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真是麻烦的世界啊，如果想要自由，必须要好成绩呢，考上妈妈满意的医学院，超越所有人的优秀……”真优把那个孩子拖着往教学楼外面走的时候，忽然这样想，“在新手村里，夜宿禁止，逃课禁止，叛逆禁止，sex禁止，自由禁止，达成特定条件才能离开。大家都好无聊，我也好无聊，但是我却无法按下skip……真是的，整个世界，都爬满了无聊的虫子。”
“千代，”真优轻松地按下千代的挣扎，把她像个孩子一样提着腋下，拖到一个小电动自行车上，“我们先回我家找车，我开车带你上去……嗯，想到明天还要上课，今天却要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就觉得好刺激啊。”她棒读一样念叨，双眼空洞的像两口井。
真优已经听不见千代在说什么了，好像是在说“我不要去烦我哥”，还是在说什么“你抓得我好疼”，都听不见了，她思考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觉得身边的东西都像虫子一样在爬，真优心里在兴奋，她很久没有这样心脏怦怦跳了，为了自己的出格冒险。
“千代，你知道吗？我们在一条正常通关线之外的剧情线上诶！偏航了呢！”真优笑着骑着电动自行车，骑得太快了，后座上千代只能抱着她的腰胡乱地拿她的衣服擦眼泪，“因为如果是正常的我，是肯定不会为了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的诶——不管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会有珍贵的surprise！是在策划设计之外的情节啊千代！”
真优听见身后的女孩断断续续的声音，像风从窗子缝隙里一点点往里挤一样，这次她终于听到女孩在说什么了：“你是疯子吗！”
“不啊，”真优在路口开了最高速拐弯，千代只能抱她抱得更紧，以免被甩出去，真优却兴奋地说，“你只是看到了另一个我，那个不再接受无聊规则的我——”
电动车马达发出刺耳的轰鸣，真优忽然在加速的同时伸出腿，抵在地上强制降速，鞋底好像都能看见有火星在跳，电动车猛地往前跳了一下，千代一个前翻差点掉把鼻子在真优背上撞掉，她还晕晕乎乎着，却被真优马上抓着衣领拉起来，跌跌撞撞跟着真优走到她家门口。
真优飞快从口袋中找出家门钥匙，打开家门，然后眼中的空洞自如地一收，正常地在玄关和里面的家人喊：“妈妈，今天学校做了一下午大扫除，我一些课业没有做，我要去那家我常去的自习室学习一下，晚饭我会去自习室旁边的咖喱店吃，不需要给我准备了。”
玄关尽头有女人应和的声音：“我知道了，在十点前必须回来。”
真优灵活地从玄关的置物柜里找出一个车钥匙：“我知道。”
千代眼睁睁看她稳重地关上门，一扭头就跑到车库把车真的开了出来，千代吓得不轻：“我们还没有成年啊！”
真优打开车门，把她硬拉了进来：“没关系，我会开车。”
千代被按在副驾驶上，规规矩矩先系上安全带，才和真优辩驳：“我们一看就是学生，会有交警查我们驾驶证……”
真优一甩手脱下黑框眼镜，千代第一次看见她眼镜下的脸，是一张只有黑和白的脸，摘掉学生气的眼镜后意外地成熟，还有种莫名的熟悉，带着这样一张脸自然不会被交警盘问，但是千代还是担心：“不戴眼镜，你能看见路吗？”
真优微微歪头，眨眨眼：“不用担心，眼镜是视力矫正眼镜，我只有一点度数，是我妈妈担心我和我舅一样发展成高度近视，强制我带的。”
真优发动了汽车，开出了家里的院子，千代看着她家的楼房，总担心她妈妈发现，但是真优冷淡地安抚她：“没关系，我家里人很多，她也不会开车，就算看不见车也只会以为家里的谁开出去了，真的被发现我就说是我在外面工作的舅舅开走的。”
真优说完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千代：“开一下到你哥在的那个bluelock的导航，我不认识路，”
“好吧……”
千代知道现在疯狂的真优是听不进她的意见的。
何况现在这个局面，是她自己说“想要哥哥”造成的，她确实是想要见到她哥哥的。
不过千代能做出孤身去bluelock打杂这件事，也不是会胆怯的人，于是沉下心抿着嘴给真优开始查。
真优顺口又说：“对了，要是我开车出了什么问题你记得提醒我，我这是第一次开车。”
“好……”千代刚应和了，就猛地一抬头，“第一次！那还算会开车？你真的疯了吗！”
真优单手把着方向盘，一脸冷漠地拍拍千代的头：“不要这样吵，我会走神的，等我适应了我们再说话，你总不想我们翻车，对吧？”
