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主宅的书房。

“先生，五少爷性别的分化的结果检测已经出来了，发在了您的私人邮箱，纸质文件在这里。”

林浩说完，弯腰将密封的文件袋放在书桌上。

“好，你可以先出去了。”林家主吩咐道，拆开了文件。

阅览完毕后，那张看不出多少岁月沉淀痕迹的俊美脸庞上，表情绝称不上高兴。

五年时光在人类可达300余年的生命中，谈不上漫长，然而也绝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渺小沙砾。

任谁悉心照顾了五年的小果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享受‘果实’，却被突然告知这树它不结果，都会崩溃的。

是的，陈辞的性别是毫无疑问的Alpha。

林家已经到手的美味小点心，此刻乘着他们的心飞走了。

林家主也感到相当遗憾，以后只能是当个教子有方的好爸爸了呢。

从众多仆从皆称他为林先生这点便可以看出，林家主是很不满意自己目前职业的。

他年轻时有段时间非常憧憬在学校里做教书育人的先生，浇灌联邦的花骨朵儿。奈何家族世代从商，林家主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继承价值亿万星币的家族产业。

但青年时的残梦依旧影响着他，所以他一直坚持让所有人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家主。

在五个孩子中，就属陈辞最能予林家主教书育人的成就感。

大儿子聪慧早熟，冷静刻板，动手能力极强，林家主永远不可能在他身上收获教育成功后的喜悦。

至于二儿子，生性顽劣，欠缺收拾，林家主看着他就烦。

三儿子就更不用说，连被绑架这种小小挫折都承受不住，几年过去都没恢复成个人样，林家主都懒得管他。

晓羽就不必提了，唯唯诺诺，心无定性，成不了他林向北的学生。

林家主起初也是这么看陈辞的，相处久后就忍不住受惑于他愈发出色的容貌，对他偏爱，在把他当成几年后的情人的同时，也几乎视作自己的半个孩子。

但陈辞分化为alpha，林家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的关系离情人越来越远了。

他也曾有过臆想，若小辞是Omega，师生与父子两个元素叠加，玩耍起来一定很带感。

不过在后来，林家主也想通了，性别并不是影响人们相爱的理由。

正当林家人都被“陈辞是Alpha”这个骇浪般的消息拍打的脑袋发懵，紧接着不可置信地想要重新检测时，唯有三少爷林尚栖还沉溺在他与陈辞擦肩，闻到的青涩柑橘味信息素里。

午夜梦醒时，那诱人的青柑味仿佛还萦绕鼻尖。

将被单丢给保姆机器人清洗，换了个房间仍然睡不着的林尚栖去了小厨房，剥了颗橘子。

青色果皮下，

汁水甘甜。

——这是陈辞少年时期的分割线——

“什么？！你说小辞已经报考了桑德军校？”

对于陈辞瞒着他偷偷报考桑德军校这件事，林家主很不高兴。连带着迁怒了替陈辞说话的大儿子。

一想到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要离开他到桑德那个人间炼狱去，他心脏就闷痛得厉害。

这也是林家主曾年少轻狂的证明，他在上军校时留下的旧伤。学校一毕业就把他们往对抗虫族的战场上丢，美其名曰是锻炼心智。

要不是林家主背后有人，可能就损在那血肉磨盘之中了。

饶是这样，家族捞的不及时，林家主还是在战场上受了伤，至今未愈。

话说回现在，林家主很是怜惜陈辞，他长到18岁连Omega的小手都没拉过。——同晓羽也没有，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大亲近。准确来说，是陈辞单方面和晓羽保持距离。这孩子除了林意深那混账东西，跟谁都走的不近。

等小辞毕业回来，一定要给他找个漂漂亮亮的Omega作对象才行。林家主想。

哦，你说晓羽？

他配得上小辞吗。

林家主暂时不知道，未来的他实在怎么都找不到适合小辞的Omega，于是毛遂自荐。

把时间线拉回此刻。

长子林青牧的身姿依然挺拔如青松，不顾父亲的怒火，劝道：“既然小辞已经坚定了报考桑德的决心，您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

书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安静了一阵。

守候在外的林浩听到里面传来家主熟悉的声音：“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

然后大少爷也从书房里走出来，只不过漏在衣衫外的手臂上，多出许多伤痕。

林浩当即就垂下眼帘，不敢多看。

*

分离的时间来的很快，眨眼间就快到了桑德军校入学报道时间。

陈辞被名义上的养父叫去了书房，聆听前辈的教诲。

分化成Alpha后，他就不再刻意躲避对方，如今同性的他们没有过多避讳。

林家主可也是经历过一段军校生涯的。

对着初长成的少年郎，林家主收去平日示人的威严气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像是寻常长辈嘱咐自己远行的孩子。

