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世一看着自己这样下去永远都踢不到的队友们，又看看被蜂乐禁锢住的怜央君。

怎么办，要把球踢向怜央君吗？

蜂乐的胳膊架在怜央白皙的脖子上，他微微仰起头，和洁世一印象中强大冷漠的形象截然相反，迷茫而可怜的，像等待被啃噬的乖顺的祭品。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被淘汰！”

国神炼介抓住蜂乐回的衣服，大力地拉扯他，以一种近乎举起来的姿势，把人从江夏怜央身上扔了出去。

蜂乐还是“盒盒盒”地笑着，顺势扑倒在五十岚栗梦身上。五十岚被砸得爬倒在地上，站起来时又非常不幸地扭到了脚踝。

“等一下，暂停……完蛋了！”

五十岚栗梦跪在地上，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他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将足球踢过来的洁世一，慌乱地喊着。

国神炼介在蜂乐回的禁锢下把怜央救出来，他出拳锤在怜央的胸口上，力气并不大，带着警告的意味。

“想要踢足球就好好争取，道德感不要那么强。”

怜央抿抿嘴，护目镜下的眸子颤了颤，纤长的睫毛像翻飞的蝴蝶，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己，又给别人带来困扰了啊。

洁世一在马上就击中五十岚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心绪混乱得要命，心里想着“击中五十岚，游戏就结束了”，一会儿又想“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和以前的自己有什么两样呢”。

洁世一心里越混乱，行动越发大胆起来。

我一定要做出些改变来才行。

他心里想，转身冲向了后面的蜂乐回。

江夏怜央猝不及防地看到洁世一微微扭曲的脸和被战意染黑的眼睛，此时的洁并不像刚才那般和善活泼，身上排山倒海的气势仿佛要压倒一切。

他有些惊讶地想，洁君在赛场上竟然是这种性格吗？

国神炼介抱着胳膊微微点头：“放弃了不如自己的对手，而是去找更强大的对手对决吗？很好，看看吧，江夏君，这才是真正的利己主义者。”

“这才对嘛，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当然要找最强的啦！”

蜂乐回不仅不躲，反而笑嘻嘻地向着洁世一冲过去，带走了洁世一脚下的球，向着场上目前排名第二的吉良凉介冲了过去。

江夏怜央有些震撼，他以前踢足球并没有思考过“利己”这个词。

小时候，堂哥喜欢踢足球，就拉着他一起加入学校里的足球部。堂哥喜欢踢中场，他就凭借高超的天赋和堂哥的支持毫无疑义地坐上了中锋的宝座。

国中期间，和他一起做数学竞赛的红发同学认出他的身份，邀请他一起踢足球。

帝光中学足球部出了点问题，青黄不接，红发的同伴也是中场，腿部受伤的原边锋成了门将，他作为队伍里存在感最强的中锋，背负着团队的希望，拼命地冲锋陷阵，复部第一年就打进全国大赛。

同级的同桌被他的精神打动，退出田径社加入足球部，成为队伍里的后卫。国三那年，门将同伴从篮球部拉过来一个灰色头发的小天才，成了足球部的边锋。

就这样，毕业时，他们拿下全国大赛的亚军，在没有教练和替补的情况下，完美地结束了足球之路，把帝光中学足球部重新送回了豪强之列。

高中在音驹足球部，几个人也是一直以复兴音驹为目的而奋斗，音驹足球部原先的学长们都表示热烈欢迎，恨不得把队长的位置都让出来给这几位天才坐。

高一的时候，音驹高中足球部爆冷拿到全国大赛季军，江夏怜央一战成名，成为明星选手，名气一度超过松风黑王的吉良凉介。

怜央讨厌关注和凝视，并不想在别人面前抛头露面，渐渐淡出在观众们的视野里，直到第二年预选赛中出局，才重新激起了一点水花。

……虽然全是负面评价。

江夏怜央的足球之路算不上一帆风顺，没加入过真正的豪强，总是在复兴百废待兴足球部的路上。

但是他总能遇到温柔包容的队友，同伴们的希望压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像收获季节金灿灿的麦穗。他在赛场上意识到大家都在依赖着自己，就充满了力量，压榨着身体的极限，要为同伴们把胜利的奖杯取回来……

可这一切，都毁在全国大赛的那片赛场上，毁在那一脚失败的球上。

他害怕见到同伴们失望的表情，像往常一样，迅速地逃开了。可这次他逃得远远的，同伴们再也不能轻易地找到他了。

……

但是，在蓝色监狱里，这里的所有人，没有队友，全部都是对手。

怜央想到这里，汗毛直立，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在球场上驰骋，孤军奋战的感觉。

太可怕了。

来到这里，来到blue lock，是不是一件错误的决定呢？

他……他真的可以吗？

怜央低着头，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

哨声响起，游戏结束，江夏怜央回过神来，大屏幕上显示的“鬼”，赫然是明星球员吉良凉介。

吉良凉介……吉良君？

吉良君被淘汰了吗，怎么会？

江夏怜央觉得进入蓝色监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比过去一年经历的都多，他已经震惊到有些麻木了。