千代胆子再大，现在也吓得人都傻了，身上的毛和猫一样炸开，根根倒立，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呼吸，生怕今天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只能弯下腰抱着膝盖，害怕地发抖。
真优沉着地好像已经开了十多年车了，千代捧着真优在导航的手机，打心底里感谢这条可能亡命之路只有一个小时，时间越短她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就越小。
等车开出了县城时，真优的手机忽然一震，是有人打电话了。
“接。”真优双眼直视前方，言简意赅。
是“舅舅”，千代接了，开了外放，手机那边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真优，你给我发的那个信息，解释一下。”
真优语气毫无波澜：“就是字面意思，我现在要去你的那个监狱，给我开门。”
千代心里一惊，终于知道真优身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哪里来了，原来真优嘴里那个的舅舅就是绘心……真是离谱又合理，真优现在这幅冷静又疯狂的样子，和她舅舅简直一模一样。
绘心冷冷地问：“你又发疯了……你现在是不是开着你爸的车？”
“对，”真优说话比绘心还冷，“我会开车，四十分钟后到你的监狱门口——哦对，我还带着一个人。”
“要把你打死的你妈吗？”
“洁千代，”真优带了一点微笑，“可怜的孩子，现在好需要她的哥哥呢，你把她哥哥关了这么久，总该允许家属探望，对不对，典狱长？”
……其实，我觉得上了你会翻车的贼船的，现在的我更可怜。
千代在心里吐槽。
那头沉默了许久，绘心才试探地问：“洁千代？发生了什么？”
真优没回答，只对着千代挑挑眉，好像在让人质说话的绑匪一样，千代只能痛苦地往外挤字：“我确实想见我哥哥……但是坐这个车……我说我是被绑架上来的，你相信吗？绘心先生。”
绘心困扰地拉长声音：“我懂了，抱歉，千代，疯子真优麻烦你照顾了，那家伙就是个坏东西，不要让她两眼发直就撞向什么人生的bad end啊……”
真优双眼直视着前方，嘴里冷淡地抱怨：“我听得见你在编排我，舅舅。”
千代恨不得把绘心从电话里提出来：“我照顾她？她自由得很啊！”
绘心敷衍地安慰：“她只是在发泄学习压力。”
“这是发泄吗！这是带着我在黄泉路上找刺激诶！”
绘心也无奈极了：“只要不做什么让她兴奋的事刺激她的神经，她就会保持这个平稳的状态开到终点的，相信我。”
千代以头抢地：“我只想知道她看见什么了，变成了这样，平常她不是很温和稳重的吗！”
真优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啊”了一声，说：“咖啡馆，千代，不记得了吗？你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本来想像中学那样把你吓退的，你虽然人很善良，但是说话太吵了，我才不想和你有交集呢。”
千代万万没想到，那时候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的真优心里居然在想这个：“……你也太表里不一了吧！”
真优烦恼地空出一只手扣一扣头：“但是，我看见啦，你身后的那个女人，趴在桌子好像在睡觉，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却恨恨地，像在看垃圾一样看我，真是讨厌的女人，好想让她倒霉啊。”
千代扶着头，心痛道：“可以不用说了，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啊真优——你疯起来的状态真是……”
绘心接着说：“疯起来就变成小孩子了，要把世界搞得翻天覆地……行吧，我给你们开门，加油把疯掉的真优带到监狱门口吧，小千代，我和杏里一起在门口欢迎你。”然后挂掉了电话。
千代现在比看见白毛丢掉紫毛还痛苦。
白毛丢紫毛是同情的痛，被绘心托付了疯子真优却是真实的痛，人肯定刀砍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啊！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和占有欲强的闺蜜做朋友，还是和疯了就会变成任性小孩子的真优做朋友，两个哪个更让她痛苦了。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有特色！
