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走后,梅殊缓缓地往回走,这一次,她没走多远,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定了定心神,梅殊面色平静地走到他面前,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洛宁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那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梅殊沉了沉情绪,她浅声开口:“我只不过怕总是在那里,容易被人看见,所以才想换一个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洛宁羽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撒谎。好在梅殊面色平静,他没能够看出什么。
两个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梅殊觉得有些尴尬,她扣了扣手指:“很晚了,我先走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说完她就想假装无事地离开。
“简妤,”洛宁羽叫住她,“今日的点心呢?”
梅殊有些惊讶,他竟然还记着这茬呢?
不过绕是心里讶异,梅殊还是回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素帕,帕子鼓鼓的,她打开,是一堆煮好的板栗。
洛宁羽看着那堆板栗皱起了眉头:“这是何物?”
梅殊想翻白眼,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叹了口气,梅殊在假山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吧。”
洛宁羽顿了顿,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梅殊把帕子和板栗放在他手上,然后拿了一个板栗在嘴边咬开,随后取出来剥开壳,慢慢去皮。她一边剥皮一边说:“这是板栗,是拿来做板栗糕或者炖鸡的,很甜,煮熟了有点像番薯。最近是板栗盛产的季节,今天御膳房给各位贵人做板栗羹,板栗糕,炖板栗人参乌鸡汤,所以要我们都去帮忙剥板栗。板栗这东西好吃,就是剥皮麻烦,我今天剥了好多啊……唉,谁叫这是咱们做奴才的命呢。”
剥完皮,梅殊把板栗肉递给洛宁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没有刀,你不会嫌弃吧?”嫌弃也正常,毕竟谁叫人家是太子殿下呢。
出乎意料的,洛宁羽接过去,放进了嘴里,他咀嚼了一会儿,吞下去后,他淡淡开口,拍开了梅殊还来拿板栗的手:“别剥了,我不喜欢。”他看见了,她的手上有好几道口子,虽然结了痂,可还是让人觉得刺眼。
梅殊听他说不喜欢,她也乐在自在,她伸手就要去拿回板栗和手帕,洛宁羽不悦地拿到一边:“你干什么?”
“你不喜欢,那我拿走啊。”梅殊说。
“不喜欢,也是你送我的,送人之物,岂有拿回的道理?”洛宁羽说。
“那好吧,”梅殊摊手,“都随你。”
洛宁羽看着她满脸的无所谓,他缓缓勾唇:“你似乎一直都这样,除了你弟弟,好像别的事你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那是当然,”梅殊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洛宁羽听见她满口的骄傲,他沉默了一下,随即自嘲一般开口:“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你弟弟的,至少在你这个姐姐眼里,他是最珍贵的。不似我,我的父母,兄弟,都不喜欢我。”
梅殊听见他这么说,只想翻白眼,在其位,受其罪,都是当太子的人了,能不受人嫉恨吗?况且你这个动不动就杀人的脾气,谁喜欢你才有怪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梅殊还是出言安慰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喜欢你也长这么大了,不也没事吗?”
洛宁羽听见她这么说,他脸上笑意增大:“简妤,你的想法,很特别。”
“不特别,”梅殊说,“只是比你看得清而已。与其在乎那些不在乎你的人,不如抓紧那些在乎你的人,这样,也许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洛宁羽听见梅殊这么说,他眸光闪了闪,语气轻了一些:“是吗,那你在乎我吗?”
梅殊噎了一下,这是什么问题?这和她在不在乎有个毛关系啊?
“在乎,”梅殊说,她小心地拍了拍洛宁羽的肩头,“我们也算朋友了,我肯定在乎你了。”
洛宁羽听见梅殊这么说,他没有再说什么。
梅殊觉得他情绪又低落下去了。
真是个难伺候的家伙,梅殊想。
又过了好一会儿,洛宁羽又开口问:“如果让你来东宫做侍女的话,你愿意吗?”
