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城的晚高峰发力，李白和王梓轩来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两人由服务员带领到包厢，推开门，淡淡的薰衣草香扑出来，里面开着暖黄的灯，周子涵坐在小野天马边上翻看菜单。

王梓轩在门口停住了，香薰一个劲往鼻子里钻，七拐十八弯的，在他的脑子里弯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以前他们聚餐的时候也没这氛围啊，今天怎么搞的奇奇怪怪？

“愣着干什么。”李白在后面把王梓轩攘进来，随手拉开座椅，紧挨小野天马空着的一侧坐下，脸向着周子涵，“下次让你爸在学校附近开个酒店，堵两个小时吃餐饭，没兴致。”

周子涵放下菜单，歉意地低眉，显得十分有涵养，回道：“已经在规划了。”

李白轻哼一声，没理睬周子涵，贴着脸跟小野天马说：“我离开一会儿人就不见了，下次还能放你一个人吗？”

小野天马站起来端起开瓶的红酒，在李白面前的空高脚杯里斟上小半杯，温温顺顺地赔礼：“下次就跟着你走。”

李白满意笑起来，仰头饮尽了红酒。旁边的周子涵低咳了两声，插嘴说：“菜已经点好了，不知道能不能合小野先生的口味？”

小野天马回说：“我都可以的。”

坐在三个人对面的王梓轩变成了丈二的和尚，怎么一个下午的功夫，他好像成了宿舍的编外人员？

“那个……”王梓轩站起来，对着小野天马深深地鞠躬，活像抗战剧里面的某些中国反派人物和鬼子说话，“我叫王梓轩，请、请多多指教！”

来的时候李白和他介绍过小野天马，他原以为的欧美帅哥原来是日本来的，本想凭借自己多年的看番经验举重若轻地来个漂亮的开场白，可是阿宅的本性还是被沉重的社交场合压弯了腰，当场表演了参见太君的戏码。

小野天马被他这郑重的礼数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鞠躬回礼。两个人你一拜来，我一拜去，隔着圆桌圆了古时成亲的对拜礼。

李白嫌弃地拉小野天马坐下。

王梓轩也讪讪坐下，说：“周哥，你知道吗？白哥刚把小野桑带来学校，校园贴吧里就挂了好几条贴子，全是讨论小野桑的。”

周子涵：“哦？”

“你知道的，白哥一直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很受关注，白哥身边突然出了小野桑这么一个……”王梓轩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觑了一眼小野天马，“大帅哥，一群没事干的大学生就开始无责任猜想了。”

周子涵继续问：“猜想什么？”

王梓轩说：“猜想小野桑是哪里人，来干嘛的，和白哥什么关系，后面又见到小野桑和你在一起，又猜你和小野桑的关系。”

周子涵来了兴致，手臂搭在桌面上，向着王梓轩探出头：“你觉得我和小野先生什么关系？”

“当然是……”王梓轩正要信誓旦旦开口，突然撞上周子涵似笑非笑饱有深意的眼神，嘴一闭，不敢说了。

无聊大学生中总有那么一小撮人看什么都能磕一口，讨论帖下面已经组了新的cp党，王梓轩都是囫囵看过去，从不细想。可坐在这暖黄色调的，充满香薰的包间里，不容王梓轩不细想了。

他周哥，情场浪子，好像真有那个方面的意思。

阿宅王梓轩头一次这么洞察人心，并且在得出结论后自己的脸还臊红了。

“朋友啊。”李白举着酒杯斜睨周子涵，“还能是什么？”

“是的，朋友。”周子涵从善如流，轻拍小野天马的背，一双桃花眼在暖灯下漾出星星碎光，“认识小野先生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往后在B城，只要你吩咐，我事事都帮你料理好。”

这番客套话被周子涵说得好像掏出了真心，惹得小野天马笑出来：“那就谢谢你了。”

李白在旁边拽着脸自斟自酌。

王梓轩目光溜溜地从对面收回来，双手捧着茶杯半低着头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他白哥有点不太高兴呢。

不管了，他还是默默蹭饭吧。毕竟像他这种穷鬼大学生，吃六星级酒店的机会可不多。

很快，精致的菜品一道一道上，大厨的稳定发挥立马让王梓轩无暇顾及其他，他认真地干饭，时不时举起酒杯觥筹交错一下，偶尔分神关注两位室友，发现对面的氛围还算正常。

他白哥吨吨喝酒，周哥围着小野桑鞍前马后，小野桑礼貌地回应他周哥，还不忘照看白哥。

很好，很和谐。

一餐饭吃下来除了肚子有点撑，通体舒畅。

酒店门口，喝得有七分醉意的李白靠在小野天马的肩上，吩咐门童把他寄存的行李箱拿来。

李白扶着他从学校一路带来的行李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小野去他住的地方。”

周子涵说：“快十点了，小野先生劳顿一天也累了，不如今晚就住这里吧。”

“不劳你破费。”李白站直，往小野天马身前走一步，堪堪挡住周子涵看小野天马的视线，“我叫的车到了。”

出租车适时地“滴”一下，李白立刻拉着小野天马上车，步履稳健，好像刚刚的醉都是装出来的。

黄色的出租车扬长而去，王梓轩走到周子涵身侧：“别看了，周哥，回去吧。”

夜间十一点多，小野天马终于办理好入住，歇下来了。

李白坐在床边，眼睛有点迷蒙。

小野天马轻笑：还是醉了。

“今晚还回去吗？”

李白抬眼看小野天马，水光潋滟的：“你想呢？”

“那就跟我挤一晚吧。”

李白不答，双手撑在背后，仰着脸静静望着小野天马。

小野天马知道他默认了，从行李箱中捡出衣物，进了浴室，说：“那我先去洗了。”

哗哗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来，李白忽地仰倒在床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小野天马好像成了他的锚，抓住他就能让自己这艘漫流的扁舟停住，让他头一次不为自己半生白茫茫的记忆心慌。

他必须抓住他。

酒精一阵一阵冲刷李白的神经，李白慢慢合眼，心中却始终吊着一个念头，他不能这么醉醺醺地睡，会让小野天马觉得不舒服。眼睛不知蒙了多久，终于攒够了力气睁开了，他慢慢坐起来，朦朦胧胧中看到小野天马已经洗好了，正对着一面光亮的铜镜擦拭头发。

“你醒了？”

小野天马转头看他，在略暗的烛光下，脸有些看不真切。

“嗯。”

李白下意识揉脑袋，惊奇地发现他并没有喝多了之后的头疼混沌感。

小野天马放下擦得半干的头发，施施然走到李白身前，关心地问道：“睡前喂你喝了解酒汤，现在感觉还好些了？”

“好多了。”

李白随口答道，眼睛却在暗暗打量四周。

典型的日式房间，大概有八帖（注：能铺八张榻榻米），矮桌上摆着烛台，和床头不远处墙边放了一张胡桃色长木台，上面立着一面光亮的铜镜，小野天马随手放上的木梳，旁边垒着两个像是女子首饰盒的木箱子，铜锁扣着，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早就不是B城的酒店了。

李白把目光聚拢到眼前人身上，发现小野天马穿着玄色浴衣，半敞着衣襟，水珠沿着湿润的发梢滴到白皙的前胸上，好一片春光潋滟。

李白抓着被褥的手指收紧，一抬眼就撞进小野天马缱绻的目光里，那双金色的眸子好像变成了如水的月亮，无声地倾泻清辉，却叫人忍不住地往上面看。

李白喉结滚动，他这是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