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上拎着怪物扭曲的首级，神情麻木漠然，身上大衣被腥臭黑血浸染，他踩着血泊中模糊的器官和断肢离开。

把东西随意丢给前来接应的同事，那人一阵大呼小叫。

“诶诶哎哟，屿哥你别把这玩意往我脸上丢啊，恶心死了。”

江屿深邃的黑瞳没有一丝波澜，透着一片淡漠的死气，指尖还在往下滴血。

看着他的背影，穿着防护服的同事小声蛐蛐。

“防护服也不穿，阻断药也不吃……感觉下一秒就要去毁灭世界，最近这位哥是怎么了？吃几吨炸药了吧。”

诡象主要的攻击形式是借助精神力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会对肉.体造成伤害，许多诡象还携带着数种强感染性病毒，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749局』官方明令要求员工在任务期间必须做好标准防护。

江屿被多次口头警告甚至通报批评过，但怎么说都不改，上司也颇为头疼。

公寓里熄着灯，冷冷清清，没人。

往常这个时候，顾辰安应该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买夜宵回家，现在……呵。

江屿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垂头摘下脏污的手套，脱掉染血的外套，慢慢地走进顾辰安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几件青年最常穿的衣物。

他拥着那些带有熟悉清香的衣物，像是捍守领地的孤狼，缓慢蜷缩在床上，大脑浑噩，后脑又开始疼痛，江屿此时才褪去尖利的表象，露出几分极难察觉的脆弱来。

蜷缩得更紧。

辰辰……

我想你抱抱我。

他紧闭双眼，眉心蹙成一团，将脸埋入衣物中，仿佛顾辰安在身边一般低声咽唔，手背上青筋鼓出。

痛苦又窒息，绝望而不可得的爱。

……

“嗯？哪来的血！”

顾辰安今早刚回公寓，玄关处入眼就是两件带血的衣物，『749局』的保密性极高，他并不知道江屿从事的特殊工作。

这些不是江屿的衣服吗？

他急匆匆进门，包都没来得急放，就开始仓惶寻找江屿的身影。

“江屿？小屿？阿屿？”

“咳……”

“江屿！”

青年在自己床上发现蜷成一团狼狈的竹马，他脸色惨白，额头却滚烫，睫毛轻颤着睁眼，迷蒙看了一眼又阖上，黏糊的嗓子发出细微声响。

“你发烧了！”顾辰安伸手一测，被他的体温吓一跳，“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我不去。”

江屿固执地把头埋在衣服堆里，右手拉着顾辰安的衣角，闷声重复：“我不去。”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顾辰安从床头柜拿出体温计，让他夹在腋下，“你脑子烧坏了？平常让我注意身体，现在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

像是触发某种关键词，男人语气忽然激动，眼底发红，撑起摇晃的身子要往外走：“反正你也不管我，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我死了也干净，死了好。”

“死了你也不用烦心！”

“江屿！”

顾辰安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急忙把人按回床上躺着，江屿的头埋在青年颈窝，下意识地抱紧轻蹭，炽热的吐息洒在颈间。

青年眉头紧蹙。

江屿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辰辰，你抱紧一点。”

被熟悉的气息环绕，怀里人安分下来，只是还在青年怀里乱拱，顾辰安耐心哄他，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有什么道理也得等病好再说。

“阿屿，你先松开，你不去医院总得吃点退烧药吧。”

“我松开你就和野男人跑了。”

顾辰安无语，那事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不会的，我在这陪你，你先躺好。”

江屿不情不愿地松手，磨磨蹭蹭地靠在床边，顾辰安找到一副退烧贴和几盒布洛芬，又哄又骗地让江屿用上。

青年在心底叹息。

这人生病怎么和小孩一样无理取闹。

床上的江屿脸色惨白，频频投来目光，顾辰安假装没看见，男人便藏也不藏直勾勾盯着，看起来又冷又呆，他最终还是屈服，深吸一口气坐过去，把人搂在怀里。

长这么大，江屿一个眼神，顾辰安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男人额上顶着退烧贴，把脸靠在竹马心口，固执地拽着腰把人往床上拉：“辰辰过来点，这样舒服。”

“过来点。”

从前这样的亲昵程度很正常，但知道竹马的性取向后，顾辰安总是觉得发毛。

“你别扯我了，你快睡吧，好不好？”顾辰安忍着鸡皮疙瘩，腾出一只手摸他的发，极有节奏地拍着江屿后背，用极为温柔的语调劝说，“睡吧，我守着。”

“我不想睡，你会不见的，又剩我一个人。”

“我不会不见的，你先睡。”

“不睡。”

“我不睡。”

江屿飞快地接话，环在腰间的手更为用力，顾辰安彻底被磨得没办法，要不是江屿在生病，这怪脾气自己真想给他两巴掌。

“让让让，你过去你过去。”青年掀开被角上床，背靠床头，“我陪你睡总行了吧大哥。”

