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累死人了。”
“每次开会都说一大通没用的废话,说来说去就那两句,无不无聊啊……”
“小声点,院长还没走呢。”
“下班了,我回去睡觉了,倒夜班困死了。”
“阴间开会时间,早不开玩不开偏偏挑最累的时候……”
一批医护人员稀稀拉拉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每周都有例会,内容也大差不差,基本上就是思政教育和一些嚼来倒去的空话。
本来工作就忙,还要抽空应付这些会议,大家私底下都颇具怨言,顾辰安一边捏着肩一边往回走,手上还拿了一本厚厚的《值班医生诊疗规范手册》——这月底前读完还要交一篇八百字的读后感。
真是又让他找回了上大学的感受。
青年扶额,他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掺和,什么狗屁爱情通通靠边站,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电梯打开——青年不觉一愣。
“王良和周青雄?你们怎么在大楼里乱晃?”青年皱眉呵斥,盯着这两个新来的病人,突然接手六个新人使青年的工作量剧增,而且这几个人特别喜欢乱跑,三天就给顾辰安惹了两次处分。
他也不知道这几个病人是怎么做到半夜去护士台偷了整整一串钥匙,然后连夜开了无数个锁的。
简直是超人,他完全都被气笑了。
说好的评奖评优连个影都没见着就飞了,顾辰安甚至还要写三千字的检讨。
月底终于发工资,到手一看三千五,他这两天简直怨气冲天,见谁都没好脸色——至于枭,他有意回避,已经躲了好几天。
“住院部的跑行政楼来干什么,快回去。”
两个病人对视一眼:“顾医生,我们两就是迷路了,这医院太大了,我们不知道这是行政楼啊。”
青年捏捏眉心,已经无心和他们扯掰,疲倦道:“那跟我走吧……我带路。”
几人走过天桥,电梯已经修好,他们坐着电梯到五楼,顾辰安一边带路一边忍不住絮叨:“你们两个病人不认识路就应该问问护士,不要自己憋着一股劲乱走,要是丢了怎么办?”
“找不到人很麻烦的,你们又没有家属陪同,到时候只能一遍遍翻监控。”
“我已经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不要晚上乱跑,怎么就是不听呢?”
正说着,走廊上的灯光开始变得忽明忽暗,砰砰砰撞击的声音从转角传来。
砰砰砰——
砰砰砰——
越来越近。
顾辰安一转头,原本两个病人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事实上,那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已经变成了飞奔的小黑点,消失在青年的视线里。
“我靠……空中飞人啊,跑那么快干什么……”
一转头——一张惨白的大脸出现在眼前,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他,咧嘴笑起来,顾辰安心骤然一紧,条件反射下就抄起手上厚重的书籍砸过去。
只听沉重的“砰”一声,那人直直倒地。
顾辰安学过散打,而且很有天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怎么娴熟,刚刚那一下很重,他没留手。
“啊!”
动完手他才发现不对劲,忙蹲下把那人的脸掰过来,在月光照映下这张青白的脸的确有些诡异,但对顾辰安而言,他太熟悉了——林伯?!
唰。
林斌睁眼,头上还带着血,漆黑的瞳孔不带半点光彩,二人相顾无言。
顾辰安:“……”
林斌:“……”
“林伯,你干嘛晚上白着一张脸乱跑啊,很吓人的。”
“你有没有受伤?我,我力气还挺大的,要不去我办公室检查一下?”
林斌没说话,只是自己咔嚓一声把脑袋正过来,然后默默回到病房。
顾辰安更懵了——什么情况,不会被我砸傻了吧,平常少说得刺我一两句。
“林伯,你听我解释啊,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本来心情就不好,又是开会又是报表的……你忽然吓我,我一下子应激,你也不能怪我,对吧?”
咔哒——房门从里面反锁上。
“你别和我置气啊,开门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顾辰安敲了几下门都没什么反应,只好沿着走廊去护士台那边拿钥匙——头上都出血了,不包扎一下怎么行。
他慢慢往走廊深处走去,呼啦——地上飘来几副有些抽象简笔画,但顾辰安能理解。
一群小人被关起来,周围是一片红色。
有什么黑色的怪物把小人们一个个拖走。
一个小人和另一个小人缝在一起……?
