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蓝,日将升时,尹容发现警局点着灯。
式凉像是一晚没回去,桌上满是案卷。
小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案情。
尹容走到桌前,拂去案卷上的粉笔灰。
终于看到文件了。
第一次犯案总能暴露出很多信息。
五年前的开端,受害者是个放贷的地头蛇。
经常打断欠债人的腿,如果还债人是男的,通常都是男的,他妻女也难以脱身。
某天某个欠债人的妻子回家,发现地板当中被砍断双腿,生殖器也被割去的人。
手法粗糙但老道,用的厨房的菜刀,现场很干净,不是第一现场。
初次犯案建立了自信,后面发挥得越来越好,性质也越来越恶劣。
两年前的一个煤老板,手底下的工人都患有肺病,得不到治疗和赔偿,后来矿洞塌方五死两残,也不过赔钱了事。
他失踪三天后尸体被工人发现在矿洞里,肺和胃里都是煤灰,两眼、睾'丸均被挖去,塞上了煤球。
凶手五年犯案八起,没有固定范围,均匀分散在林城八个辖区;
专挑那些有些势力不受法律制裁的人处刑,并让死者生前的受害者做第一目击。
年初的黑警案,死者是来临近辖区探视的副厅长。
被拾荒者在警局附近垃圾桶里发现,尸体内脏被掏出,满是油脂的肚皮包着贿赂的金条……缺失的器官被放在局长座椅上。
引发轩然大波。
专案组由此大换血,孟式凉和梁柏从头跟到尾。
由于同态复仇、阉割的标识,林城连环凶犯浮出水面。
尸体发现的场合均不是第一现场,死者社会关系复杂、仇家奇多,证据证人都没有。
最终迫于无奈,从非官方渠道放出消息,将一无期徒刑犯人拎出来,绑在郊外一处废弃铁厂,声称三天后林城连环凶犯不杀死他,就将其无罪释放。
警察公开挑衅罪犯的这种儿戏做法颇受诟病……但好使。
七月二十七,正式警员、辅警一大帮人日夜蹲守,还有围观的好事群众,想方设法往里钻、捣乱。林城连环凶犯是有相当一些支持者的。
克服了重重不利条件,几经辗转,诱敌、追踪、落入空套……诱饵被杀了。分头追击,梁柏和孟式凉二人撞上了凶犯。
在梁柏中弹坠楼的照片停留一瞬,尹容一目十行读过孟式凉的证词。
当时梁柏先行而至,冲在前头,孟式凉在楼下听到枪声,正要跑上楼,梁柏从十几米高处坠落。孟式凉也被暗处的凶手开枪击中,负伤赶到凶手已脱逃。
整场行动中,有人看到凶手模糊身影,但无一确定识别其身份的特征。
式凉对着黑板琢磨,尹容阅读案卷,做笔记。两人一言不发。
保洁上工了,各科同事陆续上班,路过都多看他们两眼。
临近中午,电话响了。
式凉活动脖颈,听着电话,越过尹容拿水杯。
字典厚的案卷尹容在看第二遍,式凉手突然横过来,尹容眨着酸涩的眼睛,看向他的背影。
究竟是回过家了,换了衬衫。黑色布料在肩背处紧,从肋到腰松了下来,绷进皮带;握着水杯的手,臂弯堆着硬浆浆的褶皱,麦色小臂的肌肉线条……不像年近四十的体态。
尹容忽然听到女士带跟平底鞋的声音,回头一看:“许娟?”
她身姿高健,步伐灵活,方圆的端正面孔,头发只比板寸稍长不多。
“尹容,好久不见。”
一旁李不成摸着自己的寸头,又听她说话温温柔柔,表情有点纠结……首都的精英就是不一样哇。
“我去叫老孔过来。”式凉昨晚给许娟专案组送去了预告信,顺便交换了号码,刚才她提前打来要找老孔。
尹容目送他走,又回过头来。
“专案组负责人是你啊。”
同期的同事发展得这么好,尹容虽然有点尴尬,但更多还是为她高兴。
“意外吗?”
“你应得的。”尹容微笑摇头。“未来你升得再高我也不意外。”
“你不知道我在总局多想你。”
李不成离得近,听着觉得这俩人有事。
许娟用和缓婉转的嗓音说:“蠹虫死了就死了,长舌夫你打了就打了,居然调走你,当局那老头真是梅毒上脑瞎了猪眼。”
……首都的精英骂人也真不一样。
“两次预告信都寄到这,”尹容不想提起,另起话题,“上次爆炸发生在附近,这次爆炸发生地离得异常远,犯人日常动线可能常经过这。”
“没错,我们锁定的嫌疑人就住在这个辖区。”
“这么快?”
