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怀着各自的心情回到了变形族的部落。
所有人都了解了情况,卡塔鲁、秋田明白了忍者们的来意,不再对一行人怀有戒备,能够心如止水的平淡谈话。
相对的,忍者们也从凯与妮雅口中得知,如今的哈诺娃谁都不记得。
现在的她如一尘不染的白纸,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无论是悲痛欲绝的回忆、惨绝人寰的经历、欢天喜地的场合,一滴都不留。
现在的她,只是红莲的巫女,和变形族朝夕相处两年的她。
“她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见哈诺娃与卡图鲁秋田等人越走越远,劳埃德满脸低落,五味杂陈的凝望那绯红的背影。
那是与设想中的重逢截然相反的现实,令人悲叹,引人伤感。
方才与哈诺娃的短暂谈话中,他虽能感觉到哈诺娃依旧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细腻,永远能够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她,可他还是被一股莫名的感觉堵住胸口。
她不认识自己了,劳埃德听见自己的内心持续回荡着这般绝望的话语。
“是的,哈诺娃确实不记得我们了,她目前只有来到不归国度两年间的记忆。”妮雅颇为无奈的叹气,这样的事实也让她不知所措。
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意后,哈诺娃还是始终如一的不擅长撒谎。
再怎么悲叹,不愿直视,事实仍然是无可动摇的,木已成舟,板上钉钉。
真是个残忍的玩笑。她向着埋没在人流中的背影,无声无息的悲叹着。
气氛坠入绝对的寂静中,理应出声说什么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沉默,变得一句话都无法诉出。
哈诺娃找到了,却失去了所有记忆,不认得他们之中任何一人。
似熟非熟,明明性格不曾改变,非彻底判若两人,却令他们感到陌生且生疏。
一声不吭的注目着与其他人和乐融融,无话不谈的哈诺娃,摩罗欲言又止。
“……还真是没想到。”始料未及,如今的现实他并未想过会遇上,而他也万万没料到,真正身临其境时的身心会如此复杂且刺痛着。
为什么,我会觉得胸口抽痛着,酸涩不已,好似噬骨钻心的苦楚?
要怎么回答心中那份无法比较,独一无二的感情?
怀抱着摇来晃去的心绪,摩罗黯然神伤地长叹一口气,若有若无的清淡吐息散在空中,转眼间不留痕迹。
要说的话,一直无法脱口而出,堆积如山的持续暴涨,形成了狂风暴雨。
“这要怎么办啊……。”杰百般头疼的抱着脑袋,忧形于色,满面愁眉苦脸。
他们从未遇上这种事情,完全不晓得要怎么让人恢复记忆,这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原本以为跨越时空,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哈诺娃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现在的状况无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哈诺娃失忆了,不认识他们,也不信任他们。
他们到底是要强硬的带走她,还是选择顺其自然,无所事事随波逐流呢?
众人面面相觑,脑内思绪纷纷扰扰,心如乱麻。
不远处他们牵三挂四,费尽心思也想要找回来的那人,正与变形族的族人们眉开眼笑的闲话家常,无忧无虑的嘻笑打闹。
那是他们朝思暮想的笑容,可那并非向着他们的会心一笑。
“假如哈诺娃真的忘记一切的话,会不会比较好呢?”百感交集的寇,若有所思的说道。
在场的他们深知哈诺娃的过去多么惨不忍睹,痛彻心扉,满是鲜血与泪水,而他们亦清晰记得,哈诺娃一路走来的心酸悲恸。
悲欢离合,生死离别,无法避免的惨剧刻在宿命中。
反反覆覆的死亡折磨着她,痛下决心亲手杀死亲人的悲伤直叫人泪如雨下,无私奉献建立在永无休止的痛苦上。
此世如牢狱,只有死亡才能结束她漫无止境的折磨。
倘若她忘记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否就能抛下一切忧烦,自由自在的活着呢?
