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加更)(捉虫)

太阳没入远山,一弯残月挂枝头。

凉风卷起层层涟漪,袭向岸边闲话的两人,宛如一支冲破世间阻碍的利剑,发丝溢散开。

宫月霞早把万雪松打发走了,把剑“锵”地归鞘,目光紧盯着安乐,道,

“你和传闻中的大魔头什么关系?”

“很亲密的关系哦,你呢?”安乐施施然起身,似笑非笑,优雅地一步步走近宫月霞,猛地把脸凑近宫月霞。

安乐比宫月霞略高半个头,低低俯视时带着狐族独有高傲,呼吸可闻间,宫月霞能清晰看见对方妖艳的脸庞上根根分明的睫毛。

安乐是来宣示主权、让宫月霞知难而退的。

她陪了大人这么久,从漫漫长夜到初曦微光,见识过他最脆弱不堪、无助悲伤的样子。

她是无可替代的。

我了解大人的每一种喜好,了解大人每一种表情下的情绪,可从没听说大人还与同其他什么人亲近过。

大人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死去几个阻碍我的人,相信大人不会怪罪我的,她的死只是意外。

安乐凑近,想趁其不备撕咬宫月霞的脖子,杀意倾泻而出,又被宫月霞接下来的话截断,生生愣在原地。

宫月霞恍然大悟,促狭地笑笑,乖巧喊道,“师娘好。”

这三个字恍若久旱逢甘霖、晴天炸霹雳,劈开安乐心底最渴望、最阴暗、掩盖最深的角落。

同时也激起安乐心底隐秘的期待。

可我不配,这种称呼玷污了大人。

总有一天,大人会正视我,我会是世间唯一陪伴他的人。

我宁愿叫天下人负他、弃他,愿世间只我们二人,再无其他,直到一切归于虚无。

这种情感是敬佩仰慕,再到病态的占有,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向世人宣告,他是我的!

他只能是我的!

安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编小辫子,眼神带动脸转过去,心底隐隐猜测这件事是在她之前的,诈道,

“我记得他没有你这个徒弟吧。”语气是肯定的质疑。

“我自封的啊,”宫月霞神态自若,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师傅最近还好吗?”

大人强大到只配她用余生来仰望,她就爱他那喜怒无常的性格,眼神冰冷、毫无感情地杀死所有人,那是一种令人震撼的美。

但他又那么瘦弱,身体那样不好,还要强撑着,那是属于一种顶级掠食者的强势与残忍,多么美妙啊。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每次头疼的蹙眉,每次昏迷时无意识地嘤咛,每次念起那个可能早已死去的哥哥时的悲伤,她厌恶这样的他,可又发疯般酷爱着这样的他。

因为这样的他,再也不是高高挂起的神祇,是她触手就能拉下来的一个凡人,是充斥着无数可能的一个脆弱、需要依靠的人。

她从怀里掏出小铃铛,一个个熟能生巧地系上,两鬓一个,后脑发尾一个,坦诚道,“我不是师娘,我是大人的——”

安乐反复在嘴里斟酌用词,但每个词都格外烫嘴,思绪在电光火石间千回百转,直到一个词突破重重迷雾,如救命稻草般浮现脑海,“亲人。”

这个好,既亲近,又不僭越。还是唯一的。

还刚刚好可以承接主人失去哥哥的悲伤与依恋,与主人关系更近一步。

宫月霞的目光在安乐的耳朵逡巡上,那双耳朵原本无力地垂着,又像是灵光一闪般立起来,后强装镇定下恢复原样。

她把一缕发丝盘到耳后,意趣盎然地欣赏安乐多变纠结的神色。

小狐狸涉世未深,还不知道藏情绪,一切想法都浮在脸上,好猜极了。

“师傅应该比雪松强,你怎么不去找师傅。”

“大人最近头疼的厉害,去东边寻药了。大人比较关心你们,特意让我来保护你们。所以你们可以收留我吗?”

