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汉里一把把头盔扔到了格子怀里:“你能别把音乐上的分歧说得像情侣吵架吗?”
“得,何美人。”格子把头盔放到车上,跨过,撑住车头,问甜梦,“SD,你最重你来发言,你觉得他和张苏谁对谁错?”
大黄“嗯”地发出雄厚的疑问:“我一百七不是我最重吗?”
“他说的是重要的重,”甜梦傲然挺了挺胸,说,“显然我在乐队里是最重要的存在。”
大黄:“凭什么?凭你听不见凭你二指弹?”
甜梦:“反正比汗如雨下也没能被看见的人重要就是了。”
两人互相伤害,何汉里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插上电,头也没抬地阻止了骂战的开始:“因为每逢佳节贝斯轻,所以没逢佳节贝斯重。”
格子点了个赞:“正解。”
甜梦:“……”
这个人人玩贝斯梗的世界,毁灭吧!
大黄爆笑如雷,甜梦忍辱负重,转移伤害:“我觉得他们俩都没有错,但格子你可以滚远些了,别老挑唆队内关系。”
何汉里和张羽确实没有对错之分。
乐队成立将近三年,在第一年就在live house酒吧表演过,用演出费和自费发行了首张音乐EP,第二年就拿了冠军,出了第二张EP,然后开始走下坡路,快有半年的时间没正式演出过了,那每月登台一次的晚会观众完全不是他们乐队的受众,登台了也跟没登台一样。
这都不是没刹车稳所以倒退,简直是踩着油门往下冲,都快把乐队冲解散了——甜梦目前下学期开始实习、结婚两年的大黄终于有了备孕的想法……
在这个关键点,乐队还是赔钱状态又没演出,岌岌可危,随时都要解散的可能,外人看着都觉得悬。
音乐当不了饭吃,何况像何汉里这种孤家寡人不饿死自己怎么折腾都行,但其他人担负的还有家人们的责任,哪里能说全身心奉献就奉献。
张羽觉得要找投资把他们乐队养活起来,到时候都让音乐养活自己,就不用再在工作和热爱之间两头奔。
想法没错,但投资方哪有这么好找,主动送上门要签他们乐队的还是个不知道几流的小作坊,说是能承诺每回都自掏腰包带他们上音乐节,但一看条约,好家伙,拿乐队给他们公司的人写歌。
买曲子的事很常见,写曲去卖的事何汉里做得也不少,但一个是给对方写定制曲,一个是把自己诞下的血肉灵魂卖出去让别人唱,完全两码事。
张羽认为那只是暂时的,有了知名度之后他们乐队自然而然也不必再帮别人写曲了,但何汉里完全不接受,于是两人大吵一架。
说到底,乐队里没人会同意这件事,包括张羽也不乐意,他也没同意那个小作坊。但张羽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担了什么压力,每天紧张兮兮得好像下一秒乐队就解散了一样,这一触即发,就吵架了。
张羽骂何汉里清高所以穷,何汉里当场就把刚写好的曲谱给撕了说宁愿撕烂也不给别人唱。
乐队里甜梦年龄最小,22岁,之后就是24岁的何汉里和26岁的张羽,剩下两位大哥格子30岁大黄32岁。
老的没这么年轻气盛,少的虽然只比何汉里小两岁,但毕竟还是位没出过社会的学生,说来都稚嫩,所以躲在老的身后看戏,就两位年龄相仿的吵架,吵完之后不欢而散。
上周日吵的架,一直到这周六,何汉里都把自己弄得从搞音乐也没饿死变成负债中也非要搞音乐,这两人还没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被挨了一顿骂又遭了白眼的格子说:“对嘛,都没错那吵个屁,按这架势,不用我挑唆,他俩第一个出走。”
“我希望你现在马上出走,”何汉里搬着发白的红塑料凳坐上,抱着吉他弹了段旋律,唱着,“祝你平安,远走不送。”
格子插着钥匙说有这个即兴能力怎么没用在吵架上,刚潇洒倒了个车就瞧见那个吵架的对象正走过来。
格子挑挑眉打了个招呼说晚上准时到,然后开车走了。
张羽这个主唱打扮得非常花里胡哨,破洞裤露肩装,贼潮流,是个撩妹……不对,是个当主唱的好料子。
何汉里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手下换了个调,弹回了昨天晚上唱的那首歌。
大黄和甜梦都和张羽打了个招呼,本来也不是固定时间的练习,又缺了个键盘,何况两人气氛有些尴尬,所以也没非要合体练习。
最关键是,这是一个室外的空地,就是个玩音乐的地方,隔着三里远也听得见最前面那个扯嗓子嚎的乐队,如果去了室内要花钱的排练室还会积极着,这地没这么正经也不需要花钱,躲在这里刷手机都没人说。
而且他们乐队已经很久没演出也没说过要做新曲了,排来排去还是晚会那首歌,晚会前排练的吵架的是格子闲着无聊扒出来的某热门音乐的谱,就纯属玩。
那首歌拿了冠军,所以晚会的主办方也只要求冠军歌,比较有噱头。但大家演奏了这么多回,也没有什么必要还要每天都排,何况也没有演出。
何汉里把格子的键盘拿了出来,架好之后边弹着音边作曲,结拜第二天在公交车上脑子里的谱还在,而且音符都要蹦出来了。
反正贝斯和鼓手玩在了一块,他带着耳机在角落作曲。
曲调没有很复杂,手机作曲也能搞定,是一首很轻松的雷鬼,才四十六秒,刚弄好就发给了康九。
灵感来源于醉酒醒后一同坐公交车的那个清晨,也算和康九有关。
刚分享过去一分钟,康九就发语音过来了。
何汉里戴上蓝牙耳机,点开语音,隔着距离都能从声音中听出他应该是站在了阳台,带着楼下的喧嚣,有奔跑嬉闹的小孩、回家煮饭的大人、已经点火热油了的爆炒声……
这些声音都在屋外,只有康九的声音在屋内,问:“是写给我的吗?……是写给我们两个人的,对吗?”