“我不确定,但这或许能让她轻松一点吧。”赞也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这种没有确切解法的疑难杂症,让他无从下手分析。
现在的哈诺娃彻底忘记了过去的记忆,无论是冰冷的悲伤,还是温暖的喜悦时光。
从头开始的她,一切归零,崭新的一页翻开。
而他们则成了被遗弃的陈旧故事,无法在新的故事中留下属于他们的立足之地,甚至痕迹。
她不再被沉重的过去拘束着,罪恶感与痛苦都化为灰烬一吹而散。
心事重重的众人不知唉声叹气了多少次。
千思万想,心烦意乱,在场的你我都只剩下沉默相伴在侧,难以说出的话语成了将胸口堵的乱七八糟的缄默。
翻肠搅肚,思绪万千的现在,谁都捉摸不透他们盘根错节的念想。
“这么一来,妳就能得到安宁了吗?哈诺娃。”凯以微乎其微,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细碎语调,喃喃自语,双目紧紧锁定在哈诺娃那与人相谈的身影。
心神不宁的他,愁肠百结的他,心如刀割的他,正自以为是的对景伤情着。
他比谁都更加清楚哈诺娃昔日那看似活泼开朗的笑容下,究竟藏了多少不曾向谁诉说的心酸苦楚,无数个日夜中,以泪洗面。
因为过去是如此沉痛,她才被无形的枷锁拘束,被自我的罪恶感与愧疚弄的身心俱疲。
所以,忘记一切或许是好的。
凯再度向着哈诺娃投去复杂地眼神,似有俗无的失落藏匿于暗沉的眸光。
他不晓得该怎么去看待现在忘却一切的哈诺娃,过去的回忆太过鲜明美好,一切经历的大风大浪,七彩缤纷的冒险仍然历历在目。
关于她的话语还一直哽在他的胸口,堵塞他的喉咙,让他一句话都无法化作声音传递。
“我果然……还是舍不得放下。”让他收手,让哈诺娃就此展开新生活还是太难了。
明明已经说好要一起活下去,会在再次离别前一直待在身侧。
这样的愿望,要变成一纸空文了吗?
消沉的人们心情复杂的看着天色逐渐昏暗。
从暮色蒙蒙,绯染天幕,再遥遥望着晚曛西坠至境界线之下。
夜阑如约而至,清明皎月垂挂漆黑的深邃天穹,隐隐约约的月色穿透层层山林,以朦胧的光芒辉映众生万物。
砍烟四起,变形族的广场升起篝火,族人们齐聚一堂,以持续迸出火花劈啪声响的篝火为中心,跳着热情的舞蹈,手舞足蹈。
群声高昂,热闹的氛围下近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载歌载舞。
“怎么了,感觉你们的心情不太好啊。”出乎意料,正当劳埃德与摩罗坐在一旁,面色沉重的不发一语时,哈诺娃主动凑到他们身旁询问。
两人诧异地看着哈诺娃拖着一身长袖巫女服,毫不掩饰的直接坐在他们中间,宛若一切都没有发生似自然。
“怎么了吗,不喜欢变形族的篝火晚会吗?”哈诺娃不明所以的眨眨眼,那双赤眸在闪烁火光下愈发明亮动人。
劳埃德结结巴巴,骤然不知如何说话:“没、没有这回事的。”
慌乱的感觉让他提心吊胆起来,尤其是一想到上午时那令人悲叹的现实。
为什么,失去记忆后的哈诺娃会来询问呢?
