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脉丹的名字听起来普通,其实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丹药,魔教上下总共也就只有这么一颗。多亏了它,尽管雨昕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性命已经暂时无碍。
在雨昕昏迷的时候,容琪研究了几天几夜的《毒经》。
医毒不分家,想要看懂它,首先要了解各种草药的名称效用,光这一部分就够常人积累上许多年。
但容琪是天才。
仅仅用了七天,他就将那些药草记得差不多,并在书里找到了解雨昕所中之毒的线索。
他原本也是能过目不忘有“神童”之称的少年,祖父也曾摸着他的头发说此子以后入朝为官必成大器。如今境况与那时大不相同,容琪也没想到自己的天赋有天会用在这种事情上。
对毒理研究得越深,容琪就越是为之心折。他没有从小习武,成不了劈山碎石的武林高手,如今又无权势背景,参加了科举也不一定能登上高位。
那还有什么比用毒更快的能手刃仇人的方法?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道路。
只是……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路羽。
路羽虽然个性跳脱了一些,但直觉总是出乎意料的准。他总觉得容琪有些不对劲,但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连夜钻研让容琪看起来比原来更加清瘦了,脸色也更加苍白,原来是玉脂一样细腻的白,现下更像石灰的苍白,眼下也总是带着淡淡一圈青黑。
但他那双眼睛却看起来异常的神采熠熠,看向药材的时候里面流转的光芒充满了痴迷和……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路羽坐在雨昕床边念叨。
这几天容琪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解药,需要什么药材路羽就差人给他送过去,一天送三回饭最多吃一回。
路羽其实还挺担心的,这样下去别说研究解药了,要是再倒下一个就麻烦了。路羽最近一次见到容琪的时候,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脸上倒还是那副纯良的样子,眼神却时不时会变得有些邪性。
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冷。
路羽虽然能看出来容琪的变化,但他没有说出来。
在容琪门口转悠了几日,这天路羽正好碰到推门出来的容琪。长期不见阳光,他看起来很虚弱。
“拔剑吧,”容琪手里捧着一个药包,直直看着路恒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路羽被那双眼里的漆黑惊了一下,怔怔应了一声。
几日不见,容琪身上的气质已大不相同。指挥着仆从准备东西、煎药,举止沉稳得让人下意识就会信服。
教里本身就有最好的止血生肌的灵药,之所以一直不拔剑,是因为怕拔剑后在雨昕最虚弱的时候之前一直被压制住的毒会爆发。
“容琪,”拔剑之前,路羽毫不避讳地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我不问你要怎么做……但雨昕就拜托你了。”
容琪愣了一下,忽然冁然一笑,如满树梨花盛开,那双黑眼像墨玉一样漂亮。
他点了点头,手上却丝毫不见犹豫地稳稳用力一抽。
早已准备好的墨绿药汁倾泻而下,雨昕身上的黑色纹路瞬间往脸上蔓延了一大截,颜色也更加漆黑,像树枝藤蔓般交错细密。
墨绿色的药汁覆盖住伤口,很快顺着伤口渗入她体内,与黑色的毒相互纠缠在一起。药汁凝固得很快,容琪再往上面倒上一层止血的药粉,渐渐止住了血流。
雨昕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但身下流出的血量不至于危及生命。黑色毒素的蔓延也被止住,脸上树枝状的纹路缓缓向后倒退,最终退至脖颈,颜色也变淡了许多。
见毒没有再卷土重来的迹象,路羽狠狠松了一口气,容琪的表情也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观察了片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只要维持住平衡,她的情况就不会恶化。”
……
“屁话!”
白胡子的老医者怒不可遏地指着容琪的鼻子,手都在抖。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为了压制一种毒引入另一种毒,你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吗?”
容琪被他指着,只低了头不说话。
“苗老先生,”雨昕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靠坐在床头,冲老人拱手,“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是用了这个方法,我今日也无法见到您老了。”
雨昕虽然有些气力不足,但看起来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脖子上的黑色纹路也消失了。
病人本身都这么说了,妙手也没有办法,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帮你护住了心脉、减弱了两种毒性,但是只能维持一时。从此以后你的命就要系在这小子身上,若体内两种毒的平衡被打破时他不在,纵是老夫也来不及救你。”
墨千极和路羽站在一旁,神色都很微妙。
雨昕点点头应了,脸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变化。
见一屋子人都不说话,妙手摇摇头叹了口气,一甩袖离开了,隐隐能听到门外传来“大逆不道”之类的话。
墨千极出去送他,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容琪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路羽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也走了。
剩下容琪和雨昕两个人。
容琪先抬起头,微张着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迷茫。
“小路是相信你,让你别往心里去。”
雨昕眼里漾出几分笑意,跟他解释。
容琪哑然。沉默良久,问了一句:
“那你呢?”
你相信我吗?
