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洛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郁燃就已经上前一步，扯着她胳膊拉到一边。从抽屉里掏出湿巾，仔细将两人桌椅都擦一遍，再替明樾拉开椅子，动作迅速又熟练。

明樾靠坐在椅子上，从包里掏出一叠红钞，朝郁燃勾了勾手指。

少年的眉眼在眼前放大，黑色发隙后狭长的眼眸中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明樾微微一怔，头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你……”他猛地反应过来，拿手里的红钞在郁燃脸上拍了拍，唇角微扬，“乖狗狗。”

这三个字被他咬的很重，像是夸奖，又像是嘲讽，但总之这三个词不代表任何好意。

苏洛洛眉头紧锁，看起来已经在爆发边缘徘徊。

郁燃却没什么反应，接过那几张红钞收进兜里。

他直起身体后，明樾身体一松，吐出胸腔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嘲讽，“害怕了？”

明樾：“……”

见明樾不说话，系统以为他被自己说中，苦口婆心劝道：“反派以后会发达的！你现在对他好点，做个好朋友，以后不说荣华富贵，但肯定不会沦落到捡垃圾的。”

确实，郁燃高中辍学后离开韩家，躲起来自学各种课程，成为当时新兴企业的幕后掌权人。如果他后来不杀那些人的话，必能在这些世家企业的夹缝中抢占一席之地。

“……你说的都对。”明樾看他和苏洛洛一同离开的背影，随口应了句。

系统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顿时斗志满满，捧出那本《反派拯救手册》，语调慷慨激昂，“首先，反派缺钱，我们有钱，可以资助他！你看到郁燃穿的衣服了没？那白衬衫被他洗到发白，脚上的鞋子都快穿开胶了……”

系统说着说着把自己感动了，“多可怜的孩子啊，正需要我们的帮助！你说对吧？”

没人应声。

系统抽噎的声音一顿，试探道：“宿主？”

没人应声。

系统：“明樾？”

还是没人应声。

系统：“……”

它带着一种“万一呢”的心态，查了一下，明樾睡着了。

系统咬牙切齿，发誓下次自己再相信他，就去死！

明樾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暖黄色的余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一束光正好打在郁燃脸上。

明樾默默的看了会，感慨道：“突然发现，他还挺好看的。”

决定冷战的系统忍了会，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明樾点头，“要对反派好，以后会发达。”

系统：“……”

它就不该抱任何期待！

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明樾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做题的人，“什么时候下课？”

郁燃回头看他，“一分钟。”

话音刚落，悠长的钢琴曲便在耳边响起。

系统看郁燃打着伞，一路把明樾送上车才离开，没忍住阴阳一句，“你真是个少爷！”

前面司机回头冲明樾笑了笑，“少爷今天辛苦了。”

明樾点头，在脑海里反问道：“我不是吗？”

系统：“……”

明樾在包里翻了翻，找出最后一张红钞，叹了口气，“以后得多带点现金。”

幸好原主有收集现金的习惯，不然他今天还真有点难办。

……

郁燃送走明樾，学校里已经没多少人了，稀稀拉拉的结伴往外走。

他三两步跨上楼梯，还没走近就看到站在后门的苏洛洛。

郁燃垂着眼皮，快速从她身边走过。

“郁燃你站住！”苏洛洛喊了声，见他停住脚步，语气缓了缓，“你怎么会跟明樾混在一起？”

中午她就问过这个问题，但当时上课铃响了，郁燃走的很快，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夕阳尽力发挥最后一丝余热，为天边添彩。

郁燃动作迅速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统统塞进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书包。

没等到答案的苏洛洛跺了跺脚，“郁燃！”

郁燃背起书包，终于看向堵在门口的苏洛洛，“让让。”

苏洛洛瞪着一双眼睛，干脆打开双手撑在门框上。

两人僵持一阵，在郁燃沉郁的视线中，苏洛洛心里一阵打鼓，就在她忍不住想让开时，郁燃直接转身从前门离开。

“哎……”苏洛洛一怔，往前追了几步，“你不回家了吗？”

