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恒师妹？！”

青羽讶然，不明白一直不见人影的师妹怎么会在这里，他上前几步，正巧看见林依把令他心悸的水滴喂给云恒。

但也只是勉强维持住云恒薄弱的生机，她原本就神魂受损，又被逆命傀摄走夺取气运，伤上加伤。

要是没有及时修复神魂，恐怕会痴痴傻傻，真当按照原本的天命走下去。

林依此刻才惊觉，天命的可怕之处，在无形之中修正被偏移的轨迹。

徘徊的怨气没了拘束，更加躁动不安，她来不及多解释，把人送到青羽面前，便以长命缕为界，定住涌动的气息。

翻飞的红线不似傀儡线般暗沉，每一寸都闪烁着金色光芒。

青羽给师妹布下防护罩，目光不自觉被空中的女修吸引走视线，世人畏惧且不知如何处理的怨念被她轻易化解。

天地重归清明。

林依走到他面前，理都没理呆鹅一样伫立的青羽，重新检查了云恒的身体，不自觉皱起眉头。

半晌，她才不确定地打断青羽的发呆：“你知不知道有稳固身体和神魂的东西，云恒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青羽这才回过神，聪明地没问背后的原因，理智告诉他，自从师妹和林道友从幽冥出来后，她们之间就有了秘密。

“昆仑有一物，名为莲台，可以巩固遭意外而不稳的神魂，昆仑和瑶台本就是同源而生，云恒师妹想要借用不是问题。”

说完，便瞧见林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挺上道。

“那你快带她走吧。”

她摆摆手，女主的情况拖不得，越快越好。

青羽感知到师妹身体确实出了问题，只是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极为罕见，若不是被提醒，他恐怕只会认为小伤。

“好。”

他点了点头，但很快意识到林依话里话外都没有和自己一起离开的意思，不解地回过身询问她。

“道友，你不一起离开吗？”

桃园困境被她随意化解，剩下的阵法失去力量源泉，自然消散。

这里荒芜颓败，青羽实在想不出会有人愿意留下来。

女修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出去的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

之前他收到的玉简，她可无意中都看到了。

桃园封闭而没落，倒是适合自己的绝佳场所。

更何况，她的视线扫过只有模糊怪物意识的柳星泽，这小子总归是自己带出来的，直接把人扔了也不好。

青羽不知想到什么，非常理解点头：“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位置。”

新抽出嫩芽的桃树舒展枝条，女修含笑的面容在风中愈发朦胧，青羽清晰感知到内心的一缕悸动。

恰如春水荡开波纹。

“我信你。”

林依并不在乎，经此一遭，她如何不明白，幕后之人想要借她的手做的，无非就是云恒的命运。

小世界崩塌的原因在于男主被当经验包，而以自己所见，女主的经历也不遑多让。

现在女主不仅拿到自己的命图，还能修补点燃幽烛镜被耗损的神魂，后续的故事如何发展，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至于自己要做的，无非是让水更浑一点。

冥冥之中，她突有所感，伸手凝聚出长命缕，一颗金色的圆球小巧玲珑，只有指甲盖大小。

轻轻落入云恒额间。

“这是要？”

林依好奇打量着昏睡的少女，振振有词：“如果我没记错，云恒有如梦蝶，而如梦蝶只要一直祭炼，迟早能修炼达成！”

这……得亏系统自动屏蔽了自己，不然它要是知道宿主让言情女主去修佛，一定会惊掉下巴。

青羽离开时，御剑的步伐还有点踉跄。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了！”

看着身旁懵懂无知的黑雾，林依新奇地戳了戳它冰冷的身体，“你能变成人形吗？”

黑雾翻涌着，她还以为是被自己搞生气了，连忙安抚它：“好了好了，不行就不行。”

却没想，黑雾翻涌得更加厉害，只一瞬，就变换了模样。

十岁左右的少年倔强着一张脸站在面前，眼中满是野性未训，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没想到你能变成人啊？”

她夸张的语气令少年眉头微调，别扭开口解释：“我不喜欢刚刚的那人，我不要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正是一张随意描摹的白纸。

林依慢悠悠给自己捏了个不大不小的房子，调笑着睨眼看他：“依你的语气……是喜欢我？”

柳星泽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理直气壮：“你是我师父！”

换言之，他两有关系，和那人没有。

捏好房子，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拿出躺椅坐下，眉眼弯弯：“哦？我什么时候承认是你的师父了？”

一副不认账的语气，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不是，他们之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少年此刻还没长成老辣的模样，憋红了脸，最后只挤出一句：“我不管，你就是我师父！”

林依一下一下点着手，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儿，“先这样了。”

要想把反派扳上正途，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师父么？

她的脑中不由自主掠过青年递笔过来的卓然风姿，她也曾有过师父。

不过都忘了。

……

柳星泽是个很乖的小孩，比如说现在，他新鲜出炉的师父只会吃饭，不会做饭，顿顿给他辟谷丹，这小子也没介意。

只是暗中学着用灵力种食材，等做的饭能入口了，再叫师父来吃。

“味道还不错！”

