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把人逼到绝境，难道不会怕他们触底反击吗？将这被给予的全部压力和痛苦诉诸于眼前最绝妙的“靶子”。

可以是对手，当然也可以是我，那个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负责人。

当然不会怕啊。

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将他们放置在了特定的环境之中，然后给予了他们任务，剩下的便全部交给时间。

没有煽风点火，也没有平衡调和。

我只是看着。底层的人聚集密谋，叛逆的火苗在四处燃起，我只是看着。

当我成为环境、成为标准、成为胜利的裁决者，人们又何从怨起。

人会抱怨地踢开脚边的石头，却不会抬头去怪罪月亮。

我不玩游戏，我喜欢设置迷局。

只是等待。

等待球滚落进球洞，等待毕达哥拉斯装置推倒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

嗒。

你听——

那一块标记为9号的棋子轰然倒塌。

国神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和往常一样的比赛。

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脚已经踩进了圈套之中。

“今天也尽力比赛吧。”他伸出的手对方却并未握住。

有什么不对劲。他的直觉向自身发出了警报，他却没能接收到，只到是对方心情不好，或是身体不佳。

他放走了最后一次察觉危机的机会，比赛开始。

国神炼介在这数周中吃到的红利太多了，出类拔萃的身体能力以及带来的速度、对抗以及远射能力，几乎在擂台赛中所向披靡，而个人赛的形式更是将他的弱项传球隐藏了起来。

这条路他走得太一帆风顺了，所以当他被防住时，他的大脑短暂地出现了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球，已经进了。

一直以来的理所当然在此刻翻转颠倒。

国神的对手很友善。

并不，他其实根本不理解国神的分享，认为那是羞辱他的施舍。

国神的对手很热心地想要变强，经常找国神加练。

那是为了搜刮国神的弱点，并且让国神在重复的训练中产生坏习惯。

一个短期、但致命的坏习惯。

开场第一球的球路选择。

身体和大脑最舒适的左脚射门。

知道站位，知道球路，知道距离。甚至在无数次的训练中吸取经验，能够从细微的动作中察觉到踢球的时机。没有阻止不了的射手。

他一直蛰伏着，摆出弱小的样子麻痹着对手，就是为了缓慢地注射入毒液。

“1-0”

没有恒久的强者，也没有恒久的弱者。

国王还是乞丐，胜负在此刻逆转。

国神潜意识里记得和对手加练时的交互，每次的交锋，每次对方的失误、失败。

假的。

他比国神印象中还要更快，更加难缠。

防不住，护球能力非常高，并且过于了解他的思维，先一步进行对策。

最让国神炼介感到窒息，缓慢勒紧国神炼介脖子的事情是，他无法进入射门的范围。

盘带不应该是他的武器啊？！

国神内心处于一种混乱状态，少年不可能知道，对手只为了击败他，改变自身的武器，苦练了盘带。

五球转瞬即逝，一球一球击碎国神对他人的信任，每一次的胜利都踩在国神的弱点之上，嘲讽着昔日的倾囊相授。

今天，擂台赛第十区新的擂主诞生了。

英雄国神跌落了神坛。

所有他曾经帮助的人都在冷笑着，庆祝着，旁观着。

对手自身也不好受，选择了不擅长的踢法，还将自己的身体逼迫到了极限状态。几乎要晕倒，却丢下失魂落魄的败者，跌跌撞撞朝一个方向走去。

属于医生的观战露台。

对手是恨医生的。恨国神，恨这个地狱，恨无止境的训练和望不到头的黑暗。冥冥之中，他想要知道医生现在是怎样的表情。那个一直打压自己，严厉地对待自己的人。

医生随时控制着界限，不断施压，朝着倾斜的天平那端推进，一步、一步，好像毫不在意旁人的死活，脚尖停在那条濒临崩溃的线，回头。

有那么多走入灵魂深处的途径，有那么多控制人心的方式，只需要，选择那个最合适的开关。

选手等待着她冰冷的话语，或是无情的训斥，几近麻木，却只听见一声轻飘飘的“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不可置信地抬头，医生的表情冷若冰霜的表情在照光灯的柔和下，竟淡淡透出一股神圣。

他破碎的心中随之满溢出一种荡漾的感动，仿佛整个人都浸透在其中。

想要流泪。想要大笑。想要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哪怕再一眼的注视。

这些日子里，太多的折磨了，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连曾经喜欢的足球也失去了意义。

但现在他又找回了一切。

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医生的认可。

他想到此处，突然生出几分诡异的甜蜜和安心来，即使那是立于塔尖、摇摇欲坠，明天就会再次迎来危机的安心。

选手之中也许有意识到这是“鞭子与糖”的人，可就算理智明白，正是因为知道鞭子有多痛，所以糖的甘甜才令人愈发深陷。

医生越过胜者，视线落在国神炼介身上。

无声地发问：

英雄，接下来怎么办？

再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

国神向后回头。

那是深渊。那是一口美丽的深潭。

那是医生在凝视他。

他还在坠落。

不断落向深处。

“绘心。”

“我选好那块打磨用的棋子了。”

“你一定会很喜欢。”

第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四十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