江屿始终贴紧在顾辰安怀里，硬是往上靠，干燥的唇紧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辰辰我要抱着你睡。”

隔着衣服，顾辰安能感受到江屿高热的体温，时不时把手贴住他脸颊测温，安生半个小时，江屿差不多就退烧，靠着青年似乎快要睡着，生病的竹马不闹腾了，但顾辰安的电话又开始嘀嘀响——是学长。

“你别肘着我，我就接个电话，我又不是人跑了。”

江屿不听，八爪鱼似地缠在身上，压得顾辰安动都动不了。

“你接，我听着，我听听你说什么话，有什么话好说。”竹马恨恨道，压着情绪。

“江屿……”你有点烦人了。

顾辰安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当着江屿的面和学长通话，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慰问。

“辰辰，你腰还疼吗？我给你买了软膏和伤药，要不要给你送过去？”

青年俊脸一红，尴尬得直缩脚。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好。”

“真的吗？我昨天有点控制不住，你腰上似乎青了。”

江屿把头往顾辰安身上靠，故意凑得很近，面色难看地轻蹭：”辰辰，我热。”

顾辰安瞪他——你添什么乱？！

“辰辰，我不舒服，你再抱抱我，和刚才一样。”

江屿撒娇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到对面，电话那头的学长轻笑一声：“是辰辰的室友吧，是不是没有朋友才一直缠着别人的男朋友啊。”

“造成困扰可是让人很讨厌的。”

江屿面无表情地攥紧顾辰安的衣角，腰上用力收紧牵动青年酸胀的肌肉，他又不能喊出声，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俩人一个个都不省心。

“对了——辰辰，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要给你，能不能过来一趟，现在。”

“现在……现在的话……”

顾辰安犯难，竹马还在生病，但学长温柔的话语像是有魔力一般，酥酥麻麻地环绕在心间，青年的瞳孔有一瞬间失神，不自觉便应下。

“好，我马上去。”

江屿突然发难，面色黑沉，夺过青年的手机往地下狠狠一砸。

砰——！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他红着眼瞪视，紧攥着青年的手腕：“你不许去！”

“江屿——你发什么疯？”

“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冷静自持的假面破碎，顾辰安只觉得他分外陌生。

五次三番的喜怒无常让青年也感到恼火，他干脆地站起身，拉扯自己手：“我去找我男朋友，你在这发什么疯。”

“他是你男朋友，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你就全然看不见吗？！他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江屿指着自己的心脏，语气崩溃。

“他喜欢你的时间有我喜欢你的时间长吗？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只把你当兄弟。”

“兄弟？什么样的兄弟，睡在一张床上亲过抱过的兄弟吗？”

顾辰安头疼地扶额。

“我什么时候和你亲过了。”

“我们喝同一瓶水，吃同一块蛋糕，舔同一根雪糕，间接接吻不是接吻吗？”

青年心累，难以理解江屿奇葩的脑回路，他还是出去冷静一下，转身就走：“我不想和你吵，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顾辰安！”

“顾辰安！！！”

“你回来！”

江屿歇斯底里地吼，沙哑的嗓子喊得钝痛，心像是被无数根银针来回穿刺，发疯一般捡起地上的屏幕碎片割开自己的手腕，瞬间鲜血淋漓。

“留不住他，还是留不住他，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怨恨，嫉妒，杀意浓烈地聚集在一处，胸腔发苦，心脏咚咚咚地钝痛，他茫然而又绝望地想，怎么样才能让顾辰安回心转意，和外面的野狗断干净。

或者说。

男人苍白的脸隐在黑暗中，眼神阴翳，瞳孔兴奋地扩大，他神经质地扯动唇角。

把他关起来，藏到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折断他的四肢骨骼，蒙上他的眼睛，成为我专属的洋娃娃。

这样总该乖乖听话了吧？辰辰。

他摸出手机，打开追踪器，上面显示顾辰安的定位，对着那个小红点，江屿捂唇笑起来，笑意悚然癫狂。

“呵呵呵呵呵——”

室内安静半晌。

嘀嘀嘀，嘀嘀嘀。

屏幕显示来电。

“屿哥！不好了！有个不知为何产生的诡象，它没有丝毫征兆——已经吞噬我们六个新人了！”

“这诡象一诞生居然就是S级，你快来！”

『749局』有专门检测诡象的仪器，普通的新生诡象普遍为B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膨胀，所以消杀人员都会在局势更严重前出手。

一经诞生就为S级的诡象在历史上只有寥寥几例，都与特大杀人案有关。

信号受到干扰，同事的声音变得模糊。

“在景城道……公寓花园菀15号……楼4……层！”

“快——”

啪。

通话被那头强行挂断。

江屿看着屏幕上代表顾辰安的小红点，瞳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