“那就好,我以为你们不喜欢大家的表演呢!我们都特别喜欢这种热闹的时刻。”哈诺娃一脸与有荣焉,兴高采烈的神情。
不远处的篝火旁,她的好友卡塔鲁与秋田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一起享受和乐融融的时光。
一切显得岁月静好,欢天喜地。
“哈诺娃,妳为什么会来问我们?妳不是說妳失去记忆,忘记我们了吗。”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摩罗,忽地淡淡开口。
看似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实则内心波动也持续凌乱,起伏跌宕。
再怎么努力平复,也终究无法对那份低落的心声视而不见,被心上人视作陌生人的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我忘记你们了,直到现在还是没想起关于你们的回忆。”哈诺娃流露出略为愧疚的样子,懊恼的搔搔头。
关于他们的记忆可谓一滴都没有,就算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的不断追忆,也只是听见虚无的钟声黯然响起,望不见踪影。
“但是,不知为何,看见你们时胸口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有留下,空无一物,徒留空虚,她却隐约能感觉到那微弱的反应。
犹如无尽漆黑中微微亮起的一盏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明明没有相关的记忆,却有仿佛似曾相识的感觉;明明理应毫无交集,但就是觉得在与他们对上视线时,总会一阵骚动。
不想看见他们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而闷闷不乐。
不知为何,想要看见他们能够提起精神,破涕为笑,抛开所有纷纷扰扰,杂乱无章的感情。
她的直觉如此诉说着,这绝非谎言。
“能够和我说说吗?以前的我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回忆吗?”闪烁的火光倾洒而来,哈诺娃的面容染上一抹暖和的色彩,一双赤红瞳仁满是真情流露。
现在的她也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羁绊,变形族的大家也将她视如己出,不厌其烦,毫无保留的接纳了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她。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多少对她那空白的过去感到好奇。
是啊,就算时光飞逝,辗转来到这个国度有了两年的时间,有了朝夕相处的友人,成了对未来毫无期许,只想活在当下的人,她也会对那一无所知的前尘往事,投以热烈的眼神。
“失忆前的妳是个十分强大且温柔的人,永远神采飞扬,笑容灿烂,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大家,关怀着我。”细数曾经与拥有过的回忆,劳埃德心潮泛起微波。
仔细检视每一次的鼓动,澎湃的心意就源源不绝的涌出。
怎么可能忘记呢,她的一颦一笑、她所给与的爱、她义无反顾,一马当先的飒爽英姿,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昨日清晰。
劳埃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妳拯救了很多人,无数次的挺身而出,妳几乎总是一个人担下所有,不让我们担心。”
明明内心已然心力憔悴,筋疲力尽,却还是一笑置之,那样的她坚强的不可思议。
过去的她经历了太多伤痛,数以千计的伤痕让她苦不堪言,而她却也还是选择温柔以待,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众人。
那样的她,令他怜悯,令他心疼,也为此动容。
“以前的我居然是这样的人吗?”劳埃德的称赞让哈诺娃略为受宠若惊,失去记忆前的她,居然是这种光辉四溢,大放异彩的人吗?
她以为自己以前只是一个多少有点功夫的人,毕竟连丧失记忆后,她的战斗能力还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无需多想,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
而现在劳埃德一连串的赞美,让她对自己的经历深深好奇着。
过去的她,到底有过何等波澜壮阔,精彩非凡的过去呢?
“是啊,妳一直以来都是,每次都一个人承担所有伤害,老是让人担心。”摩罗也顺势抚今追昔,纯粹的有感而发。
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是常人难以形容的痛苦与悲哀,她一路经历的种种实在让人悲恸。
但即便身心都被折腾的千疮百孔,因身处反覆无常的痛苦轮回而煎熬难耐,却始终装出若无其事的逞强微笑。
“妳每次都是有勇无谋的跳出去迎敌,即使自己身受重伤,还是选择与敌人厮杀到最后。”那样的义无反顾,毅然决然,摩罗都不禁自叹不如。
贯彻自己的信念,无论前方有多少痛楚也继续前行。
怀着必死的心情,歇尽全力放手一博,她誓死如归,向死而生的精神或许谁都无法动摇。
哈诺娃某方面太过倔强,坚毅不拔,也因此总是一个人默默忍受那些痛苦。
这样的她,既耀眼夺目,也令人不忍。
他为这样的他忧心着,无奈着。
“这样啊,以前的我似乎是个拥有特别经历的人呢。”过于遥不可及的过去,令哈诺娃捉摸不透的同时,萌生一股莫名的心驰神往。
尽管劳埃德与摩罗的说法都较为概括,含糊其词,轻描淡写地带过其中的细枝末节,而她或多或少从他们凝重的表情,读出那淡淡的忧伤,心领神会。
那段已然从记忆抹去的往日,定然是焕发着色彩,无可取代的吧?
