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演艺15

电影的制作过程和成品干系不大。

式凉发现自己单独演奏的戏份出现了两场,其余都用作配乐了。

片子剪得很妙,画面切换配合着即兴的鼓点,节奏老到。

摄影尤其出彩,富于情绪、推动叙事,难怪会获得提名。

放映结束后的主创采访也是映后交流会。

由台下的影评人、记者和影迷提出问题,主创来回答。

通用语言是娥语,明明能让系统给译,祁陌偏说自己不会,然后问式凉。

问到导演对片名的理解。

伍嫖对答如流。

“回魂是剧情的主线,也是鼓手心理转变。他在伴侣去世后割裂了自己和生活。

“疾病、死亡和失去挚爱这三件事,在不同层面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就此丢了魂一样,但他还具备感受和爱的本能。

“这是最宝贵也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点,祁陌的角色出现,让他重拾了自己,让灵魂复苏。虽然这种复苏,未知,迷茫,忐忑,疑虑重重……”

“为什么主演在片中没有名字?”

“剧本是边拍边写边改的,过程中我们渐渐想要把它打造成一个……寓言故事。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就够了。”

“是对什么的寓言?”

伍嫖思考停顿了很久。

“宏观社会下小的个人的故事,关于自我、孤独和亲密关系,”摄影师拿起话筒解围,“诸如此类。”

突然,一个戴无框眼镜的女人举了下手。

她是波兰**电影专栏的撰稿人。

“没有政治映射吗?”

此言一出,全场阒然。

坐在提问人后面的影迷之间的庾梦有点懵了。

他看不懂伍嫖为什么那个表情,好像被戳中了一样。

伍嫖直直盯着她,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看?”

“全片唯二有姓名的两个角色,医生和考古学家,都有其所属集体,后者代表社会主义国家挖掘历史。

“这两个女人是两个主角的庇护者。他们消失之后,两个主角,一个是发源自美国的爵士乐鼓手,一个是大学生,脱离劳动人民的两个群体。

“祁陌的角色根本就是资本主义的幽灵,他不相信无私付出和爱,假冒白英,入侵鼓手的空间——国家分给白英的房屋。落座以后就以美的名以规劝他消费。

“片尾出现了他作为一个孤魂野鬼的空间——周围一片荒芜的废弃土房。那个突兀的和好在黄昏以后,靠近的时候镜头带着地平线倾斜向了那个蛊惑人心的鬼。两位主演也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了鬼魅的气质,二人像是身处风景绝好的金色的冥界。”

提问人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整理的笔记,伍嫖耐心地等她继续。

“中段雨夜那场戏,始终保持着距离的人物,和始终与人物保持着距离的镜头,忽然着了魔似的贴近,背景音是另一个半球的台风……据我所知冷战时期,中文世界经常用哪边天气更好这样的表达。”

念到这他合上了本子,审讯官一般逼视伍嫖。

“湿透资本主义世界的风雨也在这边吹刮,人与环境共同交织出**的梦魇,资本主义的消费文化和色情文化,蚕食、吞没、渗透入侵社会主义,在其中繁殖滋生,最终鸠占鹊巢……我是这么理解的。”

伍嫖没想那么多?

和他同床共枕的庾梦知道,他简直日思夜想,说梦话都是拍电影。

他这些天,与其说激动兴奋,胆战心惊更准确。

之前对制片方说换角就换角也颇有微词,不过他拿人家钱还内涵人家……

伍嫖紧张而迅速地瞟了祁陌一眼。

太长式凉就没管祁陌,但他听懂了,甚至以一口流利娥语截过话来:“你是想说电影有□□嫌疑吗?”

庾梦心都揪紧了。

这罪名可太大了,怪不得他不在编辑一栏上署任何人的名。

提问人不置可否。

“一部电影的艺术表达接受合理的解读。一种先进的意识形态经得起反对和反思。”

祁陌说。

“何况这部影片和所有寓言故事一样,用意不是反对,而是反映,警醒。”

提问人似乎满意了,不再追问。

现场气氛仍凝固不化。

别的媒体岔开话题。

除了式凉,全组在此之前都名不见经传。

式凉最近因为乐队巡演,在国外也打响了名气。

现场多数影迷都是冲他来的。

他的一个粉丝问到了他的个人问题。

“我听说了我的粉丝对祁陌的攻击。”

祁陌偏头看他。

“可以攻击他,公众人物有义务接受褒贬评判,但不要自称是我的粉丝,以我的名义。”

他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另外,向无怨无仇的人肆意宣泄恶意的行为不好,烦请在变得更偏激之前接受心理治疗,不要影响了自己他人的生活还污染了公共文化环境。”

这场活动掀起了两个争议。

一是电影中政治隐喻引起的媒体论战,一是师凉部分粉丝的脱粉运动。

部分粉丝认为式凉维护祁陌,背刺一心为他着想的粉丝;

