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安尼克踢开脚边挡路的石子。殷勤地走到距离陈辞不过几厘米的位置，就差直接贴在对方身上了，还美其名曰为人挡太阳。

艾文看得眼底泛酸，却又不好意思像他一样厚脸皮，陈辞走一步他靠近一步。

盯着手上这一捧旗帜，陈辞的表情若有所思。

试炼已经过去四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似乎所有好运都降临到了他们队伍身上。

遇到的异兽切瓜砍菜的功夫就能解决不说，毕竟他们小队是本届的顶尖战力了。但本应是这次试炼最困难的随机收集任务都让他们完成的差不多了……

陈辞翻来覆去地数着手里的八面旗帜。这里面的大多数功劳要归功于安尼克，其中一面还是安尼克小解时发现的，他都要怀疑对方偷偷买通考察老师了。

希望只是恰好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几回。陈辞这样想着，然而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却是沉沉压在心头，挥散不去。

“安尼克，你身体这么虚弱，我怕到时虫族站你面前你都没力气跑。”艾文忍无可忍道。

安尼克仗着陈辞对朋友的容忍底线高，行走时几乎是半个身体都倚贴在对方身上。

“怎么会，到现在我们都没摸着守望级虫子的影子呢。”

尽管嘴上习惯性的与艾文唱反调，但安尼克的背脊却悄然挺直，垂在大腿右侧的手不自禁地摩挲口袋内光滑冰冷的香水瓶。

陈辞绷紧的心弦一松，终于不用再想方设法的和安尼克拉开距离了。

当发现站直身体的安尼克影子长了一截，为他遮挡了不少阳光，陈辞心中顿时有了个不合时宜的念头——Alpha停止生长的年龄是在什么时候？

跋涉还在继续。

一道自黄沙底下延伸上来的洞穴突兀闯入他们视野，在附近半只异兽踪迹也无。

显然这座洞穴内部另有玄机。

陈辞此时手里正上下摸索着刚才捕获的异兽翅膀，幻想能从里面掏出一个可爱的小旗帜。

不过他抓来的飞行异兽显然不具备这种可爱特质。摸出满手羽毛的陈辞失望地把异兽向洞穴里丢去，也算试探。

“有些奇怪，连异兽的鸣叫声都好像消失了。它突然出现，不知深浅，我们再观望一下吧。”

陈辞看了眼洞穴里黑梭梭的景象，觉得应该保持谨慎。

安尼克和艾文罕见地发出反对。

“要不我们莽一波，找到了旗帜就是血赚，可以少吃几天沙子。运气差到极点遇见了守望级虫子的话，跑路应该也来得及。”金发青年道。

安尼克说的没错，历届试炼中撞上过守望虫族的倒霉蛋还是挺多的，而且这些学生的生还率并不低。

“我也赞同先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收获另说，考官们都看着呢。”艾文眼神瞥向了从离开大队伍时就自动跟随三人小队的小监视器，那玩意的中心点还闪着光。

在两人的轮番劝说下，陈辞只得与他们共同进入洞穴探索。

三人的背影渐渐没入在洞穴恒久的黑暗里。

*

奔跑，奔跑，奔跑。

机械而重复的动作令人身心疲倦，猛烈的疾风倒灌入他们裸-露在外，大小不一的伤口里，产生阵痛。

而陈辞三人却没有一点儿想要停止的意思。

在他们身后肉眼可见的远方，一只体型庞大狰狞，外骨骼甲残破缺失的虫族正在与他们进行一场必胜的追逐。

弱小猎物的擅自逃跑令它异常愤怒，漆黑无神的巨大兽瞳内扭转着旋涡，一点一点的深红从瞳仁中心蔓延，直至整个眼瞳转为喋血的猩红。

可怕的异形怪物不断咆哮嘶吼着，如同一座钢铁巨兽，瞄准了目标就不再停歇。

守望级虫族。

被冠以守望前缀的虫族，在课本以及学校实战教官们口中，对它们的实力有着如出一辙的形容。

那是被选中为猎物后，就只能守望死亡的存在。

此刻的天气也十分应景。

烈日灼人的蓝空之上，一道闷雷凭空炸响，碾过了云层，将它们悉数染成浓重的乌色。

一场沙漠暴雨即将席卷而来。

“哈！我们这一天的经历绝对可以载入桑德的史册。”逃命的途中，安尼克还不忘苦中取乐。

艾文喘息不停，回道，“我看先列入的应该是试炼的死亡名单。”

陈辞同样在这片黄沙中疾奔着，一阵阵呼啸的狂风刮过耳膜。

他手上紧急求救的按钮不知摁下去了多少次，可救援的军舰迟迟未至。

那只虫族如同猫戏老鼠般，不紧不慢缀在他们后头。

就在几分钟前，陈辞他们与它来了场正面交锋，其结果可以用以卵击石来形容。战斗结束的短暂而狼狈。跟着他们的随身监视器亦被虫族一爪拍碎。

守望级的虫族，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陈辞略感绝望，又有些不甘。

安尼克：“太邪门了这只虫子…呼…阿辞你和涉川对局时有感觉压力比刚才大吗？”

“没有，不过那时我是坐在机甲里。”