“还记得你刚来林家时，才堪堪长到我这里。”林家主比划了一下自己大腿的位置，眼神唏嘘，陷入回忆。

至今他仍觉得幸运，当年家族产业经营的红火，被几个生意场上的对头嫉妒造谣说是同性恋，不然怎么跟实验室合作生孩子。气的他为了证明自己当天就派林浩物色漂亮孩子，会分化成Omega的那种。

商场如战场，在其中摸爬滚打几十年，林家主明白，小孩才最单纯，最干净。而且养成系真的很有成就感。

“还记得我教你读书写字就在不久前，没想转眼你就长的这么大了。” 林家主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眸，谈及此处带着欣慰。

但这笑没有维持多久，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下去。

侧头捂住心口咳了几声，男人柔和隽美的脸晕上薄红，显出几分病弱。

“父亲？”陈辞担忧地唤道。

林家主这些年对他还算不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见男人面色未有好转，他快步上前，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肩膀。

“我——”陈辞想带他去医疗舱。

“不用。”林家主缓了下，说：“老毛病了，休息下就行。你放心不下的话，就在这里陪着我，不耽误你时间吧？”

陈辞当然是摇了摇头。

林家主旧疾发作，不想说话，陈辞也不是善谈的性子。两人沉默不语，共处一室，气氛略有尴尬。

该做些什么呢？

陈辞想起自己过往看过的视频资料。

“我会一些身体疗养放松的手法，要给您按一下么？”

“麻烦了。”

男人却之不恭。

……

待到少年离去，男人还有些沉浸在身体余韵中，微微上挑的眼尾还带着薄红。方才少年骨感又充满力道的指尖按揉带给他难以抑止的战栗感。

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

林家主心下这样想，也就把林浩叫了进来。

“帮我联系一下在军部的几个熟人。”

*

临行前，陈辞和林家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宴，明天就是正式离开的日子了。

这个场景和初入林家有些相似，众人所处的位置也都差不多。

就是林家主事物繁忙，没能出席这次告别宴。以前站在他身边的晓羽也去了林氏的一个分支家族。

“他们家里正缺一个贴心的Omega孩子。”林家主是这样告诉他的。

当时他还在心中感慨，自己真的把人心想的过于龌龊，林家收养他们就只是在做慈善事业而已，不求回报。

收回思绪，陈辞简短的和几位兄长做别。

林青牧的话一如既往的少，却在拥抱时悄悄在陈辞耳边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他当年在同窗过桑德的同学，如今又做了桑德教官的那些人。

陈辞略有感动，用力抱紧了对方，想，这可真是好大哥啊。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

分开后，他眼神疑惑地看向格外沉默的林意深。

相处渐久，关系亲近，陈辞忽略了青年初见时告诉他的“不能叫二哥，他不习惯有人比他大”的言论。该怎么喊就怎么喊。

林意深没计较他的称呼，只是摸着他的头说，“我好难过啊，我养了这么久的小王子，终于要离开我，去到我看不见的远方了。”

陈辞不大习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嬉皮笑脸的二哥，生疏安慰道：“不管我去了哪里，都会记得有你这个兄弟的。”

虽然这十几年来，林意深惹火他的次数最多，还像以前的哥哥一样经常捉弄他，让他不高兴。但也是最能让他感到家庭温暖的人。

如果说Alpha的性别让陈辞与林家人隔阂减少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大部分都要归于林意深。

林意深跟他开玩笑的时候，总能让陈辞不把他当外人，想用拳头跟他亲热。

当轮到和林尚栖告别，陈辞就卡壳了。

哪怕在林家待了将近十三年，他对这位三哥的印象也单薄的过分。

盖因林尚栖不怎么会出现在人前，加之他身上自带降低存在感的buff，和陈辞的交集自然少得可怜。

在陈辞记忆中，与对方的交流只有初进林家，和性别分化结果出来的那两次。

想到即将离别，陈辞还是给了这个陌生的兄长一个拥抱。

“再见啦，尚栖哥。”陈辞在他耳边轻声道。

“……嗯。”林尚栖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无人发现他低垂下的脸颊泛起的病态潮红。

如果有对ABO性别研究学者在场，定会惊讶的不得了：一个Alpha竟然会被另一个Alpha散发的信息素气味刺激到进入易感期。

这并不是第一次如此了。

在陈辞分化成Alpha后的某个夜晚，林尚栖又做了那个噩梦。

远离联邦监管之外的荒星，他被几个嚣张罪犯放在虫族口下。

年幼的他畏缩在那狰狞怪物庞大的躯体之下，抬首就能看到它尖牙密布的锋利口器。

他麻木地闭眼，期盼救赎。

然而通讯器里传来的话语内容，却让他浑身发凉。

“我不同意，林家不接受威胁。”

