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因为这桶冰激凌,糸师凛又把糸师冴当做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之前不是最好,是因为他把第一名的位置暂时让了给我。但我也不是男的啊。这个把喜怒哀乐都写脸上,时不时忘记常识的糸师凛,我想象不出有一天他会突然消失,可能被一个情绪收敛,说话稳重的少年取而代之。时间留不住天真。但能不能让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呢。

经过小公园,记忆里这里总是热闹。现在也是这样。

同龄人玩耍打闹。主妇在旁边照看,一边闲聊。大学生穿和服,在夜樱花雨下相互拍照。

如果不是惦记那桶冰激凌,糸师凛会跑去荡秋千,吊单杠,站在高高的滑梯上笑话我和糸师冴变成了矮子。

我们穿过公园,从这片喧闹的声色中穿过,空气一样安静悠闲。我感觉这一幕会在记忆里常驻,是非常有辨识度的长镜头。画面正是童年**的时候,有绮丽的光影,流转的春天。台词是我、糸师冴、糸师凛,三个人说的各种闲话。我们的牙齿是欲开不开的洁白的花朵。笑起来干净极了。

给糸师凛改完作业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糸师冴没有做好榜样,他弟学他,只力求英语和体育优秀。

你哥精明得很,你见他哪次期末考不是全科全优。

这是因为我哥是世界第一的糸师冴大人。

糸师凛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和我解释,不自知地反驳,简直一派胡言。我几乎心梗,忍住不吭声,帮他把教材和作业累成一摞,挥手让他收拾完赶紧睡觉。

姐姐,你不和我一起睡吗?他拉住我,很失望的表情。

我反思三遍,没有任何关于在他家留宿的印象。我没这么说过。糸师冴端两杯温牛奶走近来。我弟的作业呢?他问。我懒得说话,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翻。

放下杯子,糸师冴随机抽出一本,是国语练习册。糸师凛神色陡然一紧,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我喝着牛奶,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好奇。

两分钟后,糸师冴把练习册放回原处,表情平平地问,你在学校待了一天,都干了哪些不务正业的事儿。

糸师凛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糸师冴继续平静地输出不满。我让你跟着我一块踢球,但没说你可以当文盲。

像所有知错并害怕的孩子一样,糸师凛低着头,不敢顶嘴。我在糸师冴再开口前拍他肩膀,摇摇头,示意他差不多行了。

糸师冴皱起眉毛,默默说不行。他现在很不高兴。我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想想我妈怎么教训我的,这叫正面引导吗?

就这样,糸师凛免去一顿说教。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会记得今晚如坐针毡的难受感觉。和锻炼身体不一样,学习的反馈是滞后的。也许要等到更久的将来,他才理解糸师冴为什么对足球以外的话题也说重话。

当下没我什么事了,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我对两兄弟说晚安。

你要走?糸师冴再次皱眉,像个小老头。

我不该走吗?

地铺都打好了,就在客厅。糸师冴露出疲惫模样,仿佛责怪我浪费他一片好心。

印象里,我们三个睡过几次大通铺。大人不在家,聚在一起相互照应,这很正常。但就算糸师凛怕黑,糸师冴现在也该知道怎么哄他了,我示范过很多次。而且最大的麻烦,他的作业我也检查完毕。

糸师凛观察我的脸色,小声问他哥,该去睡地铺的人不是姐姐吧?

那你去楼下睡,把床让出来。

不要,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等等。我硬着头皮插话,你们家不是有空房间吗?

糸师凛恍然大悟。糸师冴则表情紧绷,再次和我确认。你非要走?想好了,我可以给你时间反悔。顺带一提,上个星期二,野田家里晚上进贼了,保险柜被整个偷走。人没出事是因为他们刚好不在。

野田,那家暴发户。我是小偷我也惦记。算了,不说这些。现在这案子还没结?

不知道。但这不是重点。

好好好。我举起双手,向糸师冴表示妥协。他的出发点和态度都摆在这里,我逞不了口头威风。

糸师冴又一次成为糸师凛心中的世界第一。小家伙很兴奋,在地铺上蹦蹦跳跳,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从这一头滚到另一头,然后失去方向,撞上电视柜。幸好没把花瓶撞下来,但挨他哥一顿训斥是免不了的。这回我不帮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叼着牙刷看院子里的绿植。深夜月色清凉,照得草皮泛起冷光。

糸师冴速战速决,他训完糸师凛,也叼着牙刷走到落地窗边。我坐在沙发上,他背靠电视墙,歪斜懒散地站着。电动牙刷每次工作三分钟。我把收工的牙刷抽出嘴里,和他对视一眼。等他刷完牙,我们含着满嘴泡沫,一起去盥洗台。

糸师凛抱怨说我们总是不等他。我们已经用温水洗好脸,他才把漱口杯放回原位。我们在地铺上趴着坐着闲聊,他抱着比他还大的毛绒玩具姗姗来迟,问能不能给他的朋友腾点空间。

不能。糸师冴说,不服就回房间睡。

不要,楼上一个人都没有!