陈辞也感到一丝不对，追逐他们的那只虫子未免对他们太执着了。

这一路上他们遇见的异兽不可计数，按理来说虫族会消灭所视所感的范围内一切活物，汲取它们养分来壮大自身。

而这只虫族却仿佛对丈夫忠贞不二的妻子，丝毫不在意路过的‘花花草草’。

无论怎样向双腿发送不要停下的指令，但酸痛感还是不知不觉间从腿部蔓延至手臂，吸入口鼻的风沙加剧了喉间干咳，呼吸迅急。

虫族锲而不舍陪着他们演这出你追我赶的戏码，甚至逐渐有意地与他们拉近了距离。

更糟糕的是，另外一只守望级虫族也被同族的信号召唤过来，一起加入了狩猎。

局势瞬间演变成死亡预告函x2。

一向理智的艾文也有些焦躁了，“桑德的救援到来还需要时间，再这样拖下去我们必死无疑！”

“那你倒是说个解决办法出来啊——”安尼克在风中吼道。

“我在这片沙漠看见过甘茴草，只要把虫族引到那里就好了。”艾文大声回道。

甘茴草是唯一被证实可以对虫族产生麻痹效果的神奇植物，虫族吸食到甘茴草的气味会暂时性的迟缓行动。

虽然药效过后产生应激反应的虫族会战力剧增，但他们要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到来，没法顾及这些。

“我和阿辞去引开其中一头虫子？你熟悉地形，一个人行动更方便些。”安尼克说完提议，做好了被艾文驳回的准备。

“…行！”艾文的回应铿锵有力。

擦肩分离时，他对金发青年道：“保护好他，过往的事我不会追究。”

……

安尼克深吸一口气，脚步未停。。

他们的对话结束的极快，在陈辞还来得及思考更多，就不得已和安尼克站在统一战线，再次迎战守望级别的虫族。

这两只虫族果然舍不得失去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兵分成两路。

选择狩猎陈辞和安尼克的是实力较差，后赶来的那只虫。

时不时扣动手里的能量枪给虫子刮刮痒，这场引怪之旅顺利不谈，在分开行动后的不久，他们还非常好运的碰上了其他试炼队伍。

有了强大的后背力量支持，陈辞两人的逃命之旅总算没那么心惊肉跳。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安尼克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阿辞，你在做什么？！”

陈辞已经脱离了大队伍，朝一路奔来的前路而去。

正是那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虫族追逐艾文而去的方向……

追寻艾文所在方位的路上，陈辞在不停懊恼，他竟然才意识到艾文话语中的漏洞。

为什么艾文发现了甘茴草没有在之前就告诉他们，更没有采摘一些以做备用，还独自一人去引开那个守望级虫子……

陈辞猜测的一切都没有告诉过安尼克，这样危急的关头，救援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叫上他也是一起去送死。

‘那你为什么要上赶着去死呢，你不是想回家么？不会就因为那个异星人跟你相处了三年，试炼开始时喊过你一声队长吧，你真是个蠢货！’

陈辞脑海里思乡心切的小人在斥责他现在的行为。

而保留了人类基本善意的陈辞最终把杂念统统摒弃，奔向朋友所在的远方，一往无前。

......

厚重的乌云层被狂风席卷，抛洒下一场痛快的风暴雨。

沿着红发Alpha离去时的方向，陈辞看到了许多被殃及池鱼的异兽尸体。

经历过雨水冲刷，黄沙浮上一层血沫。

大雨打湿了陈辞额前的碎发，顺流而下的雨水凝聚于他的长睫。

暴雨倾颓中，他的视线却清清楚楚，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情景。

Alpha的身体倒在狰狞的虫形异兽脚下，刺进虫族头部复眼中的匕首被他抽出，紧握在手。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局结果堪称惨烈，Alpha原本灿烂的红发淌在混浊血水里，黯然无光。

艾文身穿的迷彩服在虫族利爪下被勾扯撕裂，每处裸-露在外的伤痕都是深可见骨，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完好的皮肉。

被绝地反击的弱小人类刺伤眼睛，虫族在痛苦的嚎叫，却寻不到敌人方向。

也让陈辞有了机会，带着同伴逃之夭夭。

短暂栖息的天然穴洞，

医疗课程所学在此刻被陈辞充分运用到艾文身上。

不知重复了几次紧急救护流程，陈辞听见了低微的咳嗽声。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艾文紧闭的双眼开始慢慢展开缝隙。

“还、还能...见到你、你最后...一面，真...真好啊。”红发Alpha的声音破碎嘶哑，好半天才拼凑成一句话。

“你开启了全部的基因锁跟它对抗?”陈辞看着呼吸艰难的艾文，问。

“这样做的下场，每一位课任教官都有讲过对不对?”

他伸手拂去艾文唇角的血丝，落下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基因崩溃，是星际时代最难治愈的绝症和最痛苦的死法。

“侥、侥幸。我，咳...我没有、没有办法。”艾文缓了一阵，艰难答道。

后面陈辞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回击虫族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轻轻抱起红发Alpha，一步步向沙漠外面走。

陈辞感受到滴在手背粘稠而温热的血。

他一声不吭，步伐坚定有力。

不过眼里的迷茫却掺着泪水一起，砸落在艾文鲜血淋漓的身体上。

雨夹着血，血裹着泪，都尽数溅入脚下湿润的黄沙。

—

在暴雨声势中，陈辞没有注意到，怀中人竭力扭头调转了方向，嘴唇对着他的胸膛处，隔着不再雪白的衣料，落下一个吻。

几年前写的刀子…咳，将就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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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漂泊星际的孤独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