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自由的导演当时只顾往家跑,再打听只得到了陈世良这个名字,费了一番周折才绕过林灿森联系上。
以感谢之名,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那天陈世良全程没看自己一眼,会答应饭局小小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叫上了熟识的编剧制片人,几个老总,他们再带上旗下的几个女演员和模特。
保险公司和银行的渠道被警察盯上了,总得换个阵地洗钱,于是式凉来了。
还是那副毫无新意的光景;
满面红光腆着肚子的谢顶男人,花枝招展察言观色的女人。
饭桌上聊如火如荼的影视行业、两岸关系政策现状、台港股市泡沫。
到了KTV,别人点歌时,一个影视公司总监问式凉:
“你是不是出过一张什么春天的专辑?”
原主这段经历是过不去了。
“没想到你还有印象。”
“那当然,你的底子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
所以下了血本包装宣传,结果血扑,给了他的唱片公司最后致命一击,这么气人的例子他根本忘不了。
“可惜你——”
不努力也没自制力,还受不了管束,老天追着喂饭都给吐了。
“太有个性!视名利如粪土!你现在这状态,分分钟出道大红大紫!”
式凉:“……”
旁边的女孩跟着附和。
“我说真的,要不要来玩玩?我这正好有支广告找不到人。”
……
正事都谈得差不多了,式凉之所以坐到最后,一方面贺虞在家陪海昀不用担心,另一方面发生了针对他的闹鬼事件。
式凉在家单独一个人时,灯总在闪,电视机怪叫,水龙头里的水颜色不正常,镜子里出现鬼影,夜里梦魇。
这些都发生在华芝警告他不要继续待在这之后。
起初式凉以为戒断不明原由地加重了,后来明白过来,是那位看不见的鬼男主的手笔。
式凉倒不害怕,只觉得烦。
那位没事做他还有事。
他成天在外面,晚上回去睡觉。
从KTV出来,他们回家的回家,搂女孩去酒店的去酒店。
其中一个女孩脚步发飘,表情明显不情愿,还有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了。
式凉拦住带她们走的两个老板,他们痛快地把人让给了他。
就近开了间房,让还算清醒的那个人照顾一下醉的那个,扔下几张现金,式凉回家。
这个世界这样的事太多,尽管杯水车薪,他见到了还是帮一把。
……
从铁皮发烫的货车上把最后一箱冰冻水产搬进冷库,关灯前,向含微看着自己呼吸的热气,感到皮肤渐渐冷却下来,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
死的死了,走的走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关灯锁门,拿出手机,先看了眼时间,下班了。
再看短信,他一顿,立刻去换衣服。
从日料店出来,转过街角的咖啡店,式凉就坐在绿树下的长椅上,后面是车来车往暑气蒸腾的街道。
式凉扭过头,看到向含微拖着短短的影子站在大太阳底下,睁不开眼。
“过来坐。”
向含微走到树荫下,并不坐。
不知热的还是累的,他脸和脖子透着红,嘴唇有些起皮,黑发略微发油打绺,却还是如朝露,似细雪,带着股从青山幽谷吹来的清风般的气息。
“你秋天回学校吗?”
“不知道。”
“一个胶卷广告在找模特,我跟老板推荐了你。”
“我不行。”
之前也有人找向含微说要包装他捧红他,但他觉得他们都是骗子,也抗拒上电视。
“我长得也就一般,普通人。”
式凉歪头看向含微,他居然不是在谦虚。
作为人没有自知之明也就算了,作为美术生他没有审美吗?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目前见过最好看的人,不是客气。广告商会看中你的。”
式凉说得公正客观,毫无感**彩,向含微否认还是道谢都没意义。
在疑惑自我认知出了什么差错之余,他认真考虑起这个机会。
学费路费颜料油画布无一都要钱,他还欠着这个人一大笔钱。
“我试试吧。”
“广告导演电话。”
式凉又递去律师的名片。
“你可以让这个人帮你看合同。”
向含微感觉一直在受他恩惠。
“晚饭吃了吗?我请你。”
“改天吧。”
虽然开的车和住的地方普通,随便请来华芝,有广告商和律师朋友,他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笔钱对他不算什么,反而自己偏要还钱的无谓的自尊可能对他造成了困扰。
忽然,向含微旁边响了两下汽笛。
式凉从停车场开过来,降下车窗。
“有事联系我。”
街上很吵,他的声音没有特意抬高,还是那样温和慵懒,但向含微听得很清楚,点了点头。
贺虞和他在一起会幸福的。
式凉想带海昀搬走。
