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凛走进来的瞬间，整个V队训练室为她停下了——跑步机上的忘了跑步，摔在机器上；举重的忘了发力，杠铃几乎砸到脚上；做弹跳力测试的跳起后就蹲在地上，忘了站起……仿佛某种神秘的魔法自她推开门时生效，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直到聚焦在训练室中央。V队几乎是全体屏住呼吸注视着她。当然，凪诚士郎是例外。

藤原凛早已对这种注视习以为常，足球的世界她是无冕的君王，被狂热地崇拜是寻常。她的神情懒散，毫无攻击性。

“我是藤原，请多指教。”

她对上御影玲王的眼神，缓缓道：“用绘心先生的话说，我是‘教练’，虽然我不打算指导你们。”她顿了一两秒，给V队反应的时间，接着道：“这没有违反合同。所以，和足球有关的问题不要问我，我不感兴趣。”

“我不理解。”御影玲王上前一步，凝视着藤原凛的眼睛，“如果您真的对足球不感兴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双双质疑的眼睛盯住她。藤原凛平静地看着御影玲王富有朝气和锋芒的眼睛，她的眼神懒散到冷淡的程度，回道：“这里有很可爱的男生，不是吗？我是抱着谈恋爱的心思来的。”

御影玲王眉头微皱，紧盯着藤原凛，神情严肃：“您太不尊重我们了。既然让您感到足球无趣的理由是：‘一直赢很无聊’，那么，我和凪会证明，轻视足球的你是错的。”

“那我就等着看好了。”藤原凛微微一笑。

“在那之前，我会先证明，你是错的。”剑城斩铁将眼镜顺着鼻梁向上推，他的眼神同样锐利地射向藤原凛。

“如果我是教练，我会说：‘在把事情做成之前，别说大话。’既然我不是，那么我会说：‘我就等着瞧吧。’”

藤原凛眼神含笑扫视了一圈，和V队成员先后对上视线。她那温和含笑的眼神和语气有种冰冷的锐利，于是，那种“被当作孩子”的憋屈和无力感在V队成员心**振了——除了凪诚士郎。

“你是刺头吗？”

藤原凛注视着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御影玲王，问一旁盘坐地上打哈欠的凪诚士郎。

在几乎全员积极训练的V队里，试图躺平的凪诚士郎的确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好想睡觉。玲王为什么那么有精神……”

御影玲王扎着丸子头，鬓发被汗浸湿，全神贯注跑动着。凪诚士郎伸了个懒腰，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藤原凛低头看了凪诚士郎一眼，也盘坐下来：“对足球不感兴趣，却来了这里。稍微有点傲慢了。”

“嗯……是在说你自己吗？”

“那样的话，我会选择去掉‘稍微有点’。”藤原凛看着御影玲王，回答凪诚士郎：“我可不是‘稍微有点傲慢’而已。”

凪诚士郎的视线从御影玲王转向藤原凛，凝视了一两秒，脑海中闪现御影玲王播放后者比赛集锦的场景——藤原凛从垂直球运动的方向切入，后脚跟带球过人后，一脚将球踢出。随后画面中央出现了圆形的中止符，是御影玲王按下视频的中止键。屏幕外，御影玲王兴冲冲指着藤原凛，激动地倾诉着，神采飞扬。那场景中的藤原凛和眼前的藤原凛比照——前者眼神明亮，记忆已经半褪色了，她那不可一世的锐气却仍透过镜头与记忆传递着。后者则很沉静，有种性冷淡的“精英感”。凪诚士郎将她们对上号，忽然道：“玲王会证明的。”

他会证明，轻视足球的你是错的。因为……你曾是他的偶像。——这是凪诚士郎未说完的话。

他仰面躺向地板，然而后脑却被托住。凪诚士郎看向一旁托住他的藤原凛。她温柔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一个人的话，做不到的。你明明也清楚，天才和凡人之间就是有鸿沟，因为你不需要训练就能跟上他。”

她松开了手，凪诚士郎半仰着身体。那双美丽的红眸像闪烁着妖光的宝石，无比清晰地刻入他脑海。于是，凪诚士郎第一次透过眼睛读懂了一个人未尽的话——

而我是绝世天才。

藤原凛的眼睛是这么说的。她甚至傲慢地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因为那是事实。凪诚士郎意识到微笑是张她习惯性示人的面具，她正以看晚辈的姿态傲慢地俯视着所有人，耐心，甚至循循善诱，但是并不平等。

“啊。”凪诚士郎短促地应了一声，神态依然是困倦的，“玲王能做到，因为是玲王，所以可以。”他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天花板和藤原凛都消失为一片黑暗。

用餐时间，V队三三两两去打饭。

御影玲王装着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余光把四周扫了个遍，还是没看到藤原凛身影，正不动声色张望时，凪诚士郎忽然说：“她还没来。玲王你不用找了。”御影玲王脸红，偏过脸不看凪诚士郎，恼羞成怒道：“谁说我在找她了！”凪诚士郎变成米菲兔嘴，不再说话。

