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张开嘴，接饮着砸落的雨滴，暴风吹卷着他的发，尽管眼睛都要睁不开，男人依旧在狂笑，雷电交加，闪光不断照亮他扭曲的面容。

顾辰安心神一震，脑中迅速闪过无数想法，太荒谬了，这是个疯子！

他趁着马克在甲板上发疯，动作迅速地潜入船长卧室。

浓烈的鱼腥味熏得人要窒息，木桌上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地图，轮廓模糊不清，边缘已经磨损，带着点点黄斑。

神志不清的伊森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

“爸爸……”

“嘘！”顾辰安捂住他的唇，眼神威胁他别说话，在房间里四处翻动。

一本日记，一件染血的衣物还有……一块被布包住的腐肉？

青年凑近扇闻，眉头紧皱——这是房间里最腥的东西，顾辰安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把这些东西连带着桌上的地图一起带走。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得搞清楚马克在做什么鬼东西。

咚咚咚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

顾辰安竖起耳朵，拉着痴傻的伊森躲进隔壁房间——大副卧室。

一进门，他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怎么回事？伊森房里的鱼腥味怎么也这么重。

甚至比马克房里还重。

青年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香水，喷在手心试闻。

雪松与广藿香味交织在一处，浓烈而冷峻，是伊森身上的味道。

顾辰安将目光转向一脸单纯的伊森，难道伊森身上也有和马克一样的鱼腥味，只是用大量香水掩盖，自己没发觉。

青年扒开男人的衣服，眼神仔细搜寻着什么，指尖胡乱触及肌肤——果然，在伊森的胳膊，腰腹乃至肩膀处都有鱼鳞。

男人衣衫不整，红着脸，羞涩地盯着青年：“爸爸……”

顾辰安皱眉，戳戳他胸膛上类似裂口的气管，那里不断开合……是鳃，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后退。

“辰辰……”

“你你你，你先别过来！”

事情开始变得恐怖了。

狂风大作，船只剧烈摇晃，顾辰安只得缩在墙角，暂时稳住身体，伊森不可控地扑过来，死死锢着腰身，所幸他没有再添堵，只是安静地趴在肚子上。

顾辰安打开马克的日记，在不稳的视野中，这些字迹极难辨认

“……爸爸。”

青年没理他，一目十行快速阅读。

『1810.9.5』

“辛西娅很想念我，我也想念她，但远航总是如此，为了我的事业，必须做出必要的牺牲。”

『1810.9.8』

“这次的航运很倒霉，路上生了不少事端，见鬼，船上的奴隶没跨洋就死了不少，无所谓了，我能拿到钱就好。”

『1810.9.15』

“天哪！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发现了美人鱼！美人鱼！我要出名了，我会扬名立万的！不不……等等，我得先把它藏起来。”

『1810.9.20』

“美人鱼，一种很通人性的奇妙生物，它居然会说人类的语言，我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黄金岛也一定存在，它一定会为我带来无数财富！黄金，哈哈哈哈，我要发财了！”

美人鱼……青年想到曾经提示音的话，马克是把海妖当成了美人鱼，甚至有可能——吃了它。

『1810.10.6』

“该死，它被其他人发现了，我只能和他们达成协议，它的状态一天天在变差，我们不能放它走，可是无论如何都逼问不住黄金岛的下落，我们恐吓殴打它——终于，终于，它画出了地图。”

接下来的文字过于潦草，几近癫狂，顾辰安只能隐约看出几行字。

“我们吃了它……我们吃了它……我们吃了它……我们吃了它……我们吃了它……”

“变异……身体……改变……”

青年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整艘船都倾斜得尤为离谱，他思考着所有信息，捋出来龙去脉。

这艘船并非是像伊森所说的那般通往新大陆，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黄金岛。

船上有部分人食用了海妖肉，身体发生异变，会散发出鱼腥味，那名胖子的死大概也与这些人有关。

顾辰安被邀请上船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海难诅咒，若要抵达黄金岛必须在指定位置遇上暴风雨，自己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但是伊森……青年的目光下移，伊森正痴迷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安静地贴紧。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噼啪！

桌椅在摇动中全都翻倒，抽屉半开，水杯掉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几本书横七竖八地躺着。

“呃——”

伊森坐起来，把青年牢牢抱在怀里，护住脑袋：“爸爸……它们来了。”

“谁？”

“它们。”

男人的目光有一瞬清醒，他嘴唇蠕动，口型似乎是在说：“塞壬是不会死的。”

海妖是不会死的。

悠远的歌声传来，只听见两个音节，耳朵便被捂住，顾辰安反应迅速，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分成两片，揉成团塞进耳中。

提示音同步响起。

[叮——]

[生存警告：检测到危险因素，塞壬之歌，请注意]

[生存提示：海妖被神所诅咒，它们代表着邪恶，腐烂与诱惑，它们睚眦必报，它们的歌声带来死亡，捂上耳朵，不要听]

船身逐渐平静，顾辰安和伊森面面相觑。

这下完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横竖都是一个死。

青年咬牙，悄悄打开门，企图从缝中窥探外部，入眼却一凝，按在门把上的手握紧。

……黑，黑色鳞片？

顾辰安喉结滚动，视死如归地上移视线——容貌妖异的塞壬咧起一嘴锋利的白牙，长长的发垂落至地，带着湿漉漉的水滴。

“……你好？”

塞壬歪头，口吐人言。

“你好。”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这门我是关还是不关呢？

还是伊森打破了寂静的氛围，猝不及防将青年抱起：“爸爸，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顾辰安话一顿，惊恐地看着海面上漂浮的鲜红内脏，捂住嘴说不出话，暴雨还在下，雾却散了许多，电闪雷鸣，十几条塞壬冒出海面，瞬间便撕碎了被歌声引诱跳下船的海员。

这些船员的眼睛——是紫色的。

“放开我——放开我！黄金岛，我要去黄金岛——”马克没有被控制，他的理智尚存，却发疯地大吼，身体上不断长出**的脓，“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吃了它！”

“我明明吃了它，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海中奇异的生物翻滚涌动着，交织成诡谲又梦幻的景象，宛如一场圣大的葬礼。

“不不——不……”

男人的嗓子逐渐糊成一团，声带像是逐渐在融化，最后彻底沉寂。

伊森带着顾辰安一跃入水。

噗通！

嗬……

咕噜咕噜……

青年在水底不断吐出气泡，冰凉的海水不断挤入肺中，恐怖的窒息感侵袭着全身，他用力抓紧伊森的肩，下意识往上游。

男人却露出诡异的笑，压紧他的后脑勺，按着渡气接吻，口腔被激烈侵占，舌尖纠缠不休，顾辰安挣脱不开，伊森吻得很深，他急促地呼吸。

呼吸？

青年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惊讶地瞪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