两人住对门，算是邻居。

郁燃步子迈得大，很快就拐进楼梯间，没了身影。

公车摇摇晃晃一路开往郊外，郁燃在终点下车，看着大门上“天使疗养院”那五个字吐了口气。

“小燃，来看你妈妈？”门卫大爷认出他，乐呵呵的为他打开门，“今天来的挺早。”

郁燃试着扯了扯唇角，以失败告终，只好轻轻的“嗯”了声。

这家疗养院地处偏僻，环境幽美，里面的医疗设施采用高端设备，医生护工也都经过专业培训。相应的，费用也让人望而却步，能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

郁燃目光漠然扫过园里艳丽到糜颓的花，抬脚迈进大楼。

透明窗里的女人怀抱一只小灰熊，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听见开门声，女人连头都不回。

“医生说你这几天状态好多了。”郁燃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女人身边，“……看什么呢？”

他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是空旷的天空，郁燃愣住。

女人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你是谁？”

郁燃收回视线，沉默一阵才低声道：“我是你儿子。”

女人皱起眉头，“我又是谁？”

郁燃：“你是郁岚青，是我妈妈。”

郁岚青认真盯着他脸看了看，然后猛摇头，“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还在上幼儿园，才这么高……”

她伸手比了比，见郁燃不说话，突然扬起唇角笑了，“我知道你是谁。”

郁燃一怔，眼含期待的看着她。

“你是韩璟派来看我的对不对！”郁岚青抱着小灰熊，眼睛里笑意流转，动人心魄。

郁燃瞳孔微缩，齿关下意识咬紧，带动脸侧的肌肉。

见他这样，郁岚青往后缩了缩，眼神中闪烁着警惕。

郁燃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指尖刺破手掌，他无所查般缓缓勾起唇角，“……对，我是来看你的。”

郁岚青顿时开心了，“那你要给我讲故事吗？”

“嗯。”郁燃缓缓靠在椅子上，声音里透了些疲惫，“就讲一个，人傻钱多……大少爷的故事吧。”

……

脸上贴着片面膜的明樾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谁在骂我。”

系统帮他看着时间，闻言小声嘟囔道，“活该！”

明樾充耳不闻，卡时间扔掉面膜洗去脸上的黏腻，对着镜子照了照，“这看着也没什么变化啊。”

“好像要长期使用才可以。”系统对着说明书没研究明白，在网上一通搜索，发出震惊，“你知道这薄薄的一片要多少钱吗？”

彻底摆烂的系统已经完全沉浸于互联网中，对人类使用的金钱已经大致有了概念。

第一次用面膜的明樾好奇道：“多少？”

“9999！”系统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四个九。

明樾洗完脸躺在床上，闻言也是叹息一声，“确实挺贵。”

系统震惊之余，想起剧情里对郁燃生活的描述，“这一片面膜，反派打好长时间的工才能挣到。”

“这也太可怜了吧……太惨了！人怎么能这么惨？你少用一片面膜的钱，都够他生活好久了！”系统哭唧唧的咬着手帕，试探开口，“反正这面膜贴着也没什么变化，不如把这笔钱省下来，送给反派？”

没人应声。

系统：“……”

它已经懒得查了，手帕一扔，干脆的下线了。

……

学校里众人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走去，时不时还低声交流几句。

明樾拎着一书包的红钞，脚步顿了顿，“这都是干什么呢？”

“不知道。”系统伸长脖子往远处扫描，只扫出大量聚集的人群，催着他过去看看。

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人群熙攘的喧哗声，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被人群包裹的荣誉榜，明樾脚步一停。

“怎么了？走啊！”系统催促道，“快去看看是什么事。”

明樾是真的不想挤，但也是真的想看，正犹豫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吓得他一个激灵。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头顶立着三撮毛的主任站在明樾身后，怒吼声堪比喇叭，“听不见上课铃吗？都围在这！不上课了？都要造反了吗？看看看！看出花来那榜上也不会有你！”