何汉里揉了揉耳朵,调低了音量,打字说:“差不多,是在公交车上的灵感。”
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你喜欢吗?”
问别人喜不喜欢自己的作曲其实是一件不太好意思的事,何汉里也很少提出这个问题,大多都是说“怎么样”“好听吗”“合适吗”之类的问题,但其实这些问题也同样的令人不太问得出口。
但何汉里脸皮厚,甚至能连续从风格到立意中讲述其中的好,然后再恬不知耻地问“是不是贼好听了”。
此刻何汉里发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忍住挠了挠脸,觉得有些羞-耻,又发了几句“专业性”询问来掩盖。
“是不是需要加点歌词?”“或者再加点风铃声,轻快一点?”“有点短了是不是?需要再长一点吗?”
康九只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说:“我唯一的建议就是可以做个三十秒的,这样我不仅能当闹钟铃声微信来电铃声手机来电铃声还能当彩铃。”
这比直接夸好听还要有力度。
何汉里心想他要是有钱不得把这张百灵鸟的嘴给包养起来。
何汉里打字说:“闹铃还是算了,怕你一周后彻底厌弃它。”
康九也打字:“你太小瞧我了,没醉酒的情况下,我二十年没睡过懒觉了。”
何汉里乐了一阵,手机微信突然收到了个消息——来活了。
来找何汉里写定制曲的,是之前参加比赛时认识的一个唱片公司的经纪人,对方喜欢何汉里的曲风,加了微信,有活都来找何汉里,有时候还会给何汉里揽活。
何汉里上午找了社区附件的所有琴行问工作,倒不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不过懒得通勤。
他以前在一家琴行当吉他老师,干得挺好,老板还是朋友,在那里首次接触了乐队,然后琴行倒闭了。后来也当过酒吧驻唱,抱着木吉他拿了个酒吧歌手大赛的冠军后,那家酒吧也倒闭了。
何汉里是倒霉体质,没好意思再霍霍朋友们的店了,之后一直处于搞乐队接定制曲的活,偶尔帮朋友酒吧应急当一两回的驻唱,没稳定工作,但饿不死,还有闲钱倒贴搞乐队。
他上午没找到工作也不着急,毕竟周五的晚会演出刚拿了一笔钱,下周三还有个帮朋友酒吧当驻唱的活。
穷是穷了点,花呗也欠了五六万,但也真没到大难临头的时候,只能说重头再来。
何汉里火速接了这个活,并跪谢大恩,问:“什么时候要?”
威哥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何汉里边接听边往外走,被五点半的太阳刺了眼,又躲了回去,看见刷手机的张羽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干脆往烂尾楼的楼梯躲,听见威哥跟他寒暄:“看你朋友圈,听说你穷到只剩裤衩子了?”
昨晚喝酒喝嗨了,何汉里发了昨晚拍的康乃馨的照片和发光弹弓玩具的照片,配文: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有钱赏钱有活赏活,穷鬼在线讨食。
然后格子紧接着截图转发,配文:只剩裤衩子的穷鬼是这样的。
托格子的福,乐队成员除了冷战的主唱,全都一字不落地复制转发,包括一些玩音乐的共同朋友,整个朋友圈都复制黏贴了。
何汉里嗐了一声,说:“比裤衩子多两件衣服吧,没裸着。”
“我这边听说有个乐队节目,从全国各地共十个赛区挑选乐队,最后一起去总部参加决赛,而且节目是从初赛开始录制的,也就是说只要通过了最初的选拔,进了其中一个赛区的前十五,那么就算获得了大众曝光度了。节目是大热门电视台主办的,起点和定位都很高,绝对不会缺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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