安乐没头没尾地说着,铃铛随着发丝被风吹得叮当响。

“是旧疾又犯了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宫月霞原本在前面随意地走,立马停下来,关心问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快收留我,听到没有,到时候我去和主人说你。”

安乐皱眉,颐指气使道。

许是有这张脸的加持加上语气过于理直气壮,宫月霞竟感觉这个看起来像是小朋友的撒娇,应声道,“好好好。”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静雅的石子路上。

一排排竹舍依山而立,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高大浓密的凤尾竹在夜风中摇曳,绿影婆娑。

三两竹影在弟子谈笑的灯火中向后倒去,灯笼里暖黄色的烛火驱散早春的寒意。

宫月霞拾阶而上,最终领着安乐来到一处院落,篱笆里种满五颜六色的花。

有雏菊、牵牛、幽兰,还有一丛丛不知名与野草混为一谈的花。

倒是与周围冷清、毫无生气的院落不同,可见它的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

宫月霞推开木门,屋内陈色简单,胜在整洁、淡雅。

墙上挂着两柄锋利的剑,相佐相成,窗边的小案上摆着是紫砂壶和几个杯子。

茶壶旁是一碟吃了几口、用罩子盖住的芙蓉糕,床板铺着薄被,枕着几本垫起的书本。

宫月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几步上前,收起书本。

这些书赫然是《摄政王爷太妖孽》《论大魔王的风流韵事》《修缘纪年史策正册》。

“别人送的,随便用来当枕头的。”宫月霞打哈哈道,点起一盏烛火,整个房间霎时被暖黄笼罩,温馨极了。

“哦,”安乐自顾自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一整个都塞入口中,不出意外地噎住了,直翻白眼,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

宫月霞忙倒了杯水,喂到安乐嘴边,帮她顺顺气,“这种糕点要一点点掰碎,和着茶一起吃的,比较干噎。”

安乐这才有模有样地吃了起来,大概吃了四五块,这才停手,拍拍手上的碎屑,

“这什么糕点啊,没味,不好吃。”

宫月霞这时正在想别的事情,拉门的手一顿,“你在这一个人好好的啊,我出去一趟。”

她的思绪又飘回万雪松身上,他没问,是作为同门信任她。

但如果她没有解释清楚,那这一件件事将会化作一根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口,会在每一个对视、想起她的瞬间提醒着他,在每一个日夜隐隐作痛。

宫月霞一人前往,冷风袭人,山谷静幽。

她知道雪松师兄留门了,站在门前,轻轻一推,木门向里滑开。

她迈入屋内,反手将门掩盖,搓搓手,看向窗边出神的万雪松。

烛火摇曳,将万雪松清瘦的身影拉长,晃晃悠悠在墙上悬挂的画像上。

画中是一个静默的背影,如墨般垂泻而下的长发,几缕被微风吹起,拂过肩头。

过分苍白瘦削的手微抬,抚过鬓角簪起的海棠,盛开如许,花瓣层层叠叠。

院中花朵开得娇艳明媚,枝头春意闹,嫩芽舒展,前面是一座小亭,白玉为桌,铺就的石子路蜿蜒。

那人一袭长袍,正如初春风拂过湖面的颜色,银丝锈出道道暗纹,淡雅朴素,又添几分清冷温润。

笔法细腻,仿佛这个人就在眼前,足见万雪松的用心,每一处细节都牢刻脑海。

万雪松并未就寝,案几上摊开书卷,更远些是一壶新沏的茶水冉冉升起雾气,和一碟芙蓉糕憨态可掬地看着来人。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见她来了,视线询问地扫过来。

“雪松师兄,还没睡呢?我来关心关心你。”

宫月霞声音带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脚步轻巧地来到桌前,避开他的眼神。

她双手斟了杯茶,世间仿佛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茶水与杯壁相撞的声音。

茶渍沉淀在杯底,她将茶杯缓缓推给他,茶香四溢,热气弥漫,而后撑头看着万雪松。

万雪松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薄唇轻抿,并未言语,只是隔着氤氲雾气淡淡看着她。

宫月霞未等他询问就一口气说出来了,语速飞快,也不管他们还在冷战的事实,

“她是我一个朋友,我只和你说啊。我怀疑,她与大魔头有关。我们是不是可以放长线钓大鱼,我想向你证明他另有隐情,而你呢,你可以打听大魔头的弱点。

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嘛,于是啊,我一拍手,就决定收留她,人现在在我房里,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至于其他的,你先别管,以后有机会和你说。”

万雪松轻轻握住这杯和好茶,吹开浮沫,看着涟漪散开,垂眸道,

“好,我相信你,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去调查当年的事。”

他不动声色把糕点推近宫月霞,咽下心底的那丝苦涩与异样。

但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不指望你站在我这边,只求你旁观我与他的决斗。

死生有命,我不强求。小妈肯定也不会怪我,只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责备,如同那时。

一只灵活小狐狸灵活地跳上屋顶,伸伸爪子,尾巴扫过瓦楞,耳朵动了动,惬意地趴着。

山风呜呜,竹林的躁动沉寂下来,一片祥和寂静。

宫月霞关门,轻声道,“圆月好梦,明日晨起再见啦,雪松师兄。”

语调轻快,身影不一会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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