李不成要外出办案了,走之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愧是首都的精英。
那边式凉和老孔过来了。
尹容问了一嘴。
“爆炸发生的日子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这块有点问题。”
“是按农历查的吗?这儿的人都按农历过。”
“你已经融入了嘛。”
尹容从李不成那给许娟搬了张椅子,坐回自己座位。
式凉把座位让给老孔,倚坐桌边,听许娟说明。
“发生爆炸的工业大学旧址因为工程款被卷走,早已停止施工,附近本该无人。昨晚勘验现场,发现了两名死者。身份为工程大学退休返聘教授,一位还重病未愈,不知为何聚在那里。
“今早走访亲属,得知他们都接到过电话。现在那个号码已经打不通了。他们对电话内容含糊其辞。表现异常则是从纪念馆爆炸就开始了。”
听到这,老孔怔怔,想到了什么。
许娟继续说:
“二十年前,此二人是以工业大学为中心的组织领头人物。找个由头将人捉去私刑拷打、抄家是家常便饭,因为中期急流勇退,才在几年后的拨乱反正中得以全身。”
她又看向式凉。
“就你们所查的那批原料的申请人齐教授,正是被此二人打成反动派,不忍污名,病倒去世了。我们进一步排查齐教授的人际关系,发现当年有个叫褚伟的学生因为坚持控诉那二人,被打残了,后来改名换姓,修鞋维生。
“但由于腿部残疾,他平时深居简出,脚印特征鲜明,没有出现在现场。这次来是听说孔老师的现任妻子,曾是齐教授妻子,偶尔接济褚伟。我们想让她跟他谈谈。”
老孔目无焦点,连连点头,不知理解了没有。
尹容则犹疑:“你说有问题的……”
“我们也认为爆炸发生的日子有纪念意义。但几次爆炸都与齐教授农历生卒日不符,工业大学旧址爆炸日期和他忌日差了两天。公历则完全对不上。”
美芬夫妻请褚伟来家里,以那二人大快人心的死为由一起庆祝。
专案组在屋外层层布控。
为了保证美芬和老孔人身安全,式凉参与陪同。
美芬跟褚伟提过式凉,褚伟不会戒备太重。
尹容没理由参与,一直在独自琢磨林城连环凶案。
跟着尹容的系统发现剧情竟然在正轨上,惊喜了一阵,就看到接连不断的枯燥文字和死尸照片,它瑟瑟发抖地回空间读剧本了。
第二天尹容听说一切顺利,只是式凉进医院了。
美芬感化下,褚伟承认了罪行,交代了一切。专家正全城拆弹。
爆炸案顺顺当当、毫无戏剧性地告破了。
这地方的案子压根不按套路出牌。
告别了回首都的许娟,尹容买了兜橙子去医院探望式凉。
住院是因为食物中毒。
美芬神思恍惚,豆角没烧熟。
饭桌上,所有人都很紧张,没心情吃,除了他。
式凉吊着水,尹容扒着橙子,聊起了案子。
“齐教授不是病逝。当年抄他家时不小心引发了火灾,他为了抢救研究成果,冲进了火海。被视为自杀。”
“那怎么成了两天后病逝?”尹容不理解。
“那个时代自杀是不被允许的,代表着反抗和消极的意识形态。”
“……”
一时无话。
式凉接过他递来的橙瓣,随口说:“这回换成我住院,你来探视了。”
尹容手一顿,想了想,将手表解下还他,说:“换人了。”
式凉将系统随手扔床头柜上。
“章的案子仪式感少了、没了,图省事似的,手段依旧残忍但更不拘一格。起先我以为是模仿犯,但模仿犯应该会画蛇添足地留下更多标识。七二七时林城连环凶犯会被挑衅,被人模仿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
“我想他的心理发生了某种转变,在他的默许下,甚至协助和指导下另一个人接替了他。这种传承可能是基于理念的共鸣。”
“也可能那次差点被抓的经历让他变了。”式凉顺着这个思路。“为什么说他培养接替者?”
“章是真凶很好猜,我们警务人员也没太多工作保密的意识,所以没法断定他是警察内部人员。可是,知道章打通关节被放回去的时间,提前布置好现场,内部必然有他的眼线,就像七二七行动那样。那个接替他的人未必有。”
细节逻辑有待整理,一个个想法散乱地从尹容的脑海涌现出来。
“也许那次梁柏与其正面交火致使他伤残了,于是找了个帮凶?”
“有可能。”
式凉附和。
“宿主,我觉得有个事你需要知道。”
趁剧情未到,系统心音告诉式凉。
“孟式凉是林城连环凶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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