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万幸没有受伤,赶紧从翻倒的马车中爬出来,又将赵政也拖了出来。
“公子!”一声怒吼后方传来!赵父派来的人终于到了。只见身手矫健的汉子猛地冲了出来,手持利刃,猛的带队从后方冲杀向那些此刻士!
刺客首领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赵政,又瞥了一眼那些悍不畏死冲来的护卫,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果断下达命令
“拦住他们!”只是他们的人毕竟已经折损大半,再也抵挡不住两方夹击。
看着情况无力回天,刺客首领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柄边缘带着金线的青铜短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其他死士也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在逼退后方护卫的第一波冲击后,纷纷挥刀自刎或服下暗藏的毒药,顷刻间便倒毙一地!只留下满地冰冷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护卫首领看着满地自尽的死士,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赵政,眼中怒火滔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公子的性命!他强压下怒火,嘶吼道:“快!抬公子上车!处理伤口!立刻出发!直奔秦境!”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浑身是血的赵政抬上那辆简陋的青篷安车。又将赵姬也扶上了马车。护卫首领亲自驾车,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弥漫的血腥气中,冲破了浓雾,朝着西方秦国的方向亡命狂奔而去。
一数日后,秦国边境,函谷关外。
一辆沾满泥泞血污、几乎散架的青篷马车,在几名同样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骑士护卫下,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关前哨兵的视野中。
“停下!何人闯关!”关隘上传来厉喝。
护卫首领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高喊:“大秦太子之子!公子政归国!速开城门!求医!!”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函谷关上空!
片刻的死寂后,沉重的关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一队队身着黑色玄甲、手持长戈的秦军锐士,如同黑色的铁流,从关内汹涌而出,瞬间将马车和护卫们严密地保护起来。那冰冷的甲胄和锐利的戈矛,在边塞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安的铁血寒光。
马车内,赵政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肩头的伤口虽被简单包扎,却依旧渗着暗红的血。赵姬守护在他的身旁。希望赵政能坚持住。毕竟政是她回秦国后唯一的依靠了。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乱石荆棘之中,一只金雕艰难地动了动受伤的翅膀,墨玉般的眼瞳望向函谷关的方向。
咸阳,章台宫深处。
香炉青烟袅袅,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华阳夫人斜倚在软榻上,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捻着一串碧玺珠串,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审视,落在下首恭敬侍立的成蟜和他的母亲身上。
“政儿……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吧?”华阳夫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
丽姬心中一紧,脸上却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忧色和期盼:“回禀母后,正是呢。妾身这几日也是寝食难安,日夜盼着政儿平安归来。九年了……这孩子,在赵国受苦了。”她说着,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微红的眼角。
成蟜也仰起头,露出天真孺慕的神色:“祖母,蟜儿也想念哥哥了!母妃说,等哥哥回来,我们兄弟就能团聚了!”
华阳夫人目光在母子二人脸上流转片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捻动珠串的手指,似乎快了一丝。殿内一时静得只闻香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名身着深色内侍服饰的宦官,几乎是踮着脚尖,快步趋入殿中,在华阳夫人榻前深深躬身,双手呈上一封加急密报。
华阳夫人眼皮微抬。宦官立刻会意,低声禀报:“启禀太后、夫人,函谷关八百里加急!公子政……已入秦境!”
“哦?”华阳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政儿如何?”
宦官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公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幸得身边护卫拼死护送,方至函谷关!现有关城医官竭力救治,然……伤势极重,尚未脱离险境!护送之人皆言,途中遭遇不明身份之悍匪截杀,赵王派来护卫的人尽数战殁!”
“什么?!”丽姬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摇欲坠,眼中瞬间涌上震惊和悲痛的泪水,“政儿!怎会如此!天杀的贼人!!”她悲痛地掩面,肩膀微微耸动。
成蟜也适时地露出惊骇和悲伤的表情,紧紧抓住赵姬的衣角,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冰冷的得意。
华阳夫人捻动珠串的手,彻底停住了。她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丽姬和成蟜,最后落在那封密报上,久久不语。殿内,只剩下丽姬压抑的啜泣声和香炉青烟无声的缭绕。
“传令下去,”华阳夫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命太医令携宫中最好之伤药,即刻启程,赶赴函谷关!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住公子政性命!另,命蒙武将军,率五百精锐铁骑,前往接应!务必将公子政,平安的接回咸阳!”她特意加重了“平安”二字,目光再次扫过丽姬。
“诺!”宦官深深叩首,领命而去。
丽姬的啜泣声在宦官离去后微微一顿。华阳夫人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丽姬连忙拉着成蟜,恭敬地行礼告退。退出殿外,廊下的冷风吹来,丽姬脸上那悲痛的泪水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阴沉和一丝隐隐的不安。成蟜则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竟然……还是活着回来了!
更深的内殿,烛火摇曳。
太子嬴子楚独自坐在案几前。案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汁,黑沉沉的,映着他同样晦暗不明的脸色。函谷关的消息,他已知晓。他面前摊开着一份来自邯郸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边境的惨烈厮杀,以及那柄边缘带着金线、最终刺入死士首领心脏的青铜短剑。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药碗边缘,指尖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久久未动。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太子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寒潭深处,是冰冷的审视,是滔天的怒意,也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哀。
咸阳巍峨的宫阙,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沉默地矗立着,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那个重伤归来的少年,和他必将掀起的血雨腥风。悬崖下,几片染血的金羽,被呼啸的山风卷起。
函谷关内的一个房间内,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昏黄的烛火跳跃着,在粗糙的墙壁上投下扭曲不安的影子。
剧痛,是赵政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挣扎浮出的第一缕意识。那痛楚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肩头碎裂的骨缝里钻出,疯狂地刺向四肢百骸,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痉挛。喉咙里堵着干涸的血块,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沉闷的钝痛。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陶俑,随时会再次崩裂。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稠的血浆糊住,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的是一张苍老而严肃的脸。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俯身专注地查看着他肩头的伤口。那双布满青筋、却异常稳定的手,正用浸透药汁的细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处深可见骨的创面。冰冷的药汁混合着脓血淌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赵政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躲避。
“按住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太医令。他身后两名孔武有力的药童立刻上前,沉稳而有力地固定住赵政的身体,防止他因剧痛挣扎而再次撕裂伤口。
这剧烈的痛楚如同淬火的烙铁,瞬间将赵政混沌的意识彻底烫醒!
离开邯郸那日浓雾弥漫的清晨,以及那穿云裂石饱含愤怒的鹰唳、左翼爆开的刺目血花、金色身影翻滚着坠入深渊的绝望一幕……所有的画面,裹挟着冰冷的恨意和剜心蚀骨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冲垮了他意识最后的堤坝!
“风停!”一声嘶哑到不成调的悲鸣,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从赵政干裂的唇间迸发出来!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束缚坐起。
“公子!冷静!伤口会崩开!”太医令眉头紧锁,厉声喝道,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迅速精准。药童们用尽全力才勉强压制住他疯狂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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