海昀肯定不干,式凉也担心男主进一步孤立贺虞。
最近唯一件不算坏的事,是握着贺虞债务的那个和联胜下属小团体一夜之间死光了。
刚开到拍卖行,式凉接到电话。
贺虞很少主动联系他。
她和式凉说了一个身在监狱的会计的事。
自从答应了阴婚后她总是在见鬼。
它们因为角柏赦在她身上留下的气息不敢靠近。
拥有阴阳眼,债主也都死光了,吃住在式凉那,贺虞完全可以不出门了。
只是楼下凶屋的鬼缠着她。
贺虞渐渐弄明白原因。
鬼生前也是人。
她死得无辜,死后最大的执念是要那个凶手偿命。
他拿走了她尸体上的胸针,她跟着他,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住哪,在某公司做财务。
她甚至看到了他的藏品,那是他从别的受害者那里拿走的。
他随身带着一枚开过光的护身符,她只能看着他抚弄、增加他的藏品。
她等待时机,积累怨气,然而他却因为经济犯罪入狱了。
警察局、法院和监狱这类场所鬼轻易无法接近。
“原世界线贺虞告诉了警察,他们当她精神病。男主影响了几个狱警,转监时突破凶手的护身符杀了他。”
系统解释。
“男主会管这事是因为贺虞求他。”
比起求刚认识的鬼,贺虞更倾向求式凉。
“都签订阴婚契约了,宿主插手与否不会影响他们感情进展……吧。”
式凉给姜禄打了个电话,从拍卖行出来,姜禄已拿到了那个会计的资料,跟踪高巍的人也发回了位置。
彼时高巍在便利店吃泡面。
“跟踪我的人果然是你的。”他边吃边说,“但是我人好,没有甩开他。”
式凉把会计的资料甩到他面前。
“93南洞奸杀案、95常浦入室抢劫杀人案……还有很多案件,凶手都是他。他家卧室衣柜后有个暗格,放着从受害者身上拿的戒指、发夹、胸针……”
“你说什么?”
“给你业绩和当英雄的机会。”
高巍翻了翻资料,嘴角挂着冷笑:“用一个入狱的会计换我高抬贵手?”
他把资料摔到式凉脸上。
式凉则愉快地扬手把泡面汤打翻到他裤子上。
“随你。”
他转身离开,留高巍在原地暴跳如雷。
把向含微介绍过去后式凉就没再过问了。
式凉隔三差五收到银行汇款短信,伴随着向含微的其他短信。
从钱的来路延伸到很多话题。
广告导演在片场的怪癖。
拍摄累的地方和有趣的地方。
广告播出后经纪公司总给他打电话,不知道怎么泄露的号码。
有时还有彩信。
他画的画,像小狗的云,光线漂亮的城市一角,畸形而别具美感的树……
一般式凉看到就会回。
这期间警方破获连环杀人案占据了所有新闻标题。
受害者亲属为首的群体在法院门口静坐,请求死刑杀人犯。
八月十七,中元节这天,贺虞也在静坐的人群中。
黄昏黑白交替之际,天边鬼云蔓延到了法院上空,围绕着招展的旗帜,哀嚎、哭泣、尖叫、咆哮……
贺虞攥紧拳头,直视它们。
从混沌中分辨出它们每一个的面孔,其中大多是老幼妇女。
身处热晒了一天昏昏沉沉的人群中,她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这恐惧既是对或凄惨哀切,或狰狞暴烈的鬼魂,也是对孕育出它们的这个人世。
……
台港拍的广告也在内地播了,不少经纪公司、时尚杂志和广告商通过学校联系向含微。
做模特的薪资比他以往的打工高,他得到更多时间专注绘画。
不过模特也有其辛苦,他仍不喜欢这份副业,难以像其他从业者一样随意露肉,被不同人的触碰,坦然应对摄影师近乎骚扰的言语,还有被同学拿着没穿几片衣服的写真要签名的尴尬……
他还更频繁地听到了对自己的评价。
人们似乎觉得他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向含微只是常常跑神放空,不怎么做表情,紧张不知所措时则完全面瘫。
他私下对镜练习过笑容,结果和摄影师们的评价一样,还是不笑更好。
总之他在努力变专业,不辜负得到的高薪。
他一直都没有经纪人,合约都是按陈世良介绍的那位律师教的自己看着敲定。
他有每天记账的习惯,预计临近毕业就能还完做法的那笔花费了,包括加上法定最高利息。
换做两年前的他压根不敢想象。
陈世良也是他除贺虞以外最主动联系的一个人。
回想开始自己给他发消息的热情,向含微都有些惊讶。
他的回复得体又真诚,有时还有自己的思考见解。
后来他的回复间隔越来越长,字数也渐渐少了,察觉到变化,向含微自觉不再找他。
和贺虞偶尔联系,但都不会问起他。
接着某天,贺虞的回复全成了一串串乱码。
向含微询问的电话和短信不在服务区,就此断了联系。
与其说命里友缘浅薄,不如说他欠缺和人维持长久联系的能力。
失去了台港的最后的朋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两年前就是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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