他俩还疑似因戏生情,事业上升期恋爱不负责任。

郭之谊作为乐团的经纪人,每天净在处理式凉粉圈那点破事。

作为经验丰富的前公关,她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反向筛选,留下的都是理智的粉丝了。

至于祁陌的风评为什么那么差,日常作风是一方面。

主要还是他长得太符合这个社会对男性的审美了,让集体潜意识厌男的公众不自觉用苛刻的标准评价他。

她还猜想政治争议会让《回魂》与奖项擦肩而过。

没想到最佳外语片没中,拿到了最佳摄影。

摄影师登台领奖,感谢了一大串人,最后替台下的老友和他的男友求了婚。

导播切到庾梦,他边把伍嫖推开边嘟囔:“这算怎么回事?”

主创一齐回国去喝他们喜酒了。

由于伍嫖夹带私货弄出的乱子,祁陌多了不少事处理,晚几天的飞机。

式凉留守,天气原因,乐团被困在了大洋另一头。

一位定居里斯的配乐大师因为电影注意到了式凉,请他去她的工作室探讨音乐,商议合作。

式凉刚到那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守在嗡鸣的热水壶旁,外面就下起了暴风雨。

霎时天地乌黑,过曝似的闪过大片白光,随后响起撕裂巨帛般的雷声。

他接到梁猛的电话。

“请原谅,我听夏霖妈妈说,夏霖有个放不下的人,要为了他飞完最后一趟航班就辞职。他妈妈想和你谈谈。”

夏霖没给梁猛电话,她用职务之便拿到的式凉号码。

“夏霖在哪?”

“他申请飞里斯航线。今早在卡特海西岸遭遇了强对流偏航,与地面塔台失去了联系,附近城市因为海啸大断电,通讯时灵时不灵……但我想他会尽量在里斯降落。”

强对流发展成飓风和暴雨,涉海到了里斯。

“如果你见到他,请第一时间给我们回电话。”

“你那边有他消息也请及时告诉我。”

水开了,式凉把热水倒进杯底铺了茶叶的保温杯。

式凉和主人简单说明情况,借了件雨衣,前往近处里斯唯一的机场。

去路是顺风的。

踏出门,没过鞋底的积水转眼到了脚腕。

天门洞开,暴雨如注。

街上飞着无数人造物,唯独不见行人。

一个广告牌擦着式凉的肩膀飘了过去,砸中了在马路边的车。

报警器在这风雨中静了音。

机场附近停了许多临时躲雨的人的车,保安在勉力维持秩序。

式凉迈入航站楼,身上淌下的雨水与其他人的汇在一起。

这种天气不可能有飞机降落,他还是向工作人员询问了夏霖航班,他没有幸运地在暴雨之前到达,他们在努力联络海对岸的塔台。

机场大厅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堆。

大颗的冰雹砸在建筑上,如千军万马之声。

这时式凉想起脱下无甚用处的雨衣,蹲身除去鞋袜,攥裤脚的水。

发尾扫在灰白的瓷砖上,股股黑影与灯影交错。

突然四下一暗,人群哗然。

所幸应急照明灯很快亮起。

式凉的位置灯照不到,人们像飞蛾一样朝光亮的地方聚集而去。

人群的嘈杂窸窣被楼体结构放大,盖过了外面的狂风暴雨,多少减轻了恐慌不安。

他独自待在黑暗里,不知夏霖的所在是否更黑。

还有其他空难幸存的人们,是否依然难以保留自己的生命。

一双干爽昂贵的鞋子出现在式凉眼前。

“爱卿平身。”

祁陌丢给他一双拖鞋。

“哪都有你。”

“缘分呗。”

式凉这才发现自己在贵宾休息室的斜前方。

“带着个保温杯,你野餐吗?”

“出来顺手拿的。”

“还不穿起来?”祁陌把拖鞋往他脚边踢了踢,“每次都活到老,也不怕受凉落下病根。”

见式凉穿了,祁陌一扬下巴,示意他跟自己来。

休息室亮着两盏惨白的小灯。

窗子广阔,风雨不动。

天色稍明,雨幕外隐约可见停机坪和远处的绿地。

“我也经历过一次老病而死,知道那有多不好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避开。”

祁陌找出毯子毛巾往他身上堆。

“有些病死不掉也治不好,像哮喘,还有人被湿疹折磨得发狂自杀,那时候死亡倒是一种疗愈。”

“为活着费心是难免的。”式凉拧开杯子,飘出满室茶香。

“咖啡因过敏也不能喝茶吧,用来助眠的?”

式凉敞着杯子晾着,擦起头发:“只是闻闻味道。”

祁陌笑着挨着他坐下,摆弄揉捻他擦干的长发。

“难道不是清醒地和我独处很考验你吗?”

“……是,没错,宇宙都是围你转的。”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