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夜风呜咽,如哭似泣,幽幽瘆人。

昏暗的月色下,白衣少年携风而来,端得一派君子之风,只是那眼神过于冰冷,视人如死物。

阿玖挥袖掀翻几人,脚踩在叫得最欢的那人脑袋上,稍稍用力,头骨脆响。

声音泯灭在血肉包裹的闷哼里,动作间是遮盖不住的戾气与暴虐。

几人都认出来告示贴满大街小巷的阿玖,纷纷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不断向后爬去,涕泪横流,

“大侠,大侠饶命,我们都是说着玩的,并不是真的想c你。”

谁不曾口嗨骂几句大魔头,怎生他们运气这般不好。

玄旻为熟睡的小孩掖好被角,静默坐在床边,指尖细细摩挲福娃娃玉佩背后刻着的“旻”。

这是他与弟弟小时候一起刻的,那时候不懂事。

月光透过茅草屋,给凉席上渡了层冷白的光晕。

弟弟正躺着,伸手、胡乱照着星空画圈圈,影子晃晃悠悠,期待道,

“哥,要是有坏蛋把我抓走了,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嗷,到时候我们就像话本子里那样相认,你要一看见玉佩、就跑过来抱住我,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哭泣,一起去讨伐坏蛋,给他捅个对穿。”

弟弟伸出被凤仙花染红的食指,指了指哥哥,继续道,

“你是明月大侠,我是,emmm,还没想好。威震天下的侠客都得有个高调的名号,叫人一听,嗷嗷嗷,原来是他呀,我早就听说了。

然后还要有很多很多人崇拜我,给我写一本本小传,我就淡定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再把你介绍给他们。到时候你就是本大侠罩着的了!”

那是他怎么回答的呢?

“好,不管我的小煜跑去哪里,天涯海角,哥哥都会找到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杀坏蛋、一起名扬天下。”

白袍轻扬,血迹溅起,拳拳到肉的闷哼,月光在血洼里碎成片片红玉。

每人惊恐的表情被放大。

化不开的血腥淌过每人心头,宛如一口吐不出的浓痰。

原本一动不动的几人开始依照命令自相残杀,法器的光晕极盛,照亮一方小天地。

玄旻拔出腰间匕首,手腕上盘踞着蜿蜒、暗沉的伤疤,新伤没好又添旧伤。

鲜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滴下。

他没法放过自己,身为哥哥没有保护好弟弟,懦弱地连呼吸都轻了,死死看着那些人带走弟弟。

无力感油然而生。

可我知道,现在不是鲁莽的时候,只要有机会,我们总会再见。

可每每夜深人静,我都忍不住谴责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冲出去,大不了一起死吧!也好过这日复一日的煎熬。

他一个人多孤独啊。

不对不对,他没死……

玄旻脑子胡思乱想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手指无意识握紧玉佩,死死按住心口,轻声安慰,

“别怕,别怕,哥来了。”

空地之上,阿玖低头把玩着玉佩,枯燥乏味的杀戮毫无美感。

他烦躁地撇撇嘴,像小时候那样给自己编了个小辫子。

他时不时还要抬头,确保为首之人是最后的赢家,作妖之人所受惩罚自是更重。

冰冷如阎罗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小孩的戏谑与玩闹,

“最后一个要求,生吃这些人的肉。”

玄旻心脏跳个不停,披上外袍,一人出门,踏过高矮不一的黑影。

冷风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鸷,预感越来越强烈。

黄袍弟子边吃边干呕地吃着,每一口都带着生理性的反胃,苦涩的胆汁搅拌着拍散的血肉。

阿玖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指尖轻快地打着圈,无邪的笑容中透着残忍的血腥。

他本来是想绞断他们的四肢百骸,做成肉球,吊着一口气,踢来踢去的。

可转念一想,太残忍了,哥哥应该不喜欢。

要给哥送什么礼物呢?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忽的一点亮光横于脖颈,夹带凛冽的寒意。

他凝聚气力,正欲一掌过去,可回头片刻却见是哥。

登时步步后退,剑意步步紧逼,寸寸杀机,不留余地。

阿玖透过哥的瞳孔看见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年正残忍、癫狂地笑着,臂弯里捧着白袍,里衣上是斑斑血迹。

好狼狈。

他不该是这样的,小煜不该是这样的!