当然不相信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雨昕明智地没说。
其实也不是不相信,而是她太了解容琪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眼前这个面带期望一脸单纯看向她的少年其实是一只小狐狸,不能相信任何他表现出来的东西,包括说出口的话。
雨昕笑了笑,拍拍身侧靠里面的床榻:
“过来。”
容琪顿了一下,还是乖乖依言走了过去。
只要他还在扮演天真乖巧的小郎君,那他就得装得像。
原本是用来降低雨昕防备的伪装,容琪却有种反被她利用了的感觉。
等容琪走近,雨昕又拍了拍身侧的床铺:
“上来。”
“这……”
容琪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被下一刻看到的东西震惊得忘了说话。
只见魏大护法脸上的表情从隐隐的期待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失落,眼里的光都黯下去了,头慢慢低下,像只垂着耳朵蔫蔫的兔子。
“???”
这个人真的是魏护法?
魏护法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太有杀伤力,容琪感觉自己胸腔里的某个部位在隐隐作痛,认命地闭了闭眼,褪了鞋子一条腿跪到床沿上。
雨昕眼睛又亮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容琪低头顶着雨昕的目光,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雨昕与床边的距离躺不下一个人,容琪只能往她拍过的床内侧爬。那样就必须跨过床上的雨昕。
……为什么他非要做这种事?
容琪从被子上跨过一条腿去,腿刚落定,胳膊上就传来一股柔和但巨大的力道拉得他失去了平衡。
等到上身稳定下来,容琪已经面对着雨昕跨坐在了她腿上,两人之间仅剩半臂的距离。
尽管身下和她的腿中间隔着一层被子,这个姿势还是暧昧到了极点。容琪捏住袖口滑出来的药包,静静等着雨昕的下一步动作。
胳膊上的手并没有再传来力道,隔着一小段距离,面前的女人向他微微倾过来,接着他感觉左肩上一沉。
魏护法把额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空隙。雨昕松开手,两人的上半身便除了肩膀和额头外没有了别的接触点。
容琪低头就能看到她黑发中露出的一截
脖颈。
和常人一样粗细,他如果用力掐住……看起来也不是很难捏到窒息。
刚才如果雨昕再拉进两人的距离把他往怀里抱,他手里的毒粉就要倒进她衣襟里了。
但她每次都不曾越过那条线,仿佛真的对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即使是在当初他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也是。
顾忌着她胸口的伤,容琪没有挪动,袖中捏着药包的力道放松了一些。
“这下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雨昕低着头,容琪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平静的语气。
“奴会一直陪在魏大人身边的。”
容琪这么说。
雨昕轻轻笑了一声,容琪能感觉到她身体震动了一下。
“那倒不必。你什么时候把我治好,我就什么时候把卖身契还给你。”雨昕抬起头,脸上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很浅:“在那之前,我若是死了,你的卖身契会出现在你绝对不想让它在的地方。”
容琪瞳孔微微一缩,但他很快低头掩饰过去。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现在的自己还斗不过眼前的这个女人。
明明她已经重伤在身,也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谋划和盘算,却还是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甚至连他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同情心都要利用。亏他刚才因为心里的一点愧疚,听了她的鬼话靠她这么近。
这是要自己明明看她在近在眼前却不能出手吗?
……自己真傻。
头上突然传来温柔的触感,雨昕笑着摸了摸容琪的头发:
“别想那么多了,陪我睡会儿午觉吧?”
容琪一愣。
久违熟悉的怀抱跟触感,让容琪发现自己有点习惯被魏护法当抱枕的生活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因为连日的研究,很快就困意上涌,闭上眼意识慢慢沉了下去。
睡着之前容琪还是因为顾忌着雨昕胸口的伤,微微偏过头的姿势,让雨昕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将容琪的黑发捏起来一缕在手上缠绕,雨昕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容琪确实该对她感到愧疚。
妙手之所以那么生气,不只是因为以毒攻毒的方法离经叛道,还因为这并不是抑制她毒发的唯一方法。
容琪当然可以以自己学医时日尚浅为由来开脱,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对雨昕从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的心思。
他给雨昕用的药中,最重要的一味是他自己的血。要达到目的,他需要先在自己的血中练出毒。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利用路羽给自己收集各种药材,其实都是给他自己用。
作为用毒者,将自己的血液变成对自己无效对其他人却能见血封喉的剧毒,对以后做很多事情都有好处。再者,因为他的血已经成了一种独特的毒,其他药就再也救不了雨昕,雨昕只能靠他的血维持体内两种毒的平衡。
其实若是能分析出他给血里都用了些什么药,也不是不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但是这种事情费时费力,所以神医妙手才会说一旦雨昕毒发,即使是他也来不及救她。
说到底,容琪怕自己对雨昕没有利用价值会被抛弃,所以干脆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甚至反过来让雨昕离不开他。
雨昕摩挲着容琪的乌发,感觉又好笑又心疼。
其实如果她再狠一点,完全可以把容琪关起来取血……他怎么知道她就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呢?
到底是个少年啊。
尽管为了报仇利用了她,却还会因为路羽的信任动摇,会对她抱有愧疚,也会下意识相信她不会对自己下狠手。
这时候的容琪还没有经历更多的苦难和背叛,她还有机会让他信任自己。
她会把这只小狐狸一直护在身边。
他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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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正经假木头魔教护法x妖艳伪白莲奴隶少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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