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子,四下无人。将灯点好,姜曳领着福宝来到后厨。
她将番柿洗好,打算做碗简单的番柿鸡蛋面。一旁的福宝很精神,她睡了一个下午,此刻坐在门槛上支着脸,一脸兴奋。
姜曳搬了个小凳子给她。
尽管是在修真界,但姜曳只是个凡人,一切只能从烧火起灶开始。但奇怪得是,明明是道简单的菜式,番柿却没有炒出汁水,鸡蛋也很干,将面一下,整锅面条都异常寡淡。
“……”姜曳有些歉疚地端给福宝,“晚上黑,点灯看不清,今天做得…味道不好。”
福宝倒是没有介意,她兴致勃勃地接过,尝了一口马上夸赞。
“娘亲做得真好吃!”
但姜曳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地安慰自己,看着她实在难以下咽的模样,沉默一瞬掐了下福宝的脸。
“算了,仙宗里可有专门的膳堂?我带你去让人做一碗吧。”
福宝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该点头,只是安慰道:“娘亲,你做得我吃的习惯的。”
她还安慰起自己来了。
盯着满满的一锅面正发愁,忽而外头传来一阵清风,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笑意。
“这是在干什么?”
姜曳见到来人,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眼睛微睁,夜色中的衿池与白日不同,不再是一身肃穆的玄袍,而是换成了淡蓝色并着襕边的长袍。长发高竖,他额间的那点红,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既温柔又带着些许性感。
应当是来得匆忙,他的领口稍稍斜开,不似白日里的齐整。
领口透出线条分明的喉结和正在起伏的宽大胸膛,当然…他的胸膛只坦露了锁骨一点。意识到自己看得有些久,她忙移开目光。
衿池眯着眼:“下午你说要去找福宝,我在玉佩里问你情况如何,你没有答复我。我放心不下,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屋内一览无余,他已到大乘,不需要刻意释放神识就已知晓这院里只有她二人。
“刘子渊呢?”
一旁的福宝道:“爹爹在修炼,平日里不在家。”
语毕,衿池皱起眉,姜曳补充道:“他说之后每五日都会来看望福宝,许是去了沈无心给的福地修炼。”
“这样……”
说完,姜曳总觉得衿池的姿态松懈了点。他扫过灶台,看见锅里满满的白面,想到来时她们往外走的情形。
“不是在用膳,怎么还准备带福宝出去?”
福宝仰着脸,比姜曳还积极,她扑过去抱住衿池的腿:“娘亲要带我去膳堂呢,师叔不如带我们一程吧。”
“……”
说到这事,姜曳蓦地觉得脸上有些烫,有些后悔没有立刻把这些证据销毁。但衿池并未惊讶也没有觉得好笑,而是轻轻捏了下福宝的脸。
“宗门的膳堂已经关了,我来给你们做吧。”
他说完利落地挥起术法,却并未把一切都交给术法。将锅端起将里面的面条倒掉一半。接着他重新加入番柿和鸡蛋,又新切了几个番柿。
灶台的倏然燃起,灶气扑满一屋。一碗水淀粉下去,衿池隔空操作着大勺,将番柿碾碎开始出汁,瞬时菜香冒出来,倒入一点水后加盐,他伸手:“碗。”
姜曳递给他,转眼就盛出两碗来,锅里已经空了。
她盯着衿池认真的侧脸,灶台里的烛光微闪,灯火摇曳间,他高大的影子挤在这方小小的厨房里,只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见他隔空操作着大勺,让姜曳觉得有几分滑稽,忍不住想笑。她的心头冒出些酸来,是泛着甜丝丝的酸。
“咚、咚”两声,外头两个凳子落地,见状福宝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到院子里乖乖坐下。就这样,三个人迎着晚风吃起晚膳。
姜曳饿了许久,福宝更是奔波一天,两个人没客套就是一个劲儿的埋头苦吃。一旁的衿池盯着她二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几乎是抬不起头,眼里泛起满意的笑意。
她发髻上的银饰被风微微吹荡着,发出些伶俐的声响。
谁能料到姜曳看似沉稳,背地里竟和娃娃的秉性一般毫无差别,真是可爱。
他轻捻着指尖,只觉得有股暖从心口连绵到四肢,就如同这一碗热汤面。尽管早已辟谷,忘却了五谷的滋味,可看着她用膳,心里却感到异常的满足。
直到姜曳吃了个五分饱,她停下来抿着唇,有些无措。
“很好吃,谢谢你…”
闻言,衿池笑容一滞,他挑眉,直接并指准备挥手,姜曳马上勾住碗:“是很好吃…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心想谢谢你。”
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如潭水般平静的淡漠之色被吹皱。
衿池轻笑一声:“知道了。”
待两个人吃完,碗一飘,衿池用术法悬空在后面洗碗。
福宝很喜欢衿池,缠着衿池问个不停,诸如他是谁,在仙宗里是干什么的,多少岁,衿池耐心地一一作答,问到最后福宝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回姜曳的怀里。
姜曳见状无奈地摇头。
福宝真的是一个非常机灵的娃娃。
“诶——娘亲,你这个手镯是哪来的?好漂亮啊。”说话间,姜曳抬起手,腕间风铃花用本体做成的手链此刻化成了通体的镂空银镯。
绿枝细小缠绕着形成镂空花纹,绿叶和风铃花随意点缀着,花朵上是由浅到深的渐变紫色。
福宝摘了摘,手链分毫不动。
见福宝好奇,姜曳随手将它取下。
“拿去玩吧,娘亲和真君还有事要商量。”
福宝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好。”
她兴冲冲地跑远,以至于姜曳还没来得及解释是正事。
“孩子不太好带吧?”
