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了。”

“爸爸在这。”

柳晔听见男人说，声音伴随胸腔震动。车内其实很闷，剧烈运动后，他所贴近的皮肤滚烫。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产生的热度让皮肤表层闷出粘稠的汗意，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衬衫，像溺水之人攥紧最后一根浮木。

爸爸。

是爸爸吗？

眼泪停不下来。

一切的转变都像自己做的梦，唯有轻轻拍在后背的手是真实存在的。

“……爸爸。”

他最后磕巴地喊，声音小小的，淹没在眼泪里，似乎没人能听清。轻轻拍在后背的手那样的温暖，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

“嗯，在的。”

话语还是很简短。

但他爸爸听见了。

酸涩感突然就从鼻尖冒出，像是过去吃到的一颗没成熟的橘子，慢慢将苍白的橘络剥掉，令人牙酸的汁水在舌根泛滥，再感受到它发苦的后调。

挤压下的橘子皮渗出汁液，像透明的血，最后和眼泪汇合。剥落的橘络像是突突跳动的脉搏，在攥紧布料的，被水烫伤的手背跳动。

一切好像回到了妈妈还没有消失的那段时间。痛觉已经不重要了。哪怕就在不久前。是他再怎么忍耐也会哭出来的程度。

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现在这一刻能够再长一点，最好这辆车能够一直开下去。手再痛也没有关系。

他将额头抵在霍封凌的胸膛，有力的心跳，鲜活又亲密地从薄薄的一层衬衫后传来。

“爸爸。”

他轻轻地喊，这次声音更坚定了一点。

“嗯，我在。”

霍封凌拍拍他，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不用害怕了，爸爸在。”

系统:【你这什么哄人的技巧？】

系统:【就光说你在你在的。我逗Siri的时候，对方也就这反应。咋地，你也弱智AI。】

霍封凌抱着柳晔从车上下来，急急地往医院里冲。无心回复，一直到和医生交代完情况，看对方拿了瓶瓶罐罐过来才稍微松口气。有心情怼系统226。

封凌:【来点建议，Siri。】

系统:【oi！】

系统:【你好歹跟他多说点什么啊。】

知道封凌脑袋缺根筋，系统226自动补充。

系统:【比如你接下来打算拿那个保姆怎么办？然后小半年之后就要带他去参加一档亲子综艺。需要你解释的东西一大堆，兄弟，没跳过键。】

霍封凌跟着医生走，医生先拿冷水给柳晔的伤口冲洗，而后仔细地上药。他盯着需要处理的伤，慢慢在一旁说话。

讲会辞退那个保姆，讲未来会带他去好看的地方旅行。医生拿透气性很好的白纱布包扎伤口，给小孩的手绕圈，顺带闲聊：“听起来就知道您是新手爸爸。遇上这种事也是倒霉，还好，烫伤的部分并不是很大，大部分只是轻度的红肿。就算长水泡，三四个礼拜也能好。”

“我看孩子的妈妈今天没有来。冒昧问一句，家长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系统贱贱地跟着问：【是啊，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吃老本的无业人员不语，只一味地微笑。

他穿越四个世界，大大小小的社死场面都经历过。早到风雨摇摆巍然不动的境界。笑得和海○捞里的领路员工一样富有职业素养。

柳晔却以为他是为难，小手给包装成粽子还要着急地替他爸爸说话：“不用妈妈，有爸爸就好！爸爸对我很好的！”

医生乐了：“别紧张，小柳同学，我看得出来。”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这毕竟是孩子的回答。医生没再询问一遍方才的问题。

系统茫然：【啊？】

这是什么话语？有点雷人了呢。

要说坏，那霍封凌可能算不上，毕竟也确实真的没打没骂，就也没管就是了。但是这个好是从哪里来的呢？

哇。

这孩子不说话，冷不丁冒出一句真吓人呢。这个叫什么症来着？摩尔庄园症？

霍封凌和系统呈现截然不同的自豪态度。

【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他和系统宣布。

系统：【……】

臭不要脸的呢这个人。

但目前有更值得关注的重点，系统眯眼观察医生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种隐隐约约的即视感是从哪里来的。

系统226一个激灵：【哎，哎哎！这个就是你，这个就是你未来的队友！】

霍封凌很茫然：【我还有队友？】

这不是个亲子综艺？

他抬眼观察。这个医生是中式传统的丹凤眼，从露出的眉眼来看，年纪挺轻。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看不清长相。

