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将第三根烟抽出来的时候,一旁的老爷忍不住开口道:“喂喂,小子,注意一下环境啊。”
雷狮动作一顿,到底看在老爷出手救了安迷修的份上,把烟塞回了兜里。
从安迷修被鬼狐天冲带来抢救,已过去了数个小时,急诊室的门仍然紧闭,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
历经大战,又耗损过度,不眠不休的到这个时候,就是雷狮也难免狼狈。
他的眉宇间全是遮不住的疲累,脸色苍白如纸,颊边还留着细小的伤口,正微微渗着血。想是心急安迷修的生死,以至于连片刻休息都没有,就按着鬼狐的消息赶来了失落塔。
靠在墙角的鬼狐天冲幸灾乐祸地补刀:“真是一场苦战啊,雷狮。说起来,一直都没见你的精灵出来帮你,你的同伴就那么相信你能一个人搞定吗?啊,这不是担心,我只是怕你在交易完成前不小心死了。”
雷狮抬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道:“放心,我肯定比你活得久。”字里行间都是意有所指的讥嘲。
鬼狐天冲黑了黑脸,冷哼道:“那您什么时候给我‘那样东西’呢?”
“急什么,都等了六个多月了,还差这几个小时吗?”
“你——”
“我说你们两个,要是待不住就去外面,别在这里吵。”老爷不耐烦的开口打断了两人,一脸头疼的表情。
雷狮“哼”了一声,插在兜里的手握了握,还是拿出烟叼在了嘴边,没有点燃。
已经将近天明,虽然因为深处地下,并没有真实的阳光照耀进来,但塔外的钟楼仍然忠实的汇报着时间。
上午六点,急诊室紧闭了大半晚上的门,终于从里面被人推开。
雷狮咬紧了烟,昏昏沉沉的意识瞬间清醒。
走出来的医生摘下口罩,开口第一句就是惊异地问:“这孩子不是神侍吗?为什么会染上游离症?!”
屋内一时寂静,鬼狐天冲下意识看向了雷狮,雷狮垂着眼没有吭声,反倒是失落塔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波澜不惊地说:“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他没事了吗?”
医生不敢质疑老爷,连忙回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不过,伤到他的那股力量十分特别,对神侍的身体和魂力武器都有极强的破坏力,要不是他体内另一股力量一直保护着他的心脉,他可能早都坚持不住了……”
雷狮从来不知道安迷修体内还有那样的力量,不由露出一丝错愕,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外泄的情绪,直起身哑声道:“他醒来了吗?”
医生摇头:“没有,身体被贯穿,脏器多处破裂,魂力武器被碎,无论哪个都不是小伤势,就算他意志力足够坚强,也需要几天来恢复。”
“几天?”
医生听出了一些焦躁,有些不高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从来不管别人生死,只会在乎自己的事情会不会耽搁,冷血无情的样子就像城外徘徊的异化生物。
“医生?”
医生皱起眉道:“你是他的朋友吧?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他现在伤势沉重,必须静养,你要是在乎他,就好好照顾人,耐心等他自己醒来。”说完,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也真的关心他的话。”
雷狮默然不语。这时老爷叩了叩桌面,道:“除了黑暗之力和那股保护他的力量外,还有其他问题吗?”
医生回道:“暂时没有了。”
“嗯,你先下去吧。”老爷站了起来,看向雷狮和鬼狐天冲:“安迷修会在我这里养伤,你们呢?有什么打算?”
鬼狐天冲道:“我不可能等太久。”
雷狮沉默了一会,望向屋内,道:“我去看看他。”
病房里,柔和的暖灯照亮了一方天地,躺在床上的人带着呼吸机,双眼紧闭,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能看得出他还活着。
雷狮走到床边,垂眸凝视着安迷修沉静的睡颜。
少年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纤瘦的胳膊露在外面,苍白的手像是惧怕失去什么般,哪怕在昏迷中,也下意识地握着。
雷狮有一瞬神色恍惚,过了片刻,才伸手抚上安迷修的额头,像曾经做过的那样,无声地施展术法,抚平了少年紧皱的眉。
“安迷修……”他低低地,呓语般轻轻说道:“你会后悔的。”神色是难以形容的恹恹。
少年仍沉在梦中,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响起的钟声。
老爷年事已高,确认安迷修没有性命之忧后,就回去休息了。雷狮出来的时候,只剩鬼狐天冲还在原地等着。
“帕洛斯有交代东西在哪吗?”鬼狐天冲早按耐不住,开门见山地直奔重点。
“我会去取回来。”雷狮淡淡地应了一句,道:“今天晚上,旅社里,我也要看到我留在你那里的东西。”
鬼狐天冲立刻回道:“没问题。”
这对遗忘之都的大部分人来说,是平常不过的一天,但对一小部分人而言,却是十分难熬的一天。
猎人公会和暗影联盟连夜派人前往现场,却只看到了一片大战过后的废墟。雷狮昨晚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可谓是捅了遗忘之都半个天,以至于除了知晓内情的失落塔外,另外两个组织几乎无人安眠,尤其是被拔除了任务据点之一的暗影联盟。
帕洛斯死亡的消息很快便被联盟三首知晓,三位管理者当即召开会议,排查帕洛斯的关系网,想要找出他究竟得罪了谁,才引来这般疯狂的报复——除此之外,他们更担心对方会迁怒收编了帕洛斯的联盟本身。
三首之一的星首是名年轻的女性,长相艳丽,一双桃花眼十分勾魂摄魄,但脾气却并不好。
她翘着腿拂过自己殷红的唇,冷笑道:“我早说过了,帕洛斯来路不明,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你们偏不听,贪图他带来的黑暗之力!结果呢,瞧瞧他搞出来的烂摊子!”