面对绑匪要求有巨额赎金才能放人的要求，他名义上的父亲如是说道。

林尚栖在巨型虫子的嘴下滚了一遭，好险捡回一条命。

不接受威胁的林家主最后还是派武力强大佣兵们闯入这个荒废星球，救下了他。

在那之后的夜晚，林尚栖总会梦见在那只虫族腥臭口腔下匍匐的自己，还有那句——

“我不同意。”

午睡时，又一次从充满怨恨与无力感的梦境中醒来的他，鼻翼间闻到令人熟悉心安的青柑橘味道。

他拿起果篮中的一颗青橘，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出了房间，又下了楼，来到陈辞居住的院落，走进他的卧室。忍不住进去追寻第一次在他身上嗅闻到的信息素的味道。

陈辞去上课时，他就躺在对方的床铺上。

清新又苦涩的浓郁柑橘味道带来久违的柔和与安宁，一点点驱散了童年痛苦经历带来的阴霾。

那次的新发现使得林尚栖经常在陈辞上课去的日子里，霸占他的卧室。

里面残余着少年的信息素气味，总能让林尚栖睡的很安稳。偶尔，也会有让他体温升高，脸红心热进入假性易感期，精神到睡不着的情况。

可惜后来林家的其余人还是发现了他的举动，当即给陈辞的卧室下了最高级别防护系统。别说林尚栖本人，就连他的头发丝儿都休想进入陈辞卧室的三千步以内。

—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就要去学校了。”

见小弟的房间大半夜还亮着灯，林意深前来查看情况。

“不见了。”

回话时，陈辞手下还在不停地翻找。

“什么？”林意深皱眉。

“报道证，桑德的报道证！”少年面色不虞。

作为联邦最富盛名的老牌军校，桑德会给每一位预备军校生邮寄报道证，凭证入学。

若是连报道证这样的东西都保管不好，将来上了战场，又如何能守住自己和战友的性命呢。

“怎么会这样，有人来过吗？”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青年也动身起来，帮他一起找。

“我不确定……”

陈辞没有说的是，就在刚才，桑德校方官网上，也查不到他的录取信息了。

忽而，他想到今晚林家主发来的那则短信内容——

「贝塔星也有不错的军校。」

*

陈辞最后还是找到了他的报道证。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向来寡言的青年安抚道，嘴角略显生疏的勾出一个笑。

接过长兄递来的薄薄卡片，他看到对方手背未结痂的伤痕。

没有多问。

陈辞垂眸，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变动。

“谢谢，哥哥。”

临出发去报道前，

陈辞放走了那只豢养多年的鸟儿。

它已经长出坚硬的翅羽，不像从前一样会轻易撞折。可以面对外界风雨。

“你自由了。”

少年看它飞出窗，飞出园林，飞向广袤的天空。

陈辞并不知道，他离家报道去的当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才和小弟依依惜别完，眼角泪痕还没干的林意深被兄长告知了所有。

怪不得那个老家伙没来送别。

知道真相的林意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自己老子的办公室。

十个安保机器人都没拦住他。

“林向北，你要点脸！”

青年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桃花眼因怒火瞪得溜圆。

林家主仍是不疾不徐，按上关门键，手下还翻看陈辞从小到大的生活照记录簿。

“别装傻，我知道你恶心，但没想到恶心成这样！”

“我把阿辞他当成小弟，你想他做我小妈？ ”

听到这里，林家主翻页的指尖一顿，

“逆子。”

……

父子撕破脸时，

凤羽鸟也被美味的诱饵吸引，回到囚困住它的牢笼。

“抓住你了。”

眉眼阴郁的青年看着手心这可爱的小家伙，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来。

*

桑德军校。

日常训练完成后，军校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一处聊天。

“嘿！听说了吗，一年级转来的新生。”

“是那个人吗？”

那个被众多人暗中瞩目，样貌出众让人挪不开眼的少年。

“就是他。”

“你觉得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

“Alpha都有过想法的那方面，嗯嗯啊啊，那啥，你懂吧。”

“我不是那种人。”

“哦，是吗？如果和隔壁艺校的蕾茜比你会喜欢哪个？”

“那……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蕾…蕾茜。”

“你确定？”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啦，好啦……”

“我是会选陈辞……但你别想否认，你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这章很长，所以今天只有一更（捧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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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漂泊星际的孤独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