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事会开始之前，我感觉到谁靠上了我的小腿。
会这么做的人不用想都知道。就在我挑眉的时候，毛茸茸的后脑勺已经放松地靠到了我的膝上。我不动声色地用膝盖顶了下他的肩膀，被蜂乐反手圈住了脚踝。
他并没有用力，玩闹似的。
这时负责人恰好叫到我：“松永同学，你来开头么？”
我不动了，抬头冲他笑笑：“我不太擅长讲故事，还没想好讲什么。不介意的话，让我最后一个来吧？”
他轻易地接受了这一说法，问了圈，干脆就自己先起了这个头。
“既然在学校，那就从校内开始说起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以前旧教学楼那里是……”
黑暗中，我又轻轻踢了蜂乐一脚。这才感觉到他放了手，但依然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并不碍事，我就随他去了，反正还怪暖和的。
现在还在教室的人也就十几个，男生居多。黑暗中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手机电筒的光刺目，有人半捂着，有人就大大咧咧地拿在手上，白茫茫强光散出反而看不清自身面孔。一串浓重的影子围成圈，不用穿得花里胡哨，都有那种诡谲怪诞的感觉。像是某部校园鬼片的开头。
负责人讲的校园怪谈我也有所耳闻，算是学生间流传已久的——虽然我一度怀疑是学校设备老化、以讹传讹演化出的夸张故事，但至今为止没有被证实，越传源头越不可查。
他讲故事的感染力中等，但胜在拥有场地优势，听着莫名有种代入感。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教室里多了点阴森的氛围。
“下一个！”
他不客气地指定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接棒，打破了沉默。
接下来我又听了常规老套如校园怪谈、论坛流行的新兴都市怪谈、扯淡一点的例如电子幽灵之类的——倒是和今天的场景很适配。开头都是“我亲身经历”、“我朋友身上发生的事”、“我听说”。
来点更有意思的吧。
我如此希望的时候，指到了蜂乐回。
他思索了一会，讲了一个更衣室鬼故事……大概。但感觉更像是更衣室冷笑话。我听到一半就猜到了结局，看着其他人神情逐渐由“这什么？”变成了“为什么？！”，比故事本身要有趣得多。
看其中一些人的表情，想必流言在蜂乐本人无意间的推波助澜下又多了新的发挥空间。只希望别传出什么波风三棍客的连续剧。
作为收尾，我随口按照套路往血腥怪异的方向现编了一个不能细想的故事，成功混了过去。
讲到第二圈才开始熄灭电筒。
随着第一个光源消失，感觉一下子又有点不一样了。倒不是说阴冷或者别的什么……我觉得有点热。
不知不觉间，身边多了几个人。先前大概是看见蜂乐跟我坐一块（偶尔会觉得这种心照不宣的避让还是有些用处的），其他人自觉避开了一段距离。但随着鬼故事越讲越多，那段距离被一点点削减。
我左边坐的就是上次玩光剑那位，右边是前同桌。开始时前者离我明明有一人远，现在还差十厘米肩膀就能挨上了，而后者我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他又搬过来重温了一遍同桌时的场景。
我左右打量着突然变拥挤的空间，什么也没说。
光剑同学自觉打扰了什么是该解释，支支吾吾的：“总觉得……在松永同学身边会安心一点……”
“是吧？会这样吧？”蜂乐回在这个距离下当然也能听见这段对话，转过头来兴致勃勃地接话。
对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哦、哦。是的！确实很可靠！”
“……”
你骄傲个什么劲啊。
在一片窃笑声中，我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一点。实际内心有点想踩他一脚，但想到很大几率他会顶着纯真的脸发问怎么突然这样做，不得不忍下这种冲动。
我可没兴趣给别人看热闹。
这小小插曲没有影响进程，电筒一个个熄灭。原本还可以说是亮堂的空间，可见度一点点变低，人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样子像一张张空白面具。
光剑同学现在真就差一指距离就会靠上来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动静，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到。怕的话，开始就拒绝掉啊。
这样一想，负责人营造氛围的目的算是完全达到了。
不过，大概是从刚刚开始我就察觉到后门的位置有人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确实有人坐在那方位，不过余光扫过去，并不像是对方所为。
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
我也咽回了疑问，说出口搞不好下一秒身上能挂俩人。还是算了吧。
然而无视并没有起到正向效果。我正准备低头问蜂乐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的时候，倒数第二个人熄掉了她的电筒。
“到你了。”
正撞枪口啊。我眨眨眼睛，毫不犹豫地开口就现编：“……我的话。就讲一个关于偷窥的故事吧。”
“那是什么啊。感觉好不妙——”
我客观评价：“确实挺不妙的。”
诚然现在教室里唯一的光源在我手上，在场其他人自然都看过来，但那道目光跟这又不太一样，存在感越来越强，几乎让人感到不适。像是蚂蚁爬到了衣服里，自己又无法动弹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管他什么人呢。
讲完故事的最后一句，我本来该关掉手电筒的，却冷不丁横过手电筒照向后门：“你找谁？”
光柱打在微微推开的门上——那里本该是关好了的，起码在关灯之前还重新确定了一遍。门后是黑洞洞的走廊，光无遮挡地照了出去，那里空无一物。
“诶？……？”
不知道是谁不安地发出了声音。