梅殊觉得他这是在点她呢,于是她沉吟片刻,认真回答:“如果太子殿下脾气还不错的话,我愿意。”她也得给自己留后路。
洛宁羽听见梅殊这么说,他怔忡片刻,随后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但愿他能够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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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梅殊真的以为自己会被调到洛宁羽那里去当侍女,她自己还惶恐了一阵儿呢,却不想就在这时,老皇帝突然病了。
皇帝一病,整个前朝后宫都陷入了慌乱之中。众人皆说,皇帝这一次的病来得又急又凶,多半是难以回天。后宫之中更是谨小慎微,忧心忡忡,而御膳房这边也是格外小心,生害怕皇帝因为膳食出了问题而被治罪。
皇帝一病重,太子洛宁羽便开始监国。
与此同时,简云在洛宁羽身边开始做贴身内侍。
梅殊得知这个消息,是因为简云亲自来了御膳房,他身上穿着看起来面料极好的太监服,头上戴着帽子,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三分假笑,他身后跟着很多人,都是来御膳房拿膳食的,说的是太子不放心,怕皇帝的饮食出问题,所以派人来亲自拿过去。
而梅殊当时就站在角落里,亲眼目睹了那样意气风发的简云。
恍惚间,梅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简云。而那个在她面前单纯可怜又瘦弱的单薄少年仿佛是一个假象。
一时间,梅殊站在那里都不敢出声,她看了简云几眼以后,就低下了头。
可是她不喊简云,简云还是看见了她,他走过来,面带笑容地唤她:“姐姐,近来可好?”
梅殊有些慌张地点头,她努力使自己平静,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很好。”
简云点头,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领着那一堆人带着膳食就走了。
等到简云带人走了以后,那些宫女一瞬间围上来,围住了梅殊,七嘴八舌地问她和简云是什么关系,那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等等,梅殊听着,只觉得头大。
……………………………………
这边,皇极殿里。
龙涎香缓缓燃烧。
龙床上,黄色幔帐垂緌,皇帝脸色苍白得厉害,他的嘴唇微微泛黑,他躺在那里,有气出没气入,双眼闭着,就没有醒过。
帐外,一身白袍的洛宁羽坐在那里,他的脸也很白,可是嘴唇却殷红得厉害。
简云带着人进了殿,行礼之后,那些宫女们便整整齐齐地将膳食摆放好,随后又退下。
偌大的皇极殿里,一时间只剩下洛宁羽和简云,还有一个要死不死的病人。
“看见你姐姐了?”洛宁羽淡淡开口,声音不喜不怒。
“见了。”简云恭敬回答。
“她如何?”洛宁羽又问。
“姐姐很好,”简云说,他又顿了顿,“只是可能不喜欢我这样,所以见到我之后,她有些害怕。虽然她尽力掩饰,可是我还是明白。”
“嗯,你姐姐胆子的确是小了一点,”洛宁羽沉吟,不过他又说,“无妨,以后本宫会护着她。”
简云听见洛宁羽这么说,他脸上并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些许迟疑。许久,简云再次开口:“殿下,奴才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是真心喜欢家姐吗?还是觉得她有趣,想留她在身边取乐?”
“有什么区别吗?”洛宁羽抬眸,眸色冷清,“本宫留她在身边,做本宫的侍妾,是她的福分。”
“奴才替姐姐谢过殿下。”简云跪下,磕头行礼,他又直起身子,“只是殿下,奴才有一言不得不说,望殿下海涵。”
“说。”
“殿下,家姐虽然性子活泼,天真烂漫,可是却也十分倔强,她不愿意的事,谁也奈何不了。殿下若要纳她为妾,请殿下稍微和缓一些,否则我怕家姐性子倔强,同殿下争执。”简云说着,眸子里露出担忧。
“这你无须担心,本宫自会好好同她说。”洛宁羽说,“况且本宫同她相处这么久,她对本宫也已经卸下心防,她应该也不会同本宫争执的。”
简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起来罢,”洛宁羽又说,“以后你姐姐在的时候,你不必在本宫面前跪下,毕竟你是她最在乎的弟弟。”
简云垂眸,眸色暗了暗,没有半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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