被洁世一一脚踢中的吉良凉介不可思议地坐在地上，两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滴下来。

“阿洁……你在做什么呢？”

洁世一在场下没有踢球时那股子狠劲，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对不起，因为球突然飞了过来……”

吉良凉介还想说什么，绘心甚八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他瘦削的脸颊在镜头下显得那么诡异而可怖。

“各位球星原石们，这里结果至上。输掉的人就可以自己滚开了，吉良凉介。”

吉良凉介受不了自己大好的未来被葬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他抬着头，愤怒地质问着屏幕那边的绘心甚八。

“开什么玩笑！就靠这种游戏…凭什么就要毁了我的未来啊？！这和足球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的脸因为愤怒和痛苦微微扭曲，绘心甚八却依然一脸平静，向他解释起自己设计这个游戏的缘由。

房间的大小和足球场里禁区的大小相同，游戏限时也是一场比赛中球员的平均持球时间一百三十六秒。绘心甚八想要在这一局中选出真正的利己主义者，洁和蜂乐的表现才是他最为欣赏的利己风格。

“吉良凉介，你输了。”

绘心甚八居高临下地向吉良下了逐客令。

吉良凉介绝望了，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玩笑一样地，失去了看得见的光明未来。

他的名誉，他的足球，他进入国家队的希望，他成为世界一流前锋的资格，还有渴望的队友怜央君……

就在刚刚短短的一百三十六秒内，全部化为泡沫，“啪”地一声破碎在蓝色监狱干燥的空气中了。

吉良在这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足协教给他的语言技巧、表情管理，吉良全都顾不上了，他双眼通红，面色狰狞，只是迫切地、迫切地想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自己被淘汰，都是……

“全部……全！部！都！是！蜂！乐！的！错！要不是你突然把球踢向我……”

吉良凉介爆发了，他竭尽全力地嘶吼着，五官全部纠缠在一起，撕下了和煦热情、温文尔雅的假面。

他这样的状态，怜央也是第一次见，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今天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像一场荒谬的梦境，狠戾冷漠的负责人、离经叛道的计划、监狱一样的训练场、凶狠好斗的队友……

怜央像是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漂亮的理想的花，在足球这一项唯一坚持下来的运动方面有高尚的目标和正义的意志，被队友们过保护的后果就是对人的复杂性一无所知。

好……好奇怪啊，这个强化计划和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放弃团队的利己也算足球吗？

江夏怜央很久没有想过这种复杂的问题了，他感觉脑子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运转不动，想不通这件事。

吉良凉介结束了他的宣泄，脸上还带着愤怒和憎恨，思维停滞，怒火击垮了他的理智。他抬脚准备离开这个令他恶心的地方，却瞥到了远远躲着他的怜央君。

怜央君，那么懦弱单纯的一个人，已经被那群废物队友宠坏了，肯定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敛着眸子，殷红色的嘴唇微微抿起来，手指紧张地交叉在一起。

这样的怜央君，一旦被看透的话，一定会被利用，被压榨，被抛弃，被狠狠地伤害，体无完肤地哭泣，然后带着一身伤痕回到那个弱小的队伍里吧。

他混乱地站定，望着怜央君的方向，仿佛抽离于身体之外，眼前一片昏花，嘴里吐出的话先于大脑的思考，他听到自己说：

“怜酱，和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那个该死的负责人说的话简直狗屁不是，他是错的，哪有人那样踢足球的……你肯定懂我的对吧？”

江夏怜央看着陷入混乱的吉良凉介，他眼神涣散，动作僵硬，说出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吉良有些离谱的发言立刻让整个训练室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隐隐投到他们身上，有好奇的，有兴奋的，有嘲讽的，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皱皱眉头，还没有开口，吉良又自顾自地讲起来。

“怜央君的队友们可比这群家伙善良多了吧，你难道要抛下自己的队友，在这里浑浑噩噩地浪费时光吗？逃避的时间太长了，麻烦就会变成事故，到时候怜酱想要收场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没打进全国大赛又怎么样，这又不怪你，怜央君。你那群废物队友简直是在拖你的后腿……如果实在想要奖杯的话，你来松风黑王，可以带着你的废物队友们一起，然后……”

“吉良君！”江夏怜央有些愤怒地打断了吉良凉介不知所云的胡话，他冷冷地盯着吉良，锋利的攻击性倾泻而下，拿出了足球部王牌的气势。

吉良凉介瞬间清醒过来，磷火一般的眼睛，幽凉的锋利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输球的赛场上。

自己……又成了那个失败者。

看着吉良痛苦的眼神，江夏怜央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说了一声“再见”，目送他走出了训练室的大门。

吉良凉介走出去之前，深深地看了怜央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这一刻，他离开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向另一条荆棘遍布的道路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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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