼地按了按眉角：“不受控制的，找东西把他们捆起来。”

“是，秦姐。”

“和上面的人说了吗？”

旁边的医生一脸无奈：“都报上去了，说来也奇怪，这么恐怖的病症，上头却说不用管，周围居民也是，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秦青理解她话中的含义，这简直太奇怪了。

但她们的表情很快一变，迷茫地望着对方，忘记了刚刚在讨论什么，转头机械的去做自己的工作。

没有人察觉到她们的不合理。

“宿主，这是剧情修正的力量，当事情的发展产生自身难以理解的bug时，原定的剧情会自发合理化这一切。”

她知道，她曾经不止一次被“修正”过。

林依避开查房的护士，穿过医院大堂来到后面，按照秦青的话找到病人所在的广场，极为惊骇的场景冲击着她的眼球。

他们在互相“吃人”。

“应该是昨天下的药物起了效果。”

林依躲在拐角处，看着陡然间面黄肌瘦的人冷静分析：“看来他们存活需要的能量很多，不然不至于连一天都撑不到。”

“安分点！”

很快，穿着防护服的警卫走上前拉开缠绕的人，一个个捆在病床上，那些人张嘴嘶吼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蜿蜒着，染红惨白的床。

044率先发现系统空间里的波动：“宿主，树皮书在发光！”

等到人都走光，林依取出树皮书，却发现原本褐色的封面上流动着几抹绿意。

她拧眉：“统宝，你有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变色的吗？”

044摇头，它也没发现。

发现她迟迟没有动作，树皮书蹭一下飞到病人上空，肉眼可见的血雾被它吸收，挣扎的病人蜕去凶狠的表情，一个个安然睡去。

“你在做什么？”

远远地，秦青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守在新入院病人旁边。

她推着轮椅来到女人身后，对她靠近广场的行为不置可否：“现在这里不是普通病人能来的地方，我稍后会让警卫来拉一道红线，你……”

倏忽闪过的流光让她眼前一阵迷蒙，强撑着眼皮最终还是晕倒了，林依伸出手及时揽住女人的肩膀，扶住秦青的脑袋倚靠住椅背。

血雾尽数消失，树皮书回到林依手中，封面上的绿意又扩大了，拿到手的瞬间，林依就明白了树皮书的新用处。

在一次次的回溯中，方城的异化不会倒流只会叠加，现在的异化度已经叠加至顶点，一旦异化值超出世界的承受能力，就会彻底塌缩。

但树皮书之前吞噬掉巨蟒，开启转化的能力，可以吸收人类体内大部分外来的力量，让他们保持一定的“正常”。

044不解：“为什么不全部吸收掉？”

林依开启共享视角，树皮书的指引下，可以轻易看到他们的灵魂，纷杂的红色血丝缠入五脏六腑，他们已经彻底与异物共生，一旦血丝被全部清理，他们就会像被抽掉脊骨的皮囊，单薄地倒下。

“已经分不开了。”

可秦青不一样，血丝在她的灵魂外侧蠢蠢欲动，树皮书不情不愿地出手，它喜欢更浓烈的气息。

不然也不会未经人类召唤，就跃跃欲试。

很快，秦青的灵魂就变回正常人的样子。

她卷起传达出愉悦气息的树皮书，缩小至巴掌大塞进口袋，没有再将它放进系统空间，林依怀疑世界意识有隐瞒没有说实话。

比起柯煜，方城此时更像树皮书的饲料。

它希望血丝扎根于人的灵魂，以此蕴养取之不尽的血雾，可完全不是被压迫的模样。

林依想到世界意识告诉她，要让柯煜自愿亲手结束方城的轮回，她才能获得消灭邪神的方法，假设真有屠神的武器，那它自己，怎么就一定不想要呢？

“秦医生在外面睡着了，我送她回来。”

林依叫住路过的医生，确认对方将人送到办公室才离开。

办公室里安静的小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小孩，居然没有被血丝污染。

“宿主，那是女主！”

044惊慌：“不能让女主留在这里！男女主是小世界的支柱，如果她在过去的时间线消失，我们会被困在坍塌的内宇宙，永远逃不出去。”

“女主怎么会在这里？！”

林依脚步只是略微一顿，继续往医院外面走：“统宝别慌，你忘了第一次见面时白青青和我说过，我救过她。”

“我们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