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之前,我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家境优渥,父母相爱。父亲经商,精明能干,母亲温柔优雅,在家做家庭主妇。
妈妈说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会哭会闹,会冲着大人撒娇打闹,我却总是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妈妈也说,安静一些也很好,爸爸妈妈知道我是好孩子,会一直爱我。
和谐的假象一直维持到四岁生日那天,屋里挂满装饰用的彩带,墙上贴着“Happy birthday!”的字样,我指着窗台上眼睛爆出,头大身小的绿色苍蝇说:“那里有怪物。”
欢快的氛围凝固在房间里,刚刚还捧着我脸说着祝福语的妈妈笑容一瞬间僵硬在脸上,正在点蜡烛的爸爸迟迟没有动作。
我收回手,妈妈的双手逐渐用力,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脸蛋里,感觉到疼痛,我却没有产生任何疑惑或者愤怒的情绪,只是定定看着她带着一丝狰狞的脸。
爸爸蹲在我面前,用他不可置信的眸子死死注视我,开口问道,“什么怪物,你一直能看见吗?”
“好大的绿色苍蝇,一直能看见。”
妈妈脱力一般放开我,一下子倒在地上,爸爸连忙把她扶起来,复杂地看看我,然后带着妈妈走出去,把灯和门都关上了。
明亮的光线顷刻消失,只剩下刚刚点了一根的蜡烛照亮桌上一寸,苍蝇怪物好像发现我能看见它,竟然朝我咧开一个诡异的笑脸,猛地扑过来。
微弱的烛光很不稳定,我第一次被怪物袭击,往左边躲开,滚进小沙发边的玩具堆里,拿出一把小刀,刀一出鞘,登时燃起小范围的火焰,把主动攻击的怪物烧了个干净。
这把刀好像只有我能看见,每次妈妈收拾玩具不是直接略过它就是被它绊一跤。不爱说话交流的我之前从没提过这把神奇的小刀和窗外偶尔经过的怪物身影。
我迈着步子走向门,想要告诉爸爸妈妈不要怕,怪物已经被我打败了。
门被我拉开一点缝隙,灯光争先恐后照进房间,交谈声清晰地钻进我灵敏的耳朵里。
“那孩子能看见,她有咒术天赋。”妈妈一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一边哭泣着,我好想擦干她的眼泪,虽然我没有表情的脸大概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不能把她留在身边了,秋子,如果被本家的人知道了,违背命令的我们一定会死的。”爸爸哽咽着说,“月见从来不会笑,不会显露情绪,她是个怪物!”
从门缝里,我看见爸爸激动握住妈妈的肩膀,被她一把挥开。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是我们的孩子!”
直觉告诉我现在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我打了个哈欠,顶着脸上明显的指甲印,上床休息。
然而第二天,诺大的别墅里却只剩我一个人。
那天后,爸爸妈妈再也没有出现过,每天会有人过来做饭,打扫清洁,带来一笔金额不菲的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会有穿西装的叔叔领着去报道,然后每天一个人上下学,家长会的位置永远空着。
我被抛弃了,原因是生日那天告诉他们我能看见怪物。
我的眼睛很特殊,明明是最普通的黑色,却可以看到“痕迹”,怪物来时的痕迹,它离去时的痕迹,连成一条线,在一定的时间里,会显示在我的视野里,作为代价,它吸走了我的所有情绪,成为这双眼睛的能力来源。
没有感情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懂人类的感情怎么可以复杂成这样,一边爱着,一边恨着,明明割舍不开感情,却要狠下心抛弃,说着毫无保留地爱我,到头来却仍然最爱自己。
学校人潮涌动,怪物更多,看见它们落在同学肩膀上时,我总是出声提醒,然后一如四岁生日那样,欢笑的声音散去,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我。
多次之后,我不再把怪物挂在嘴边,那些东西只是看着恶心,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遇见时仍然忍不住换道避开,成了人群里格格不入的逆行者。
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同学们避我如蛇蝎,偶尔能听见他们悄悄看我,议论我的古怪之处。
禅院月见,一个不被祝福的名字,我的名字。
万幸我体会不到任何情绪,低落的,委屈的,愤怒的,崩溃的,那些可以毫不费力击溃一个小孩子的负面情绪,我通通没有,每天和小花园里的梧桐树说说话,一天一天熬过去,平安读完了国小五年级。
有了自理能力后,没有其他人再踏足这栋房子,只剩下每个月打进银行卡里冷冰冰的数字。
我的小刀随着我身高的变化不断变长,已经有了正式武器的样子,拔出黑铁一般的刀身,能看见上端一字一字用力刻下的‘恶鬼灭杀’四个字。
我无心研究它,只想按下快进键加快我这得过且过的生活。
一个人独来独往,春夏秋冬,晃晃而过。
无论是喧闹的人群,东京落下的初雪,还是草坪上挂着可爱笑容的雪人,都与我无关。
我独自一人活在,满是怪物的世界里。
寒假过半,雪花洋洋洒洒落下,夜晚实在寒冷。我把脑袋缩进帽子里,呼吸间哈出白气,走出家门去便利店里买速食。
“啊原来隔壁有人啊!”
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一道稚气活泼的声音响起,和寂静的环境格格不入,和我死气沉沉的人生格格不入。
我转过头,看向出声的男孩。
他一头紫发,好看的眉目里带着天真与傲气,被旁边的叔叔阿姨牵着手,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刚回家。
只看一眼我就知道,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搬来三天都没有见人出来过,还以为邻居出远门了呢。”一只手提着购物袋的男人带着和蔼的笑容。
阿姨弯下腰,轻声问我,“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我眨眨眼睛,有一刻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笑着给我庆生的女人,“我一个人住。”
听到我的回答,几个人都有些惊讶,知道我是出门买速食时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家吃晚饭。
“这是玲王,你们差不多大,又住的近,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不可能的,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本该一口回绝,可是玲王向我伸出手,“来吧来吧,我一个人玩一点也不开心。”
他眉眼弯弯,天生带着一股亲和力,我鬼使神差搭上他的手,已经冻僵的手掌像被他温暖的手心烫到一样,我当即就要收回手。
可是玲王却马上收紧手掌,牢牢握住,拉着我向隔壁的别墅跑去,叔叔阿姨跟在后面,微笑着看孩子们打闹。
就像一下子被拉着跨过了一直横在我与世界之间的分割线一般,从前那些被我忽视的东西,格外圆的月亮,路灯下飘落的雪花,居民家星星点点的灯光,一并涌入我的脑海。
在这个打破命运的雪夜,我第一次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死水般的心灵泛起一丝涟漪,难以捕捉。
玲王的背影,从那一天起,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写一个救赎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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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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