【七十】
“嗯，我已经适应了。”真优开着开着忽然说，“现在顺便做别的事，也不会撞车了。”
她们已经靠近bluelock在的那个偏僻的山区了，把车开上山十多分钟就能到目的地，真优有些放松地靠在驾驶座后背上，主动和千代说话：“还在哭吗？”
千代苦着脸：“你要是把我提出教学楼的时候问，我是还在哭的。”
真优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那时候有些兴奋。”
“你要是把我按到电动车上时候就这样说话，我就不会把眼泪都吓没……”
真优更加陈恳地道歉：“抱歉，我会补偿你的，嗯……现在已经带你去找你哥哥了，那你喜欢画吗？我给你补偿一张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画一下的。”
千代有些呆愣，真优这样说话的时候是很真诚的，并且对她也没有闺蜜那种强迫一样的爱，她们两个好像做了朋友，但是并不需要那么厉剧烈的爱，也能相处得和谐。
“不，没事，”千代松开紧绷的身体，有些悲伤地笑着叹气，那些对着闺蜜说不出来的心里话都变得畅通无阻，“你也是在帮助我……下次不要这样马后炮就好啦，伤害了以后再道歉是很过分的。”
真优也笑了一下：“我会的。你真是个大好人，洁千代……和你做朋友感觉还不错。”
千代终于能松懈下来，她拿出手机，手机空荡荡的，闺蜜什么都没有发给她，她的心里掠过一点难以言说的苦涩，但是她硬生生压下去，不再想那朵美好的百合花。
千代顺手打开BLTV，然后转到BLTV的论坛，现在看直播回放的话手机流量不够，可以去bluelock以后缠着绘心在监控室给她回放一下，实在不行还有杏里小姐会帮她。
然后她看见，论坛当日热度最高的三个帖子。
第一个帖子：“最后一分：来自洁世一的助攻，雪宫剑优射门！”
感觉一下子就被剧透了结局呢……
没想到最后她哥居然会给那不阴不阳的眼镜仔传球——千代可还记得上一场对完前妻后，更衣室里眼镜仔对她哥传球这件事大为不悦，天知道她哥触了他什么霉头，又没在踢球的时候把他骂哭，至于吗？
第二个帖子：“凪诚士郎：本世纪最惊艳的一球！”
千代拧着眉头打开这个帖子，楼里堆满了直播截图，还贴心地带着字幕。
第一张图是紫毛站在球场上扎头发，远处来了个白毛：“我说，玲王，我想赢过洁。”
这楼的评论区里堆满了欢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主好坏，怎么从这儿开始解说！”
“嘿！怎么能不说？凪诚士郎这一球，肯定有御影大公子玲王的助攻啊！就是大公子的表情看一次笑一次哈哈哈！”
“凪诚士郎和大公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绝了哈哈哈哈哈哈！”
千代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在往下翻之前，她先留遗言：“真优，你听我说。”
真优体贴地微微歪头：“你说。”
千代心里心潮起伏：“我讨厌凪诚士郎……你能感受到吗？”
真优百无聊赖：“嗯，那个惠子写的abo，有一章节专门说，她的闺蜜不喜欢凪诚士郎，所以这里很少写这个白毛，评论区还因为这个无聊地吵起来了。”
“真优，”千代不满地提醒，“现在我很难受，不要提惠子好吗？”
真优轻轻巧巧地瞥了她一眼：“抱歉。”
千代又看了一眼那个帖子直播截图里，紫毛惊讶中夹杂着苦痛的表情。
把帖子往下翻，下一张是一张长图，白毛冷淡的脸上少见的出现烦恼：“怎么办呢？洁渐渐走得比我还要远了，现在的我，无法赢过他。虽然试过了克里斯和艾吉教给我的东西，但是创造性什么的，我完全搞不懂，不顺手……现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足球很有趣。”
评论区全在阴阳怪气：
“我深深地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傻逼，傻逼则爱着另一个人，还要扔下你说886……咳咳，真是罪恶的爱的食物链。”
“傻逼我理解，是洁世一，洁世一爱着谁啊？”
“是凯撒啊！你看，场上，洁世一死死盯着凯撒，还要杀掉凯撒，多么激烈的情感——也是，凯撒这样完美的男人，会这样惨烈地爱着他才是人之常情的吧！”
“楼上这是内斯吗？bluelock怎么管的！咋让内斯拿到手机了？”
“小小一个bluelock，真是卧虎藏龙，啧啧。”
……妈的，今天去了bluelock，先不找我哥诉苦，要先去厨房给狗凯撒和狗内斯下药去……不知道上次那个被绘心拿走的泻药还剩不剩。
