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雨越下越大，从屋檐坠下来的雨弹珠一样砸在台阶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宋央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还抱着一把，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沿着边沿珍珠一样往下掉，他半边肩膀都湿了，偶尔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手里的伞都要握不住了。

学校走廊上，站着好些人，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这突然下起来的大雨。

走在人群的角落里，宋央垂着脑袋，畏畏缩缩，生怕被人的目光注意到一样，尽量减少着存在感。

“诶，怎么又是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

“估计又是来找赵学霸的，这家伙还真是个狗腿子。”

听见狗腿子三个字，宋央头垂得更低了，没人注意到他晕红的脸颊和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

偏了偏脑袋，宋央从窗户玻璃看见自己的样子。

他头发长长的，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一副土到爆的黑框眼镜架在挺翘的鼻梁上，让人完全看不见眉眼，只能窥见苍白的下巴和绯红色的唇。加上他穿着深灰卫衣搭配黑衬衣，黑不溜秋看着阴郁极了。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宋央才等到他要等的人。

一个浑身都透着清冷味道的少年，他身形高挑，清瘦白净，走路的姿势板正优雅，非常的赏心悦目。

一身的文弱书卷气，也冲不散少年眼中的淡漠，这让他有种矛盾又勾人的气质。

赵一林抱着一摞书，感受到宋央炙热的视线，仍然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就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

“一林哥，”宋央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下大雨了，你带伞了没？我……”

赵一林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声音磁性冷硬，“我带了，不用。”

太冷漠了，实在是太冷漠了。

两个人明明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的，赵一林却始终像是一块捂不化的高山寒冰。

“还有事吗？”赵一林问。

宋央咬了咬下唇瓣，漂亮的唇珠下是雪白的两颗门牙。沉默了一会，他终于鼓足勇气重新开口了，“没，我找你一……”起吃个晚饭。

“那就别跟着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一林打断，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一杯凉白开。

宋央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耐烦了，脚步停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学校楼梯间，来来往往全是潮气蓬勃的学生，只有宋央像是个异类，他在人群里，就好像把长在角落里灰不溜秋的蘑菇放在鲜花堆里。

被这样阴沉灰暗的人纠缠无疑是让人厌恶的，他能理解赵一林冷漠的态度。

这样卑微的热脸贴冷屁股，宋央还是头一回呢。在过去的每一段恋情中，他几乎都是被动地享受着他人的付出和热情。眼前这场面对他来说，倒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宋央笑了笑，锲而不舍地跟紧他的脚步，“一林哥，你去哪？去食堂吃饭吗？”

赵一林不答，微皱着眉头避开人群往楼下走。平时面对其他人半天蹦不出一个屁的阴郁少年，对着他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明天哥你有时间吗，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甜，可是赵一林心情不好，听了只觉得烦躁。

“我没空，我说了，你别跟着我。”

虽然和平时几乎没什么两样，宋央还是很敏锐地察觉赵一林说话时微弱的情绪变化。

他看着赵一林骨节分明，分外性感的一双手撑起伞，微低着头踩着雨水走进雨中。

那把伞伞骨都有些轻微的变形，根本配不上那双漂亮到极点的手。

赵一林肩宽腿长，手里的小伞遮着作用根本就不大，雨打在他的肩膀和裤腿上，瞬间湿了一片。

得了，伞是白带了，赵一林性子要强，带了伞那还会用他的，宋央在雨中加大了声音，“哥，等等我。”

赵一林径直往学校宿舍走，宋央饿着肚子跟着，心情也不太妙。雨停的时候，总算看见宿舍楼。这栋宿舍楼是新建的，宋央老爸投的钱。

宋央成绩很烂，之所以能留在安城一中这么好的学校，就是因为他老爸走后门。

各种意义上的——他老爸也是傍上了有钱的霸总，才有钱一时兴起给他安排。

和他妈离婚，和他的真命天子在一起之前，他爸每天过得很不开心，根本没心情管他。

四人寝的宿舍不算很大，桌椅衣柜齐全，只有两个人住，他和赵一林。

这是宋央妈妈吩咐的，她很清楚宋央没办法正常和别人相处，唯一接受了的朋友就是赵一林。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宋央并不只想做赵一林的朋友。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没办法向别人说出口的，因为一般正常世俗的人根本接受不了。

哪怕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母爱的妈妈，宋央也不敢吐露心声。

他妈要是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怕是只会骂他一句变态，然后把他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因为宋央他——想做赵一林的狗。

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眼里只有他，只围着他打转，生命里只有他存在的狗，那只黑不溜秋可怜兮兮的小狗。

可赵一林会愿意做他的主人嘛？

真有趣的人设。

宋央撩起头发，摘下眼镜，笑着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带点变态的味道。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赵一林在洗澡，他的白色衬衣随手扔在书桌上，宋央瞄了一眼，眨眨眼收回了眼神。

