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虎到家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他看了眼玄关处的拖鞋，显然唐小龙没在家，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唐小虎扣了两片止疼药生吞下去，倒在沙发上。柔软的皮革沙发刺痛他的伤处，他却毫不在意。

他微微直起身，打开旁边的柜子，扒开前面的东西，拿出一条手链。

他将手链放在鼻尖轻嗅，果然嗅到一股和高启兰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

这条手链是高启兰十七岁时送给他的。

[那天是唐小虎生日，没有人记得，唐小虎一个人待在房间。

他习以为常，却又黯然忧伤。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唐小虎缓缓把门打开，

只见高启兰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拿着礼物盒。

她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进来吗？”得到允许后，高启兰将礼物盒塞到唐小虎怀里，跑进了他的房间。

两个人坐在床上，高启兰用偷偷拿来的打火机点燃蜡烛，灯也被她关上，唐小虎配合的闭上眼睛许愿。

她为唐小虎戴上生日帽，“祝你生日快乐...”少女的歌声动听而温柔，回响在他狭小的房间里。

唐小虎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串红绳，高启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的心意...”

那时的唐小虎不明白什么是爱，但他知道，自己想上去抱抱她。

他回过神来，将手链放进口袋，静静的躺在沙发上。

这时，家门被推开，是唐小龙回来了。

他们兄弟俩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直到现在还住在一栋房子里。

看见沙发上的人，唐小龙吓了一跳：“怎么在这躺着？”

唐小虎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唐小龙身上 浓重的烟酒气和香水气息混在一起，让他有些恶心。

他还不知道弟弟受伤的事，嬉皮笑脸凑过来问：“听白金瀚的人说，你出家当和尚了？”

“什么东西？” 唐小虎嫌弃道。

“那不然你怎么几年不近女色，不是出家了还能是为谁守身如玉啊？”

唐小虎不答，嘴角抿了一下，像是笑了 。

他这一笑唐小龙反而慌了：“不会吧兄弟，真是为人守身如玉啊？不是，你从小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吗，现在怎么喜欢了好几年的人都不和哥哥讲？”

唐小虎静静听他唠叨完，缓缓开口：“是小兰。”

“小兰啊，你早说--” 唐小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他妈说谁？你再说一遍？”

这个名字说出口后，唐小虎觉得压抑的心理掀开了一条缝。如果世上还有一个能让他倾诉这份感情，那只能是他的哥哥。

“唐小虎你是不是疯了？那是强哥的妹妹！”唐小龙差点就去抓唐小虎的头发，他想把这个傻弟弟摇醒，让他别犯傻了。

“我知道。”而唐小虎只扔下一句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唐小龙满头问号。

“不是 ？什么叫你知道啊？你知道什么了？”

但他这个向来听话的弟弟却关上了房门，只留他一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

当晚是除夕夜，一家人按照惯例要聚到旧厂街的老宅。

逢年过节，高启强都要带着家人回到这处房子 ，名为忆苦思甜。

当晚，高启兰换上了一件红色毛衣，头上戴着一个庆祝新年的发箍，和她平时的风格略有所差。

陈书婷也换了件酒红色的毛衣，刚一下楼，高启强的赞美就像不要钱一样停不下来。

“看看！看看！你嫂子多美，还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高启兰无奈的点点头：“ 美美美，嫂子最美最年轻。”

陈书婷挽起高启强：“走吧，小龙小虎他们都在老宅等着了。”

*

尘封了一年的老房子早已被手下打扫干净，没有一丝尘土。

赶在开饭前，高晓晨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穿着机车服，显然是刚从赛道上下来。

“晓晨，”陈书婷喊他，“又去飙车了 ？”