也许充斥着悲欢离合,也许有过痛彻心扉的难忘时刻,却也层层堆叠,构成了她的现在。
“嗯,那段过去真的很特别。”与妳共渡的时光成了令心头迷乱的特效药,劳埃德偷偷向着驰想中的哈诺娃投以渴望的眼神。
此刻的她,近在眼前,只有咫尺之遥,却远在天边,触不可及。
想要接近妳,但又不敢太靠近。
失去一切记忆的妳,似乎不属于他。
“那些事情十分深刻。”摩罗抬头仰望那被朦胧云雾遮挡其光,雾里朦胧的月色。
没有任何一物能够横插他们中间,阻挡他们互相对望,不远处的欢欣鼓舞的热闹喧哗传入耳畔,他渐渐不清楚自己心中的寂静。
意识到与哈诺娃之间那回异的念想的他,持续发出悲鸣,无可奈何的叹气,感慨俗世无常。
那些时光尚未彻底褪色,也不曾消失,只是其中一方迷失在归途。
而他只是,怀着仿徨无措的爱慕,自作多情的受着伤。
“抱歉啊,我忘记了那些回忆,忘记了你们,现在还想不起来。”一想到前半生的记忆都归于泯灭,哈诺娃不好意思,备感愧疚。
明明他们的神情是如此诚恳真挚,一言一语都充斥着真情实感,可她却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的过去依然是空白的,虚无飘渺的,如今的她所有的只是与变形族相处的两年时光。
似乎唯独她一人留在了那个从长眠中苏醒的那天。
直到今天,还是一成不变,毫无变化的。
“不,你没有错,哈诺娃。”劳埃德愈加愧疚与伤感,一股酸涩的滋味扩散心头,“妳那时是为了救我才被送来这里的。”
那一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退开,望着哈诺娃只身挡在他的前方。
什么都做不到,想要嘶声呐喊却撕心裂肺看着光芒消散。
到最后,守护她的誓言还是没能实现。
“妳不用道歉,妳从来都没有错,我们不怪妳。”世事无常,人生百态,摩罗深知一切都是不可预知,太多因素使走向飘忽不定。
说到底,还是他们现在的力量太弱,还不足以完全保护好她。
心有余而力不足,眼高手低,好高骛远造成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身陷危险中。
哈诺娃淡淡一笑:“是吗,真好啊。原来忘却这些的我,也能被你们饶恕吗。”
“过去的我,有你们在身旁,似乎挺不错的。”仿佛恍然大悟似,哈诺娃满怀充沛的澎湃心绪,纵使她不明白这种温暖的感觉为何萌生。
已然忘记了一切悲伤与欢乐,失去了曾经共渡过的时光的她,原来也能再次被接纳啊。
“谢谢你们告诉了我这些。”挥挥衣袖,甩去恼人的忧烦,哈诺娃以真诚的灿烂笑容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感激。
若不是他们的话,她或许还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拥有这些不曾听闻的可能性。
劳埃德与摩罗颔首示意,陷入沉默,却又欲言又止,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哈诺娃。
妳是否知晓,这份隐藏于心里的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与悸动?
妳是否明白,那令人心碎却又怜惜的深切爱恋?
唯独妳一人,能够让他们如此神魂颠倒,日思夜想啊。
劳埃德长叹一口气,现在的他内心惆怅不已,对这个残酷的玩笑哀叹着。
喜欢的她失去了与他有过的记忆,他们成了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可即使讨厌这样的现实,他还是想要倾注所有的爱意,孤注一掷,继续怀抱着这样的爱意。
哪怕,那声“我喜欢妳”说不出口。
摩罗再次向着哈诺娃投去含蓄的眼神。
一往情深,痴情一片或许太过模糊,可他依旧流淌于这份爱恋,无法自拔,就算知道现在秒无望,再怎么祈祷,也无法将感情传递给她。
宛若无法说出口的恋情,从胸口绽放,染上青春情怀的伤感与酸涩。
篝火仍在散播光辉,欢声笑语的现在,喜气洋洋。
怀着各异心思的人们,只是觉得今夜稍长。
漫漫无边,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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