两只白皙手指头紧张地敲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随后，那两根指头像个小人似的一步一步挪向了余光里的白。

把赵一林的衬衣紧紧攥在手上，宋央喘息了一声，垂下眼帘，鼻尖凑近闻了闻。

廉价的洗衣香皂和沐浴露的味道，混着很淡很淡的一点汗味，并不难闻。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央白嫩昳丽的脸蛋流露出病态的满足。随即脸颊贴上去，像小猫小狗贴贴亲亲主人那样，慢悠悠蹭了两下。

系统：“……”心情复杂。

【虽然不能崩人设，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尽职尽责的扮演的。】

“这人设挺带感的，一不小心演上瘾了。”宋央难得感到有一丢丢羞耻，真心地脸红了。

【……】

“虽然怪不好意思的，”宋央语气幽幽的，“但是，这不正是穆恩歌想要的吗？”

“赵一林是他吧，那这个世界，他就是想要我毫无底线，毫无尊严地爱他咯。”

宋央的心情也很复杂，他有点反感，可反感的同时又觉得很刺激，也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新奇的恋爱玩法，他甚至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

“宋央，你在做什么。”

浴室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赵一林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愣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宋央异常举动的含义，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你是变态吗？”

没想到会被抓个现行，宋央慌里慌张地抬起头，脸上病态的红晕吓的瞬间退去，脸色苍白的咬着唇。

赵一林黑着脸，几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后，拽着衬衣袖子想要抢过去。

宋央下意识拽紧了，下一秒就被瞪了一眼，他赶忙松开手，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抬头，对上赵一林浓墨一样的眼眸，说话声音都发颤，“我、我不是的，我、对、对不起……”

“你什么你，别狡辩了，变态，你给我闭嘴。”

宋央被这一声吼懵了，睫毛抖了抖，沾了泪花变得湿漉漉的，眼神略显无措，“对不起……一林哥，对不起。”

“龌龊，”赵一林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去洗衣服了，“真让人恶心。”

宋央：“……”真是气疯了，说话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斯文、吐字如金的赵一林。

＊

赵一林做梦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爸妈没有死，弟弟没有生病，梦里他们一家人笑得开开心心。

然后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

在外人看来，赵一林一直是理智又强大的。

爸妈出事故死去，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冷静地处理后事，冷静地应对想要打赔偿金主意的亲戚。

弟弟生了重病，他也是面无表情地送进最好的医院，淡然地把父母留下的所有积蓄拿出来给他做手术。

好像一切的苦难都难不倒他。

可是此刻，明知道是在做梦，他却有一点不想醒过来了，他好累，太累了。

赵一林还是睁开了眼睛，四周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

“呜呜呜。”

“别、别讨厌我。”

“我错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近在耳边，软软糯糯的，像香甜醇厚的糯米酒。

赵一林茫然地侧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张满脸泪花的脸，白嫩清纯的一张脸，还没有张开，雌雄莫辨的美。

“你发什么疯，这么晚了还不睡？”赵一林嗓音暗哑。

宋央吓得跌坐在地板上，他愣了一会儿，才抽泣着开口，“对不起，吵醒你了。”

“你只会说对不起嘛？”

“我错了，我……我不该嗅、嗅你的衬衣，”宋央像只被主人厌弃的小狗狗一样，沮丧地垂着脑袋，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该做让你讨厌的事情的，可是我忍不住，我知道错了，你别讨厌我，求你了。”

赵一林在床上翻了个身，盯了他一会儿，“你知道错了，下次就不敢做这种事了？”

只是这次被抓到了，下次还敢——宋央腹诽，他偷摸做过的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

宋央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我不敢了。”

赵一林不知道相信了没有，爬起来倒了杯水坐在床边喝。

宋央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跪趴着靠近了一点，手搭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仰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那你原谅我了？”

“你是不是有病？”赵一林放下水杯，神色淡淡，“我觉得你需要去看医生。”

宋央：“……”这话说的怪中肯的咧。

“我没有！”宋央攥紧了他的睡衣，“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一林哥。”

“我好喜欢你，一林哥，这不是病。”他说着，握住了赵一林的手，脸颊贴着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这不正常。”

“不，不是的，我只是特别、特别喜欢你，”宋央又开始掉眼泪了。

泪水啪嗒啪嗒掉在赵一林手背肌肤上，滚烫的热度让赵一林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在看清宋央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的眼神时，他却下意识地忍住了。

他也生病了吗？

这一刻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太疯狂了——他感觉自己要失控了。

这心脏还是死寂的时候让他有安全感，宋央凭什么控制他的心跳。

赵一林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眼眸往向虚空一处，“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别捧着我的手掉眼泪，脏。”

宋央：“……”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