糸师凛把玩具放沙发上摆正,钻进被窝缩成一个球。三分钟后他还是不探头,我忍不住揭开被子一角,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因为他没心没肺。糸师冴这么解释。他损起人来格外来劲,尤其是对他弟。

明明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不设防备,绝好的睡眠质量。我默默腹诽,叫糸师冴一声亲哥呀,天大的好哥哥。

再次确认门窗全部关好。糸师冴问,关灯吗?

关。我平躺下去,闭上眼睛。听着开关轻响,咔哒一声,接着左手边窸窸窣窣,布料摩挲。糸师冴也躺下来了。我突然心血来潮,翻过身朝向他。他歪过头看我,有事?

为什么我睡中间,我一不怕黑二不怕一个人。

不怕哪个人?

我是说,我不怕独处。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糸师冴听了发出闷笑。为了不吵醒糸师凛我们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你觉得,一定要独处时才能自由自在?他问。

我翻来覆去地想。不一定,还是得看情况。

哪种情况,说说看。像是现在,你觉得算吗?

你指的自由自在,还是不自由不自在?

我不假思索地问。糸师冴继续闷笑着。客厅的小夜灯在角落发亮。淡淡的光照得他轮廓朦胧,但我还是看清他把手伸过来。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我还是回应了,伸手握住。

你现在心情好吗?他问。

这声音一下子就钻进我心里,让我刺痛。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一会儿,我把眼睛闭上。我说,我困了。

那就睡吧。晚安。

糸师冴说完,把身体放平,仰面躺着。我偷偷抬起眼皮看见了。他的手没有收回,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维持着。这个忽冷忽热,忽刻薄忽温柔,但总是保持敏锐的人啊。我对着内心空阔的旷野喊他的名字。即使尖锐,像悲鸣一样,声音也很快被倦意盖过。我挪向他那边,头抵在他肩膀上。我说,我现在心情很好。但真的困了,要睡上一觉,睡得舒舒服服、踏踏实实。

他没有回应。我心想爱运动的人入睡真快。

某一时刻,我身体突然抽搐,跟着睁眼时,天还没亮。我和糸师冴的手还相互握着。以这个姿势维持很久,我半边胳膊已经酸麻,忍不住把手抽回来。可这下却把糸师冴弄醒,他揉着眼睛坐起,扭头找手机。屏幕亮起。四点刚过。

好早。他躺回去。吐字含糊不清,似在梦呓。

我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有些怔愣。他不睁眼确认,就不偏不倚抓住我胳膊。我身子跟着后仰,跟着平躺。继续睡。他嘴唇嚅动。又一会儿,他翻身朝向我,侧躺着深呼吸,然后他吐字变得清晰。还能再睡两个钟头。他说。

我轻声应答,又见他把手伸过来。还来呀。我心里诧异,又觉得好笑,但还是握住了。

等到了真正该醒来的时刻,糸师冴又不见踪影。我睡眼惺忪把手机闹铃关掉,一边看见糸师凛抱着他的大玩具,睡相很是搞笑。他怎么做到首尾颠倒,把脚放枕头上去了?

楼梯有响动,我望过去。糸师冴穿运动装下楼,他接一杯温水给我,说要出去慢跑半个钟头。

他有晨跑的习惯,但今天未免太早。我小口喝水,润润喉咙。你今天要做独行侠?

按往常,我们三个会一起出门。糸师凛是我的监督兼啦啦队。

前者是糸师冴提出的委托,所以他当然要解释今天的破例原因。他蹲在我身边,罕见地犹豫不决。等我喝完,他拿走空杯子,说,我昨晚没睡好,你稍微有点动作我就醒了。

我动作太大了?

不是,单纯是我的原因,你也别问了。等会儿叫凛起床,让他收拾客厅,你不要帮忙。让他也做点事。

好。你半个小时后回来?

看情况,状态恢复得快就只要一刻钟。主要是让头脑彻底醒过来。

放心,你就没有糊涂的时候。等会儿想吃什么?我是说,不能把厨房交给你弟。

你最好始终坚持这个原则。吃的我不挑,反正你知道我不爱哪几样。也不要搞得太复杂,免得凛惦记。他只知道吃。

我抿嘴憋笑,再看仍在呼呼大睡的糸师凛,心想幸好他现在什么都没听见。对了。我叫住刚转过身的糸师冴,问,他怎么把玩具熊抱回来了?夜半梦游?

是我拿给他的。糸师冴叹一口气,他睡着后要是手里没东西,可能就要抓你的头发。运气不好你还会被踹一脚。

说完,他朝糸师凛斜瞥,嫌弃之意一览无余。麻烦死了。他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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