不对,看不出来是在融合还是分裂。
青年把画翻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每个字都挤在一块,笔画凌乱而癫狂,他细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这些画对顾辰安而言并不恐怖,因为他曾经接触过部分抑郁症患者,他们的画更加血腥露骨——这是一种宣泄表达情绪的方式,很正常。
漆黑的走廊好长……怎么这么长,顾辰安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晚上还是有点冷,明天多加件衣服吧。
细细的哭声吸引了青年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过去——半夜在医院里哭这种事情也很常见,一般要高度关注这种病人,因为他们大部分求生**都很弱。
要是哪天想不开就在病房里cos晴天娃娃,医生的天都要塌了。
“小蝶?”
这人顾辰安也认识。
这是吴素梅手底下的一个依赖人格障碍的患者,这种障碍表现为缺乏独立性,感到自己无助、无能和缺乏精力,并且心里常常害怕被遗弃。
小蝶的心理重度障碍导致她虽然手脚健全,却无法下地行走,始终都坐在轮椅上,衣食住行都由护工照料。
但顾辰安记得,她应该已经痊愈了才对。
小蝶停止了哭泣,目光转向顾辰安:“……顾医生,顾医生你快走。”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脸色苍白,双眼中透露出惊恐,她不断地催促着顾辰安离开:“顾医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能待在这里的……你快走快走……”
“他会抓到我的,他会抓到我的……”
“小蝶?他是谁?告诉我——”
顾辰安皱眉,语气有些急切但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只是认真地注视着小蝶流泪的眼睛。
“他,他……名字是咒语!会把他召唤出来的!不要说不要说千万不要说!”
她转着轮椅慢慢藏匿于黑暗中,嘴巴在笑但眼睛在哭。
“快离开这里,如果被他们缠住,就会被当做养料——一定要走,回去啊,回去啊顾医生。”
“我已经被困死了。”
顾辰安不再犹豫,大步迈开往回跑,小蝶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再不跑就是傻子了!
什么养料,什么困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遭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好像一直在原地绕来绕去。
青年不敢停下,汗毛倒竖,只迈开步子拼命跑,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来自背后的脚步声,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少鬼东西在追他!
前方忽然亮起一盏灯,顾辰安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宴枭。
宴枭一把抱住他,抚摸着顾辰安不自觉发颤的背脊,如潮水般的寒意褪去,他现在简直想哭,死死抱住男人不撒手。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太恐怖了。
“宝贝,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说在外面怎么找不到你。”
顾辰安气还没喘匀,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有我在宝贝不会有事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来了,我有两个病人也在这里,但是我们走散了——我们坐的电梯,你,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宴枭风轻云淡地笑了,在顾辰安脸上偷香一口:“医院是很邪的地方,阴气重得很,这个夹层就是因为阴气太重而产生的,我很了解。”
顾辰安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他看向走廊深处,那里一片漆黑,透不出半点光亮,像是困兽伸出爪牙,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你……那你是什么来头?”
男人将青年的手放在掌心,手上慢慢滑动着奇异的符咒:“我是道士——专门镇邪的。”
见顾辰安一副我不信的模样,宴枭弯弯眸子:“不像吗?没见过这么帅的道士?”
“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神鬼志怪吗?”
“人有‘三魂七魄’,若是死后怨恨深重,还有强烈的牵挂在世间便会化为鬼,普通鬼经过超度便可入往世,但厉鬼不行,厉鬼的恨——必须见血。”
男人的神情带笑,语气莫名显得有些诡谲。
“这医院的风水不好,是个巨大的养蛊场,其自身像个漩涡一般汇聚阴气无法消散,普通鬼魂会受到阴气吸引,一旦进入这里,厉鬼就可以吞噬他们而变得更为强大。”
“别说作为生魂的你了——”宴枭俯身去闻青年身上的气味,“好香。”
顾辰安神情一滞,连连往后看:“那我的那两个病人!他们还在里面……我——!”
“救不了,他们已经在深处,必死无疑。”
青年白着一张俊脸,下意识地捂唇。
“那他们是已经——林伯呢?还有小蝶他们都——”
“他们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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