起码、别被哥哥看见啊!

可就是片刻的愣神,剑在脖颈划出一道极深口子,飞起一串血珠,漫出的鲜血染红衣襟。

玄旻看见整张脸没有丝毫波澜,江湖上满是对阿玖的声讨。

他也怀疑过这是不是小煜,可之前远远见过大魔头一眼,气息不对。

那时大魔头的眉眼尽是媚态,惹人怜惜。

而小煜是活泼单纯的,说不出来,直觉不是。

乍一看没想到这么像,玄旻皱眉,手下愈发狠厉,“你不配顶着这张脸!”

平日他端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面对顶着自己弟弟脸作恶的人,他还是欲杀之而后快。

这意味着,以后弟弟的脸会一直与这个魔头挂钩,说不定会因此而被人唾骂。

一个人蜷缩着在角落,低低唤,“哥,你怎么还没找到我啊。”

楚河汉界的两人心脏不约而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明明该是至亲之人,却挥剑相向。

弟弟,哥没保护好你。

哥,你失约了。

衣决纷飞,夜深寒气重。

阿玖攥紧衣袖,敛下悲伤,嚣张地往前迈了一步,道,

“怎么?你是来为苍生铲除我这个祸害的,瞧瞧,你们多高尚呐,尸山血海中都能保持自己的体面。”

阿玖又自我反驳道,“哦、不?是假面。虚伪!愚蠢至极!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太平,可以谱写你的英雄篇章了吗?别做梦了?”

小狐狸一来便见这一幕,主人脖子大面积流血,可主人毫不在意,眼尾发红,死死看着对面。

她忙飞身上前,双手按在伤口上,着急忙慌止血,而后怒目而视对面,如威慑的野兽般朝他嘶吼。

主人伤心了,浑身的气息都不对。

一定是这个该死的食物偷袭了主人!还要不识好歹说主人丑,主人伤心了。

我要上去刮花他的脸,好叫他知道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他该避着走,再喂他吃下自己片片凌迟的肉。

同类相食的残忍也是一脉相承,这种事一人一狐都轻车熟路了。

小狐狸正欲冲上去夺走玄旻的心脏,凶相毕露,带着野兽杀戮的本能。

阿玖摸了摸炸毛安乐的头,隐蔽地朝她摇摇头,口语道,“走吧”。

随后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神情倨傲、语气轻松道,

“呵,得亏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下次见面……”

就把我捅个对穿吧。

天色沉了下来,周围一片朦胧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孤身一人,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听不真切,看不真切,所有的一切都离他好远、好远。

无论怎么追赶、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着,直到逐渐麻木。

就这样,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仿佛他只是一座风吹雨淋的雕像,无人问津。

小狐狸见阿玖这样,心疼坏了,心头也像窗外的天气,一直处在阴暗潮湿的梅雨季。

饭菜热了又热。

她撑头在床边守着发烧、意识混沌的阿玖,想让阿玖身体更爽利,从他指尖抽出白色外袍,轻手轻脚。

一块温润的玉滑落,猝不及防碎成两半。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划破屋内的寂静,打破阿玖不愿醒来的怔愣。

阿玖接受刺激,三两步下床,扑向一块块碎片。

黑气暴涨、嘶鸣,如同深渊中的八爪鱼朝小狐狸袭去,带着死亡尘埃落定的绝望。

连同念想都不能有吗!

所以这样的我就该烂进泥土,就该被恶念折磨、侵蚀,就该被千刀万剐下地狱,就该和至亲对面不识吗!