霍封凌评估着他的年龄，不确定地询问。

【我是他的私生子？】

系统：【？】

这是什么脑回路？

系统：【不是。】

霍封凌又看了医生一眼。

语气里多加试探。

【他是我的私生子？】

系统226的中枢卡两秒。

【bro，嘿bro。理智一点。】

他忍无可忍吐槽。

【收手吧，放下你的思考。我的意思是，他是你未来节目里同一组的队友。看看你们之间的年龄差！你生不了的！】

霍封凌松一口气。

【为什么不早说。】

他轻声抱怨，眉头不自觉皱起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停在了他的眉间，就像一只幼崽柔软的肉垫，柳晔小小的手指在他的眉间按揉，在座椅上往前挪动，把整个人埋进对方的怀抱。

“爸爸不要不高兴。”

“我没有，”霍封凌这才反应过来，从系统和他的闲聊里抽身，“只是头疼。”

这点倒没说错，他酒喝多了。

但柳晔似乎不太相信，他紧紧抓住手里的布料，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爸爸的表情看。

他还是太年幼，没办法用成熟的思想判别一个人巨大变化后的含义。成年人也许会以为这是一场梦，是别有深意的密谋。而孩子，一个很小的孩子，只是发自内心希望他父亲好的改变能够永久保持。

于是话语未曾经思考，自然得如同河流流淌而出。在能够辨别话语背后的情感前，柳晔先一步依照本能行动。

“爸爸不要伤心，我保护你。”

他又咕哝道。把自己更往对方宽厚的肩膀里塞。霍封凌接住他，嘴角上扬，眼眸含笑。得意洋洋地和系统炫耀。

【瞧，个人魅力。】

系统226：【……】

好，随便吧。

系统懒得看这个臭屁鬼，他从霍封凌的心脏挤出来，绕医生飞两圈。扒拉下他的一根头发吞进嘴巴，砸吧两下后发出微波炉加热成功的提示音。

系统226：【叮。】

系统226：【没错，剧情味。】

他板起脸，很认真地开始赶霍封凌。系统和封凌交谈期间医生接了个电话，交代了他们几句说马上回来。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

【快走快走，不要扰乱后续发展。】

【现在你们还不应该见面！这不是对的时间！】

行。

霍封凌倒不是特别在意。

他将自己家小孩一抱，护着对方的手，把医生开的药单往口袋里一装。压根不管出去打电话的未来队友回来的迷茫，把门一推，拿了药付完钱就准备回家。

回去依然是系统帮忙打车。

医院门口不能停出租车，霍封凌抱着自家儿子往马路对面走。人行道上空无一人，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少，他于是低头和柳晔闲聊。

“怎么现在不说话，小马屁精？”

小马屁精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胸膛。

霍封凌学着他的语调。

“刚刚不还说我那么好那么好。嗯？”

柳晔的脸更红了，他用小小的手尝试去捂住爸爸的嘴。后者灵巧地躲开，弯着眼睛笑得更大声。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回响。

柳晔珍惜地聆听，好像这每一点笑声对他来说都是宝藏。过了好一会，他也没把脸抬起来，只是声音闷闷地从霍封凌的胸前传出，还有点哑。

“爸爸，你会再消失吗？”

爸爸，你会再变坏，变成妈妈不在以后的那个爸爸吗？

霍封凌没听懂。

他人就站在这里啊。

于是他弯着眼睛回答。

“假如你不消失，那我也不会。”

这本来应该有个很温馨的场景，如果放在电影里，至少应该有钢琴伴奏，柔和的女声轻哼。整个屏幕的色彩都更靠近暖色——不过这里不是迪○尼动画电影，一辆车亮着大灯猝不及防冲撞而来。

稳稳地、直接地撞上霍封凌。

系统：【……】

系统：？

系统：不是

十分钟不到，霍封凌再次回到了刚才的医院。更巧的是，当霍封凌和一块烤硬的饼干一样仰面朝上被搬回医院后，前来检查他腿的医生有一双叫人眼熟的丹凤眼。

霍封凌：“……”

系统226：“……”

但他的这位未来队友很明显是见过大世面的，身上有股医学生见识过各类崩溃后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定。看见他以这种方式回来后淡然地评价。

“逃跑就为了在人行道上骨折一次。不错，很有人类冒险主义精神。”

霍封凌：【……】

好会阴阳怪气的一个医生。

“谢谢关心，翟医生。”

厚脸皮是这样的，耳聋眼瞎，被医生阴阳还能泰然自若地看对方名牌。

行了。

我们完了。

系统226想。

淡定从容地开始看辞职信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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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暴躁但无自理能力的单亲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