“所以呢？现在你能说为什么了吗？”真优漠然地提醒。
“是这样的。我一直希望大家都能和谐地相爱，因为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我们都因为爱拥有了向前的动力……”千代故作轻松地说，“但是白毛，他那么可恶地玩弄别人的感情，只是仗着别人爱他，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一副懒得想这种无聊的事的样子，踩着爱他的人的脊背往上走……”
“我能理解你在说什么，”真优单手把着方向盘，随意地撩动自己的刘海，“你是看见了被玩弄感情的自己吗？”
千代叹一口气，对着真优说：“不只是这样……爱是真的，但是爱却是错的……不是爱出错了，真优，是拿着爱的人错了，爱只是爱，指望爱能解决所有问题所有阻碍……那要理智何用？要智慧何用？真优，我想要理智的爱，但是像白毛那样理智到过分的爱，只会让我害怕，我害怕我被玩弄得团团转——究竟爱和理智，要如何配比，才能是不会痛的爱呢？”
真优沉默了一会儿，她黝黑的双眼在漆黑一片的车里，只有一点点车灯的反光亮着，像一只山里爬出的无知精怪。
“我不知道，千代，”真优认真地说，“我很少思考这些……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爱我。”
千代笑了一下，又继续看帖子，她心里有预感了。
苦痛的紫毛做出一脸嫌恶，说：“谁管你啊，这是你为了赢过洁自己选择的道路吧，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啊。”
白毛呆呆地说：“啊，我知道。”
紫毛好像在吐出嫌恶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扭成了痛苦的形状：“别因为一点小事不顺利，就到我这里来哭诉啊……”
评论区有了同情的声音：
“大公子，你又何必呢？”
“已经变成只会爱着那个白色家伙的形状了啊……”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不过也有人很乐观：
“看着很生气，但是很快就会被打动呢。”
“凪并不是不在意你啊大公子，听听他要说什么呀。”
“把话说开，大家还是好兄弟！”
不。
千代在心里怒骂。
打动？是要被忽悠了吧！不要因为那种家伙假惺惺的示好就放下身段啊！那家伙是不是好玩意紫毛你难道不知道吗！
真优看了她一眼，忽然轻声说：“千代啊。”
“嗯？”
“不同的人对爱会有不同的理解吧……爱这个东西没有合适的量纲衡量，只是每个人心中不同的感应，有的人就会情愿被欺骗，或者，也许这个人只要一点点爱就能满足了呢？没必要100%纯粹的爱这样麻烦的东西，在无法衡量的东西上耗费心思是很无聊的事吧。”真优表情很困惑。
“啊，你是这样想的吗……确实有道理，是你能说得出的东西。”
千代笑了笑，又把帖子往下滑。
白毛说：“但是，我和玲王一起踢足球时候感觉足球很有趣。”
“谁管你啊！”紫毛已经不想再被白毛干扰了。
白毛信誓旦旦：“拜托了，玲王，借给我力量，为了赢过洁——对凪来说，玲王是必要的。”
评论区炸了：
“不是吧，借前妻的力量去打自己老婆，凪诚士郎真是我辈楷模！”
“画饼了，画饼了，来来来，凪诚士郎特制好饼，吃了就会给他助攻。”
“喂喂喂，就见不得人家挚友和好吗！之前分开肯定是什么没有说开，现在说开了看他们和好不是很好的场景吗！”
“就是啊，这不是要说开了吗！”
千代看得心里乱糟糟的，只能叹气：“真是……这种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啊，傻瓜啊，他要是真的想把你劝回来，何至于等到现在……”
真优忽然拍拍方向盘，对千代说：“别再这样一脸要哭的样子，去你哥哥面前哭吧，千代，我们到了。”
千代抬头，看见熟悉的庞然大物立在面前，在夜晚漆黑的山上，灯火通明。
……结果还真没有翻车，好手好脚地到了。
千代看着真优一脸轻松毫不惊慌的样子，再一次长叹了一口气。
感谢绘心冥冥之中的保佑，真优路上没有发大疯，感谢感谢，正常的真优，真是太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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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正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