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才。”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陆秉坤有些失真的声音盘旋在安俊才耳边，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脊背发凉，“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里是监控死角，陆秉坤应该看不到吧？应该是有什么别的事。他安慰自己，顶着梁安娜小心翼翼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马上来，陆哥。”

话音刚落，厕所里骤然传出了很大的水声。安俊才踌躇了一下，眼神示意梁安娜赶紧回去，自己孤身闯进了厕所。

厕所里一片凌乱，碎瓷片铺了一地。两头紧急，他又是生气有人来捣乱得自己教训，又是忧心没有及时去找陆秉坤，一间又一间厕所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咚——”和前面不一样质地的碰撞声，安俊才看到了藏在门背后黄色T恤的潘生。

“啧。”安俊才也不想管他到底在干什么了，揪着领子把潘生拉出来，照着他的腹部猛击了几拳。从小打到大的人，哪里不知道往哪里打打的最痛，潘生可得不到梁安娜的待遇，他一点力没收把潘生打得惨叫连连，最后倒在地上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呼——呼——”安俊才感觉自己的胸腔钝痛，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来，就像是刚刚那几拳都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嘴里都泛上了血腥味。眼前发黑头晕，天地好像都在翻转，他身体一歪扶住墙猛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代替了刚刚的惨叫声，潘生低低的呻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紧紧地捂住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腹部，小心翼翼地抬头瞟着刚刚才狠揍了自己一顿的安俊才。他真的难以相信这个咳得厉害到得扶着墙，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的人，是刚刚把他打翻在地的才哥。说起来，他是不是在飞机上就有咳来着？

他身体不好，怎么打人还能打这么疼呢？潘生莫名歪了关注点，有些悲愤。

“阿才，你在干什么？”陆秉坤的声音吓了潘生一跳，他下意识抬头搜寻声音的来源，目光集中在安俊才腰间的对讲机。

“呼——马上到，哥。”安俊才用力喘了几声，向马桶里吐了口痰，直起身清了清嗓，一脚踩上了潘生的头，把他狠狠地按在了地上，“不用我提醒你应该怎么做吧？”

“不、不、不用，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潘生颤颤巍巍地说，被一脚踹到了一边，“嗷！”

那人的脚步声如紧鼓，很快厕所里又只剩潘生他自己的喘息，和嘈杂的水声。

他歇了会儿，努力支起了身，下意识向马桶里瞟了一眼，又惊疑不定地移开视线。

好像……有血？

————

这边，脚步匆忙的安俊才最后还是没有能去到陆秉坤的办公室，因为一个狗推匆匆忙忙跑过来找到他——

“才哥，大货上线了。”

安俊才终究是到了狗推那和陆秉坤见了面。他见了陆秉坤也有些慌神，但还是努力平复下来自己的心虚。他跑的急，喉咙里还是下不去的血腥味，只能努力吞吞口水压下去。

“又打他。打坏了怎么办？你会吗？”陆秉坤用力拍了拍安俊才的头。安俊才不以为意地吩咐手下去把潘生拎回来继续工作。

吩咐完，他抬眼打量了一下陆秉坤的脸色，及时地上去把他的烟点上，“陆哥，对不起来迟了。”

陆秉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口烟，“先记账上，等会儿找你。”

“啊？账上？”安俊才突然懵了，要做的事他不可能就那样放着，那就肯定是找自己的麻烦了。什么人啊，就不能大度点，有仇还记小本本，他以为自己是月婷啊？

安俊才也就敢在心里嘀嘀咕咕了，陆秉坤一个眼神过来，也只能撇撇嘴说，“好吧，哥你记着。”

那个大货是梁安娜的客户，按原本的分配来说是潘生的服务对象，但由于潘生又被安俊才狠狠地揍了一顿，陆秉坤又突然出来唱红脸，一脸好心地给他减轻了工作，划到另一个狗推手里去了。

安俊才跟在陆秉坤后面去找那个狗推。他看着前面比他高了半头的陆秉坤，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手串。

陆秉坤愿意记他的仇，那他在陆秉坤心里也是有一点地位的？他这样想着，也觉得像争夺领地一样的自己像只狗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定位，真是可笑。

他跟了陆秉坤那么多年，被打过，比潘生被打得还惨；被赏过，像这样的手串手表他有一大堆。他帮着他把刚刚建立的园区扩展到现在几百人的规模，也坐到了所谓的二把手，自问也该满足了。不管是作为打手，作为手下，还是作为一只好用的狗。

作为手下，他很愿意去成为陆秉坤手里好用的刀，但是作为安俊才，他却有着不切实际、本不应该有的渴望。

伽南，是个铺满了鲜血和眼泪，弥漫着铜臭和硝烟味的地方。在这里，情感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没有在动心前，学会断情绝爱。

“陆经理，才哥。”狗推垂着眼谄媚地笑着打招呼。“大货刚刚上线的，我正在跟他对话。”

声音有点熟悉，安俊才瞥了眼他的脸，认出来是飞机上跟他套近乎的那个人。

“认真点跟他聊，别把人吓跑了。”安俊才靠在桌子上看着陆秉坤温声嘱咐着，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咔嗒。”

“要是跑了，”安俊才适时地把打火机怼上了狗推的脸，“你知道什么后果。”

“是是是……才哥陆经理，我绝对会认真不把人放跑的……”狗推不自觉地向后仰躲避安俊才的打火机，橘红色的火焰燃起的热浪直往脸上扑。

“都是同事，阿才。”陆秉坤手上也没什么动作，嘴里浅浅地说了一句，“赶紧开始工作吧。”

刚把打火机收起来，安俊才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环住，让他全身紧绷起来。陆秉坤一边拉着他往办公室走，一边将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廓上。

“阿才，我们来算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