姜曳侧过脸,她摇头:“还可以。”
许是到了晚上,衿池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因此没有佩带抹额。那额间的一点猩红总让姜曳分神,就像是星火一般,只看一眼就能让她的心点燃。
整晚姜曳都鲜少同衿池对视,她错开眼望向远方。
“福宝就是梦主人。”
衿池面露惊讶,姜曳将今日所得慢慢讲述,听罢他颔首:“如你所言,那我们就得根据福宝的意愿完成这个故事。”
“她今日还特意引导我怀疑沈无心。”说着,姜曳将荷包里的胡子拿出来递给衿池,衿池接过后用术法一探。
“这确实是沈无心的。”
长长的引线立在半空往沈无心的宫殿方向无限延伸,这么简单粗暴的追踪术让姜曳有些…敬佩。
毕竟她的追踪术会消失,而这根引线正锃光瓦亮地闪烁着。
“我还以为是她随意哄骗我的,难道真的是沈无心将她掳去的后山?”
衿池摇头:“并不是。今日你走后沈无心就来了虚极殿,他放出神识之时,就说明离虚极殿不远。”
“他当时说有宗门之事要同我交代,在虚极殿待了整个下午。虚极殿离后山有些距离,按他的脚程无法做到。可能是福宝通过一些方法拿到的。”
姜曳点头。
衿池撇过她手腕上的银镯,他敛起长睫:“我今日见你时,你还没戴这枚镯子,这个是刘子渊给你的吗?”
“当然不是,是我在后山捡到的灵植。”她笑起来,“正想问你,我没有法力,能与这灵植结契么?”
衿池指尖一颤,眼中露出未明的意味来。
“不用结契。”
“不用结契?”
衿池点头:“它看起来就很喜欢你…结契本身就是一种束缚。”他的语气缓缓,磁性的声音在晚风中飘荡,缱绻地拂过姜曳的耳畔,引发一阵的颤栗。“它喜欢你,看样子根本离不开你,自然不用结契。”
姜曳耳根微热,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这人是又勾引她,借着灵植表白么?
“看它的样子分明是生出了神识,结契反倒会伤它了的心。”
“竟是这样?”姜曳觉得好神奇,复又想到,“福宝拿着它玩,不会伤到它吧。”
衿池勾起嘴角。
“怎么会?它若是不愿自会一直待在你的腕间,轻易不能松开。”他说着长叹一口气,“既然它认定了你,还望姜姑娘好好照顾它,千万别辜负了它的心意。”
一时分不清靳弛是不是吃醋了?
这话里话外好像还带着酸气?
她忙说:“你怎么突然这么见外,阴阳怪气地喊我姜姑娘。”
衿池面露疑惑,他本是珍重地交代,定是姜曳误会了,可此时有更重要的关窍要问清楚:“那我可以喊你…阿曳么?”
“当然了。”
姜曳盯着他小心翼翼的脸,她不喜欢靳弛谦卑的姿态,他应当是自傲的,甚至是自大的。在世界做个任务而已,不过靳弛第一次做任务,小心谨慎也是正常。
“你不用如此客气。刘子渊去修炼,这个院子里也没有外人。而且我与他并非真的夫妻,也没有原身和他的感情记忆。”
“…嗯?”
这是……衿池顿了顿,她是在…邀请自己么?他藏起心里被勾起浮动的燥意,强行压下后,努力冷静下来。
应当不是。
或许是想与自己待得近些,毕竟她是个凡人,梦境中涉及到师父,她有些不安,担心无力招架也是正常的。
自己应当帮帮她,让她安心。
“好,那今晚我便歇在此处吧。”
姜曳愣住:“啊?”
衿池有些紧张,说出口的话却很有条理:“刘子渊不在,我给你的法力有限,不如我先教你些术法诀窍。到时你用我的法力勤加锻炼,日后你的灵根回来后也能马上用上。”
不等姜曳回应,他转而神色自若地解释着:“我给你的法力有限,你尚无灵根,法力极易消散,需得…时不时给你续上一续。”
见他再三强调,姜曳心想,修真界真的要靠自己的本身,不能因为有了别人的法力就为所欲为,姜曳点头。
那也很好,刘子渊五日一回,有真君亲自教导她,就当是上课,还是一对一的课程,倒是求之不得。
再者,经过短短一日,她深切地体会到凡人在修真界过活简直是举步维艰。她作为刘子渊的道侣,福宝也在仙宗修习,自己去宗门修习的话辈分就乱了,有衿池教正合适不过。
“好,那——”将要说出口的感谢马上咽了回去,衿池双眼微咪,眼里带着戏谑一闪而过,姜曳轻哼一声,“那真君随我来吧,我安排真君的住处。”
“……呵,好。”
衿池低笑一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