“够了,艾莉莎。”另一名青年——也是月首,打断了艾莉莎的嘲讽,皱眉道:“不要急着追究对错了,现在最重要是,查出杀了帕洛斯的人究竟是谁。拥有那样力量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
艾莉莎嗤了一声,闭上嘴看向了第三人。
日首身披斗篷,身影在被加工过的视频画面中非常模糊,连性别都难以辨识。
“不用慌张,自乱阵脚只会让敌人趁虚而入摧毁联盟。”日首安抚了两人一句,又问:“杰西,帕洛斯确定死了?”
被点名的青年回道:“现场被地下河冲毁,没有找到帕洛斯的尸体。”
艾莉莎讥嘲道:“没人能在那种力量下存活,杰西。也许帕洛斯的尸体在埋入地下前,就已经被闪电烧成灰烬了。”
杰西瞪了她一眼。
日首开口道:“艾莉莎,我们没有否认那力量的强大,但帕洛斯拥有黑暗之力,你也见识过那种力量的可能性。”
艾莉莎“哼”了一声,充满火药味道:“你们两个总是穿一条裤子,我还能怎样呢?”
日首和杰西同时沉默。
艾莉莎耸了耸肩,摊手道:“我才不管帕洛斯死活,我关心的是杀了他的人。能操纵那样雷光的人,如果他想要动摇暗影联盟,我们该怎么办?”
杰西忍不住道:“这话我刚刚就说过,不是你一直在翻旧账吗?”
“哈?”艾莉莎瞬间站了起来,竖着眉毛道:“你这是在怪我喽?”
“好了,都少说两句。”日首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另外两个管理者的争执。“两位,事已至此,无论如何,联盟绝不能毫无准备。我们必须尽快查出对方身份。杰西,猎人公会和失落塔有动静吗?”
杰西瞪了一眼艾莉莎,道:“猎人公会和我们一样,正在到处打听。但失落塔……”他皱起眉,沉声道:“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我正在想办法,让内线从失落塔那套些消息。”
日首点点头,道:“虽然帕洛斯生死不明,但联盟三个月前就决定与‘堕落者’合作,我们的计划不会停止。艾莉莎,不要再抱怨了。二对一,莫忘了联盟的铁律。”
艾莉莎抱着双臂撇下嘴角,过了一会,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甘愿道:“我知道。”
一日就这样暗潮汹涌的过去,当晚八点,雷狮回到了旅社。
他和安迷修住过的单人间里,鬼狐天冲早早就等在了那。他仍带着那张从不摘下的面具,单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雷狮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鬼狐天冲立刻问:“东西呢?”
雷狮道:“急什么。”然后十分爽快的拿出了一支纤细的玻璃管,里面盛着半管深红色的透明液体,布了些擦痕的玻璃管外壁上,还残留着试剂名贴被撕下的痕迹。
实际上,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抗体,世上从来不存在所谓的游离症抗体,玻璃管里不过是能够缓解游离症症状的,提炼过的精灵血清罢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筹码,对鬼狐天冲开空头支票。权杖的身份为他的话提供了充足的含金量。
“这就是抗体?”鬼狐天冲果然怀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雷狮,别以为我认不出协会放异化抑制剂的东西长什么样。”
雷狮面不改色的扯着谎:“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帕洛斯的老巢里找出来的,不相信,你现在就可以注射给自己看看有没有效果。”说完,他好像笃定了鬼狐天冲不管真假都只能相信他一样,径直道:“可以把我的东西给我了。”
“……”鬼狐天冲也确实只能相信他。
“雷狮,如果你骗了我,鬼天盟必将与你不死不休。”鬼狐天冲咬牙切齿的警告了一句,伸手接过药剂,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丢给了雷狮。
雷狮接住木盒,并没急着打开。
盒子上只有一个老旧的扣锁,也没留什么术法封印的痕迹,随便的简直不像是他的手笔。他将木盒在手心转了一圈,挑眉道:“你没有偷看过吧?”
鬼狐天冲急于检测试剂真假,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你说呢?”话音刚落,就摔上门匆匆离去。
雷狮耸耸肩,坐到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木盒。
盒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桃木,上面也没有太多花纹雕刻,扣锁虚虚地搭着,像是故意引诱人打开它一样。
雷狮有一秒怀疑这东西会不会是鬼狐天冲设局来搞他的,但转念又想,鬼狐天冲身染游离症,为了自己的命,他也不会拿这种东西来赌。于是收敛思绪,坐直身体,缓缓打开了木盒。
一张四折泛黄的纸张静静躺在木盒里,雷狮拿出纸展开,露出了被折叠在里面的内容。
那是一幅列奥纳多·达·芬奇绘制的《最后的晚餐》印刷版,纸的一边留有裁剪过的痕迹,想来是从某本《圣经》里撕下来的插画。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雷狮皱起眉,过了一会,忽然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后,毫不犹豫地将水泼到了纸张上。
纸张并不厚,很快变得柔软潮湿,在原本空白的背面,缓缓浮现出了一行淡蓝色的字。
上面墨迹斑驳,写着:不要相信亲眼所见。
雷狮眼角一跳,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笔迹。
*《最后的晚餐》:取材自《新约·圣经》,描绘了耶稣和十二门徒最后一次共进晚餐的画面。耶稣对众人说:“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出卖了我。”十二门徒反应各异,叛徒犹大慌张地撞翻了盐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Chapter·25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