“没瞎开，是在正规赛道上。” 高晓晨脱下厚重的机车服，顺手往旁边一扔。

高启兰猝不及防，被满是汗水和灰尘的机车服扔了个满怀。

但下一秒，怀里一空，是唐小虎拿走了她怀里的机车服，挂到了一边。

唐小虎望着高晓晨，眸色有些冷，他背上的伤有所好转，走路的姿势也自然了许多。

天台上支起了折叠桌，塑料椅子围了一圈，他们依次入座。

餐桌上没有山珍海味，最好的菜不过是清蒸石斑鱼，但高启强却吃的很香。

陈书婷笑着说道：“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喝点酒 ，老宅隔壁的几户都能睡人，今晚就都别走了。”

“好，我来倒酒。”唐小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茅台，给在座的人轮着倒上，轮到高晓晨和高启兰时，他问高启强：“他们喝吗？”

“少喝一点 ，没关系的。”高启强大手一挥，高启兰的杯中也被倒上了白酒，只不过分量有些唏嘘。

她端起酒抿了一口，感受着辣的灼烧感，她却只是笑了笑。

“姑姑，喝酒要这样。” 高晓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高启兰放下酒杯，她觉得身上落下了一道视线。

不用看便知，是唐小虎。

唐小虎坐在她的斜对面，中间隔着几个人，却恰好隐藏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喝多了。

52度的飞天茅台度数高，上头也快。

高晓晨那霸气侧漏的干杯甚至没坚持到五杯，就彻底晕过去了。

高启强喝至微醺，有些兴奋，搂着陈书婷大讲特讲他们的爱情故事。

趁无人关注时，高启兰面不改色的喝光了她杯底的酒液。

唐小虎盯着高启兰，但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

“去放个水，强哥。”说完，他往屋里去了。

在他身后，高启兰也以下去逛逛的理由溜了出去。

她望向旁边的小卖部，抬脚走过去。

小卖部的阿叔是孤家寡人，除夕夜也只是在他那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一个人对着小电视看春晚。

高启兰敲了敲窗户，道了声新年快乐。

阿叔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回应了几句，随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小兰啊，你抽烟吗？抽的话，就拿去吧。”

高启兰想说她不抽，但她没有，她沉默着接过。

她漫无目的的在小巷子里晃着，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残破的墙壁。

旧厂街早已拆迁改造，唯独这一片保留了下来。

京海下雨的时候，这里会起雾，烟雾迷蒙中，她恍惚能看见自己和小虎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身后的路灯拉长了她的影子，随后，她的影子被另一道更长也更宽阔的影子覆盖。

她认出了那是唐小虎的影子。

她笑着回头，脸上有些醉意，眼中是不出所料的平静。

唐小虎阴沉着脸，脸上寒意丛生。

若是高启兰完全清醒，她就能从这张脸上感受到危险的逼近。但显然现在她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高启兰把目光收回，按下打火机，沉默的望着火苗。

“高启兰，你在做什么。”他想到了抽烟这件事情，声音低沉，和平时憨厚的他判若两人。

若是高启兰完全清醒，她就能看清唐小虎的眼中此刻贪婪和忍耐交织，就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几近露骨的占有欲。

但她并没有，高启兰将打火机举在胸前，火苗在两人之间燃烧。

唐小虎苦恼至极，他想拿走高启兰手上的打火机，可两人的位置让他无从下手。

如果他直接抢走，高启兰肯定会向后躲，说不准会不会伤到她。

唐小虎慢慢向前走，高启兰也跟随着他的脚步退后着，他引诱着她。

直到高启兰的后背触碰到冰冷的墙壁，她猛然回头，手也随即松开，却发现自己已被逼到墙角。

下一秒，唐小虎抢走了她手中的打火机，高启兰整个人被他圈在怀中。

在昏暗的光线中，唐小虎的神情晦暗不明。

“虎......虎叔？姑姑？”

高晓晨出现的不合时宜，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吓傻了的唐小龙。

高晓晨看看高启兰又看看唐小虎，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来话。

唐小龙站在他身后，疯狂给弟弟使眼色，让他解释解释。

他们四个人沉默着伫立许久，直到月光投下的影子都有些不耐烦了，默默换了个角度。

高启兰终于开口：“小虎只是阻止我伤害自己而已，新年快乐。”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