两人打好饭，刚坐下，藤原凛大步流星走过来，盛了一份西冷牛排，视线捕捉到御影玲王，笑了下，向他们走过来，坐在凪诚士郎身边、御影玲王斜对面。她看了眼两人餐盘里的纳豆和凉拌菠菜，将自己餐盘里的西冷牛排分成三份，分给二人：“这算同甘共苦吧。”

御影玲王看着分到的牛排，说道：“您这是为了谈恋爱吗？”

“主观来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客观上讲没错。”藤原凛将叉子插入牛排，一副对食物兴致缺缺的样子，忽而抬眼看向御影玲王，“是为了重新认识一下，御影先生。”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除了‘踢足球的藤原凛’这一身份，我还是‘藤原大臣的女儿’。家里打电话要我‘照拂一下御影家的少爷’。”

对上她平淡无波的眼神，御影玲王又是尴尬，又是出奇的愤怒，断然道：“我不需要——由‘御影集团的少爷’这一身份得到的一切，我都不需要！我会用自身实力向你证明，值得记住的是‘玲王’这一名字！”

藤原凛一笑：“我想也是这样。比起‘藤原小姐’，我也更喜欢被叫做‘藤原前辈’。所以我没打算照拂你。”

她此刻眼中笑意仿佛比平时更真诚，御影玲王平静下来：“抱歉，失礼了。藤原前辈。”

接下来的交谈就融洽多了。凪诚士郎埋头吃饭，御影和藤原边吃边聊——没有人讲什么豪门餐桌礼节，两个人倒也算相谈甚欢。

“足球上的天赋姑且不说，你的眼光还蛮独到的，这样的活宝都能挖掘到。”

“凪是由我发掘的珍宝，货真价实的天才。”谈起凪诚士郎，御影玲王比谈起自己更兴奋和骄傲。

“他肯来蓝色监狱，一定是因为你吧？看上去可不像对足球感兴趣的样子。”

凪诚士郎埋头苦吃，仿佛没听见两人的话。

“嗯，凪是我的挚友。我们会一起夺冠。我会让他意识到足球是比游戏和睡觉有趣一万倍的东西。”

藤原凛凝视了一会儿凪诚士郎，忽然道：“有的时候看你们真像看弟弟。——我弟弟也在蓝色监狱。”

御影玲王稍显惊讶，他并没听说过藤原凛的父亲——内阁大臣藤原重还有其他的孩子。像藤原重那样地位的人，如果有私生子，圈内肯定是知道的。然而从没听说过。

谈到弟弟，藤原凛的神色变得柔和，非常明显地不同于她惯以示人的神色——乍看是平易近人的包容，相处之后就明白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

“你们会遇上的。虽然对足球不感兴趣了，我倒还愿意看他踢球。”

御影玲王睡不着。

白天训练很累了，按理说就算大通铺睡不舒服也该沾床就睡。但他的确睡不着。他知道那是为什么。

——藤原凛。十五岁他因为她的一场比赛而陷入对足球的狂热中，是她掀起的足球黄金时代狂潮中，无数浪花中的一朵。那时候天天踢得满身热汗，做梦都是成为她的对手。

他知道她是“藤原大臣的女儿”，但踢足球的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圈内人也很少以“藤原大臣的女儿”这一身份提起她——和藤原重打交道时除外，人们叫她“那个球星”、“国脚”。他向往着她，他想成为她。——像她踢得那样出色，肯定不会被家里阻拦。

他十六岁时藤原凛宣布退役。其实相较其他狂热粉丝，御影玲王所受的冲击倒还好——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藤原凛会厌倦的。“什么都能轻易做到，所以很容易感到厌倦”，正是他自身的写照。所以他预感在那个球场巨星得到一切后，也会将一切云淡风轻地抛下，如丢下一个包袱、一个并不需要的美名。当她果然那样做，御影玲王失落之余，竟然莫名感觉离那个从未见过的人又近了一步。

其实他一直期许着和她相见。御影玲王知道他们会见面。毕竟藤原凛还是“藤原大臣的女儿”，御影玲王是“御影集团的少爷”。他们总会相见。他一直期许着。然而蓝色监狱的见面，远在他意料之外。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藤原凛。也没想到初见会是如此不愉。他早早接受了“藤原凛抛弃了足球”这一事实，但听她亲口说出，愤怒还是油然而生。他迫切想在藤原凛面前证明自己，想证明“抛弃足球的你是错的”，因而拼命训练。

当藤原凛说出“虽然对足球不感兴趣了，我倒还愿意看弟弟踢球”，御影玲王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机会。

然而三天后的第一轮选拔，尽管并非V队vs Z队，藤原凛却缺席了。

栀子云：“评论是更新之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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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V队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