而后沉默一时间笼罩了整个教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同声调的惨叫声响遍了整个走廊。
过了两秒，值班老师推开门走了进来，先是被满屋的布置吓退了一步，而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就剩你们没走了！还高声喧哗！再这样别以为我不会给你们扣分。”
反应过来的人向着值班老师灰溜溜地道歉。
光剑同学吓得眼睛都湿润了，撒开紧紧抱住我肩膀的手，拍拍胸口：“松永同学，原来你是看见了老师啊……”
我默了一下：“抱歉。没注意吓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不过一下子对明天的营业情况好乐观啊！”
也有人不满地抱怨着：“吓得心脏都停跳了……”
“松永同学严肃的样子感觉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我顺应气氛抿出一个笑容。
再一看外面已经天黑了，大部分人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不完全版的百物语就此划下句号。
回去的路上蜂乐问我：“那个时候阿江看见的不是老师吧？没用敬语呢……这种地方你一直很一板一眼哦。”
怎么还带夹杂私货的。我纠正他的说法：“只是普通的礼节而已。不过确实不是。”
蜂乐一只手插进兜里：“哈哈。难道是听入迷的鬼？太想凑热闹忘记自己已经死掉什么的。这样的发展也很有趣诶。”
“……”
“？”
我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值班老师应该是才从走廊另一边过来的。我听到脚步声了。”
“嗯嗯？”
“我们教室在走廊的尽头，只有封死的内墙和窗户，唯一的通道就是老师来的方向。”
他思忖着，提出了另一个可能：“说不定是躲进其他教室了哦？”
我摇摇头：“推动门和窗发出的声音会很刺耳，但是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出去时临近教室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蜂乐：“完全没注意！”
“是啊，我知道。老师过来得很快，当时就在走廊上。但是他说‘只剩你们没走’。他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谁？”
我又补充了一句：“——离开的时候，你有数教室里有几个人么？”
“……”
“……”
蜂乐不太确定地说：“该撒盐么？鬼先生请离开一下，我们还没有讲完一百个故事？”
我扶额：“说不定是鬼小姐。明天带包盐过来当做道具吧。……怎么？”
他有点惊奇：“阿江你不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的么？每年的参拜都很——敷衍呢。”
那个倒不是神明是否存在的问题。只是我单纯嫌神社人太多了而已。
我辩解道：“我是灵活的唯物主义者。明天毕竟都要亲自扮鬼了，还是信一天吧。”
“这样啊。”他想了下，“说到盐。想吃烤牛舌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意动了。虽然有点晚了，少吃几口，过个嘴瘾也不错：“那等下就去吧。”
“哦哦。好啊！”
*
第二天如约而至，被众多人期盼的学园祭开始了。
我真的带了包盐到教室。
今天足球部取消了晨训，所以我和蜂乐难得是一起抵达学校的。因为鬼屋要提前准备换衣服和化妆，出门的时间倒是比平时更早。
负责人是最早到的那个，正在检查做好的布景，说早上好时抬头看见我手上拿的东西，愣了一下：“为什么带了这个？”
我也没提昨天的事，只是说：“有备无患嘛。”
他哈哈笑起来，揶揄道：“没想到优等生也信奉这种迷信啊——”
蜂乐摇摇头：“偶尔信一回也是有必要的哦？”
负责人又兀自笑了一会，看着蜂乐认真的表情笑容渐渐消失了，转向我确认：“真的啊？昨晚……？”
我耸耸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偶尔信一回也是有必要的哦。”
上一章的评论好有趣！响晴完全说到点子上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想半天觉得评论能说的全说完了，默默加精（）过激中厨的电子怪谈也蛮有意思的，这章有提到，感觉气氛很适合。
本来打算昨晚上更的，不过太困就睡着了……今天白天也挪不出时间写，现在才勉强写完。回头我再修修。
波风三棍客捏他的荷兰三棍客。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搜搜，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看见这个不狂笑，堪称足坛段子典中典
考虑到也许有人会觉得不适，把细讲鬼故事的部分删掉了（我兴致勃勃爆写八百字，看完觉得画风被自己一脚踢进了校园怪谈篇，遂删除……）。感觉总是在写他们吃什么，干脆改名叫做青梅竹马今天的饭吧（。
之前有一次吃烤牛舌，试了下蘸盐的吃法。味道好棒！
在写这章的前后早上被室友吓到了两次，一次是掀帘子进门看见室友在一片黑暗中穿着黑色睡衣背对着我梳头，一次是正在照镜子时室友突然从旁边虚掩的门里探头出来……感觉五官都吓错位了
但现在的心态意外的平静。大概是因为赶死线的我怨气比鬼还深吧…………
困了/冷了/怕了挤成一团也不知是不是一种国际惯例。原来集训时老师一做范画大家就犯困，经常看着看着身上就多了人。
最高记录是靠了五个。看得有点迷迷糊糊的时候，左右肩膀以及两条腿边一边靠了一个，背后还趴了一货，大家跟鹌鹑一样挤到一起，又在老师回头时默默散开……
同学：每到这时你就好像那英雄母亲……
我（破防）：滚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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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