新来的主任，家族世代从师，上至祖祖祖祖父，下至他父母这一代，都是名校老教授，桃李满天下。明樾觉得校长聘请他当主任的动机，非常不纯粹。

熙攘声一顿，学生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跑起来！都跑起来！”看见散步般离开的众人，黑了一张脸的主任追着催促，“快！都快回去上课！跑起来！老师都在教室等着了！快跑！”

这赶猪回猪圈的一幕实在太有戏剧性，明樾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秒脸上的笑意一顿。

荣誉榜被密密麻麻的照片覆盖，上面的女人嬉笑怒骂，顾盼生姿。但每一张照片的面容上都被写上“婊子”此类的字眼。

明樾怔愣间，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等他站稳脚步，就看到郁燃发疯般撕扯墙上的照片。

少年眼眶发红，照片被撕落一地，露出后面荣誉榜上郁燃的照片。

……

最后那些照片全进了明樾的书包，和那些红钞一起，把书包撑得鼓鼓囊囊。

明樾站在二楼栏杆，看郁燃提着书包从学校大门离开。

“你怎么不帮人帮到底？”系统被明樾这次的行为惊到，一时竟为自己之前的恶语相向有了点愧疚。

或许，可能，明樾也不是那么不想做任务？

“我又不能帮他一辈子。”明樾看着消失在目光中身形单薄的少年，轻声道，“终归，还得他自己爬上来。”

第一节下课郁燃便提着书包回来了，包里没了照片，原本散落的红钞被人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

如同整理它的人一般，收拾好自己多余的棱角，平整规矩的躺在包里。

明樾收下书包塞进抽屉，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但那些照片也并不是一丝风浪都没有掀起。

照片的事是苏洛洛跑来告诉郁燃的，郁燃撕照片时虽然在场观众只剩明樾一人，但趴在栏杆上的五颜六色毛远远也能看个大概。

结果就是，私生子的身份传开。

之前那些还对郁燃抱有同情的视线如今都变成了鄙夷。可能是一种曾经“爱”过的心理，类似脱粉回踩原理，甚至比之前原本的黑粉还要恶毒几分。

被回踩的当事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郁燃沉默着，将所有的精力都投进书本。

第二节大课间，苏洛洛在教室后门喊道，“郁燃，你出来一下。”

在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里，郁燃起身跟她从后门离开。

明樾透过窗户看向站在栏杆前的两人，眼尾微微下垂，透出股厌世的不耐烦。

“女主对反派还，挺好的。”系统也看见了这一幕，语气里多了些感慨，“难怪后来反派愿意放过女主一命。”

“……是吗？”明樾手撑着下巴，眼眸微合，像是突然起了兴趣，“男女主感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系统一怔，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但还是调出原剧情，“这时候，男主应该处于一种，对女主感兴趣的程度。”

说完它愣了愣，看向站在栏杆处交谈的两人。

郁燃眼皮微垂，面无表情。

苏洛洛面上带着焦急、怜悯，正语气激动的说着什么。

“我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郁姨是什么人吗？肯定是有人故意污蔑抹黑！走，你跟我去找主任！我们一定要查清是谁干的！”

苏洛洛说风就是雨，拉起郁燃的手腕就想往楼上走。

但她拉了个空，郁燃躲开她的手，神色中带了些厌烦，“那都是事实。”

苏洛洛一怔。

“我母亲郁岚青，你的郁姨，就是小三……”郁燃声线漠然，“你听懂了吗？”

“我……”苏洛洛面露无措，“我不知道……我……”

感受到斜前方的视线，郁燃抬眼对上韩御白警告的视线，扯了扯唇角，靠近苏洛洛耳边，轻声道，“你的出现，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苏洛洛脸色一白。

但看在其他人眼中，两人关系非常不错，又是拉手，又是耳语，很是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