一直我只想活下去,只想为自己挣一个公平活下去的权力,只想再次见到哥哥,扑到他怀里诉说这些年的委屈,仅此而已啊。

小狐狸依靠本能就可以躲开大部分攻击的,汗毛根根直立。

可她没有,只是顶着被贯穿的身体,体温不断流失,给了阿玖一个拥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就这样做了。

阿玖瞳孔恢复清明,犹如乌云中一丝光线突破重重包围。

他看了眼面前的安乐,她胸口、腹部、手臂、大腿都是冒血的窟窿。

黑气还在伤口处不停翻涌、沸腾。

他试图在安乐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同情或者怜悯。

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就这样干净纯粹地看着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这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睫毛动了动,本来想下死手的动作一顿。

强者是不能展现脆弱的,强大的自尊心也并不允许别人同情他分毫。

视线所及是少女那头乌黑的长发,两侧各取一缕秀发编了小辫子。

发尾是褐色的两个小铃铛,随着她每一次剧烈地摇头打在脸上,活泼灵动极了。

再一低头,阿玖发现自己扎了满头的辫子,从歪歪扭扭到逐渐有形,长短粗细不一。

两人一看,还颇有兄妹的味道,一样的小辫子,一样不会扎头发。

阿玖是没人教,小时被掳。

安乐也是没人教,不用学。

阿玖把碎片拢在掌心,叹道,“也好,也好。”

这样谁也没法把大魔头与玄煜联系在一起了。

玄煜还是那个干净的小孩,有哥哥疼爱,爱爬树掏鸟蛋。

后面的日子阿玖陆陆续续杀了很多人,富商、乞丐、修士、皇族……

头疼欲裂,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大脑,他变得暴虐,手法愈发娴熟。

直到一个朝露的清晨,阿玖转头对安乐说,“我出去一趟,你照顾好万雪松与宫月霞,别去杀玄旻。”

安乐给他按太阳穴的手一顿,也不多问。

阿玖临了补充一句,“照顾好自己。”

安乐卷了一缕发丝,嘴角含笑,点头应下。

他们不该夺走主人的目光,我会将他们阴暗的面,一一展露给主人,让主人舍弃他们,或是身败名裂、受人唾弃。

———

俊朗的青年外出历练,意外救下一位红色斗篷的少女,娇俏动人。

时而热情时而冷淡,或嗔或笑的每一种表情都勾人心弦。

至此,调皮的小狐狸缠上了万雪松。

午后阳光透过茶肆门前油腻的厚布,斜洒在茶渍斑驳的地面上,荧荧几点尘埃漂浮。

美人斗篷下的脸艳丽异常,是一种极具攻击性、摄人心魄的美。

肤白胜雪,一颦一笑间周围一切都仿佛褪了色的画卷,意料之中响起阵阵吸气与吞咽声。

“道长,谢谢你救了我啊,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自当以身相许。”

安乐右手化作一个小人,慢吞吞走在桌沿,整个人忽的朝万雪松扑过去,亲昵地拿脑袋蹭蹭他。

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像沐浴朝露的桃花,烂漫开满山野。

却被万雪松一把揪起,冷言道,“姑娘,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况且我现在没有娶妻的心思。”

“那怎么办呢,道长。我,赖上你了。”

安乐巧笑倩兮,嗓音婉转,尾调上扬。

趁着两人姿势不清不白,安乐娇笑一声,骤然拔高声线,“非礼呀!救命啊!”

与此同时,茶肆中空气凝滞片刻,品茶的茶客纷纷不着痕迹打量着两人,思索着从白衣男子争夺少女的可能性有多大。

腰腹围条汗巾的糙汉子不加掩饰、**裸地盯着安乐,目光炽热,仿佛要透过那薄薄的布料看见些什么。

店老板暗叫不妙,悄悄移走茶壶、银票等物品。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迷人眼,气血翻涌。

安乐身为狐妖一族中的佼佼者,她媚眼如丝,朝那伙人眨眨眼,左手缓慢、充满暗示地一寸寸划过锁骨,抚上脸庞。

万雪松如同被烫到般松手,察觉到不善的眼神,拎起安乐后颈布料,闪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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