听到师父的夸奖，傲娇的少年像是被捋直了毛的狮子，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我是谁。”

……

对于修炼老实说，林依没什么经验，更不会给人当老师。为了不误人子弟，她想也不想就掏出一大把玉简。

“想学哪个就自己拿着看，可以来问我，但会不会就不保证了。”

她笑嘻嘻地拿着基础修炼玉简在看，一副很不靠谱的模样。

少年无奈翻了个白眼，抱回去一点点看。

得亏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林依靠在树下抛着徒弟上供的蜜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系统聊着：“这也太聪明了，他哪是修炼，上手就会啊！”

桃园的生活平静又无聊，044感染了宿主优秀的摸鱼品行，它见怪不怪：“反派啊！没有比主角还强的天赋能力，算什么反派！”

这年头的主角，谁不是越级打boss？

林依恍然大悟地和044一起看系统内部的电影，半点都没为人师的自觉。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这已经是第十个年头，瘦弱无知的少年长成翩然仙姿，俊美逼人。

林依皱眉趴在树上：“统宝，我怎么觉得小徒弟看着有点眼熟？”

044伸了个懒腰，被宿主拉着摸鱼多年，它学会了不少人类习惯性的动作。

“主角嘛！要么帅，要么帅，要么帅！看着眼熟很正常！”

柳星泽收起剑抬眸，嘴角浮现微不可察的笑意：“师父，您又躲在树上！”

林依脸不红心不跳，自从小徒弟开始习剑，她有事没事来偷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什么躲！为师是在欣赏风景！”

少年挑眉，慢悠悠走到树下，因着灵力的维持，附近的桃花就是在凛冬都不会凋落。

他压住眉头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师父今天能自己下来吗？快要开饭了。”

林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年女主都做了什么，作为帮助她的人，就算有天命图的保护，还是得承担一点小小的代价。

比如不定时失去灵力。

这也是她一直不离开桃园的原因。

恰巧有一次，没了灵力，她更不会爬树，只能苦兮兮挂在树上等着徒弟来救，可以说是相当凄惨了。

旧事重提，林依一点没客气，把藏在袖子里的桃□□直往少年身上抖。

柳星泽也不恼，顶着满头落花张开手臂，唇畔轻轻上提，望着他古灵精怪的师父。

“师父，下来吧，我接着你。”

林依可惜了一番本想做糕点的桃花，拍拍袖子，笔直向下扑来，摆明了要把少年压到。

却没想到柳星泽稳稳当当接住她，半点都没移位。

下一秒，少年就松开她，恢复一副寡言少语的沉默样。

但她知道，小徒弟妥妥的白切黑，脑子里指不定多少坏点子，比如用饭诱惑他有志气的师父。

顺着小路一直走，深深的积雪几乎要淹没两人的小腿。

沉默半晌，少年忽然开口：“师父，往年怎么没见到这般大的雪？”

林依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扳回一城，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神神叨叨：“说明世界正在逐步变冷，每一年的温度都会不断降低！”

迎着少年困惑的眼神，她舒心极了，小样，她当然也不懂。

044暗戳戳围观，可能宿主都没发现，虽然她不记得在这个世界过去的记忆，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真了。

系统能感觉到，宿主是真的开心。

前方伫立着两个大雪人，是林依无聊时，用风刃削成的。

柳星泽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雪人，语气中含着自己都没发觉的艳羡：“师父，我们会一直都是师徒吗？”

他想问的是，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林依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察觉到不断逼近的气息，淬着雪的风浸入四肢百骸，声音融化在雪水中。

“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

少年已经比她高了，她用指尖描摹少年俊朗出尘的面容，给了他最后的温柔。

“以后师父不在你身边，你也要记得我教你的话。”

“无论是怎样的选择，都只为自己而作。”

“师……”话未出口，柳星泽昏睡过去，因为没有防备，他睡得很沉。

林依打开地面隐藏的阵法，连柳星泽都不知道的石室静守在地底，只要修为没有到金丹，人就出不来。

这小子修为一日千里，只怕醒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好在石室开启的阵法同时连通了传送阵。

“宿主，你让青羽帮你炼的法宝，原来是给反派的？！”

她把人放进去，合上门再封上厚厚的雪，没有人会知道桃园里除了自己，还会有旁人。

“他毕竟叫了我十年的师父。”

林依叹气，可惜饭吃不成了，她抬手毁掉自己生存过的痕迹，空落落的地面，转瞬间冒出茂密的桃林。

感知到身体逐渐充盈的灵气，她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逃去。

远超自身的强大气息，她是傻了，才会愣在原地等人来抓。

只有藏在地底的柳星泽知道，这是他此生，渡不过的最冷的一场雪。

经年累月，敢念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