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宁发现自己又穿越了。
她之前明明好端端地在万花谷睡觉,结果一睁眼就到了一间破庙里。
她万万没想到穿越还能穿两次的。
赵清宁原本是个剑三玩家,还是个满级氪金双开玩家,两个号一个万花一个纯阳。幸好无论穿到哪个世界,她的技能等级装备面板都还在,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她在剑三世界待了很多年,唯一变化的只有年龄,容貌和身体仿佛被时间停滞了。
赵清宁如今身无分文,游戏背包早就被清空,如今全是些不值钱的花花草草,身上只有一件寝衣,夜风裹挟着寒意刮过,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于是她边开始思考该怎么赚钱,边踩着点墨江山往灯火通明欢歌笑语的地方去。
“袖、月、楼?”
赵清宁遍观整座扬州城,只有袖月楼和它对门的江山笑最为灯火辉煌。
听路人说,袖月楼是扬州城与江山笑齐名的第一销金窟,她霎时绽开一抹玩味的笑。
很好,就决定是你了。
赵清宁纤细身影隐在茫茫黑夜,几番腾挪辗转,终于让她找到了这座袖月楼老鸨所在的房间。
老鸨掂了掂手里的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进了房,她前脚刚迈进房门,后脚就看见房里坐了个陌生女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当即就要惊叫出声。
赵清宁捏出一道气劲点住老鸨的穴:“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明白吗?明白了就眨眨眼。”
老鸨眨眼。
赵清宁将茶杯轻轻磕在桌案上。
茶盏与桌案接触的那一刻,冷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也能说话了。
“来,喝茶。”赵清宁邀请她坐下,“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个交易而已。”
而已,你都快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比我还放的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袖月楼的主人。
冷袖内心戚戚然。
但她不敢说不,只好腆着笑:“姑娘请讲,我必定替你办到。”
赵清宁很喜欢她的识时务,她对着橘黄的烛光欣赏了一番她昨日刚染的指甲,问:“你叫什么名字?”
“冷袖。”
舞殿冷袖,风雨凄凄?
赵清宁想了想,决定不去管她名字出处。
“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借你这袖月楼挂个牌当个花魁。”
“花魁?”冷袖疑惑不解地呢喃,“这……”
赵清宁笑容危险地反问:“怎么?我还当不得一个花魁?”
“不不不,姑娘天生丽质容光四射,自然当得。”冷袖吓得立马迎合。
“那就好。不过我警告你,我只卖艺,不陪笑不陪酒不卖身,清楚吗?”
“清楚清楚。”冷袖连连点头,“不过姑娘既要在秦楼楚馆讨生活,总得给自己取个花名才好。”
“现在是什么时候?”赵清宁背着手走到窗前。
“八月十四。”
“明日就是中秋啊。”赵清宁若有所思,“那就叫弄影吧。”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赵清宁挥挥手让她退下,冷袖一壁躬身一壁往屋外退:“弄影姑娘,这间房暂时供您洗漱休息,换洗衣裳我稍后派人送来。”
庚子年八月十五,中秋。
秋光苒苒,秋风瑟瑟。
赵清宁端坐在冷袖提供的房间里用早膳,她听着楼下嘈杂不绝的交谈声、杯盏碰撞声,叫住从门口路过的冷袖:“你这袖月楼白天也这么多人?”
“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秦楼楚馆一向是做晚间的生意。”冷袖掀开珠帘进门,解答她的疑惑,“您有所不知,今晚四顾门门主要在江山笑屋顶为他的红颜知己乔姑娘舞剑。今儿个那些人,都是为了一睹李门主的风采而来。”
赵清宁轻轻地启唇“啊”了一声:“这么说,今晚有场好戏看咯?”
冷袖愣住,她“呃”了一声:“是……吧。”
赵清宁“嗯哼”一声,从鼻腔里闷出一丝笑:“有趣。”
当晚,扬州城人满为患,万人空巷。
那位冷袖口中的李门主一袭白衣翩翩潇洒屈膝坐在江山笑屋顶喝酒,另一只手还握着身一柄玄碧长剑,剑柄上系着丈许红绸,凉风习习,使得他衣角羽袖红绸一同飘扬在风中,端的是肆意张扬。
冷袖的那间房在三楼正中,正好是视野最开阔的最佳观景地,赵清宁临窗而立,注视着眼前自成一道的风景,赞叹道:“好美。”
随后,她心血来潮打开游戏面板,才看一眼,她就惊呼出声。
“我靠!好长的红蓝条。”
“李相夷?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
她很快就无心再管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因为此时此刻,李相夷已经抛下酒壶将长剑往空中一抛。
寒光忽闪,长剑出鞘。
他足尖轻点似踏雪无痕般在空中翻转,顺势将剑鞘钉在屋脊。
而后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如惊鸿游龙般舞出。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赵清宁数了数,他一共舞了三十六剑,每一剑都裹挟着“醉”的剑意。
是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果真是……天生剑骨。
赵清宁感慨。
听闻李相夷今夜红绸舞剑是为博乔婉娩一笑,她不知道乔婉娩笑没笑,反正她是大饱眼福。
红绸舞剑落下帷幕,李相夷蹈空蹑虚消失在众人眼前,徒留一个飘飘如登仙的背影愈来愈远。
众人还在为这场舞剑陶醉不已,赵清宁合上窗,转身问道:“你给我讲一讲这位……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冷袖听后立即为赵清宁介绍道:“李门主十五岁就战胜血域天魔成为天下第一,十七岁成立四顾门,与朝廷签订契约,惩恶扬善,一柄少师剑斩尽宵小……”
一谈及李相夷,冷袖滔滔不绝。
赵清宁愈听眉头愈发紧蹙。
这话貌似和她那个同样穿越爱好看剧的藏剑闺蜜说的差不多。
原来她是穿剧了。赵清宁心想。
话说这剧叫什么来着?莲花楼?
此时此刻,囊中羞涩的赵清宁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和李相夷见一面。
李相夷作为世界的主角,一看就是所谓的气运之子,说不定接触一二就能让她回剑三世界呢?
“冷袖。”赵清宁将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想个法子,务必让我和李相夷见一面。”
“啊这……”
赵清宁清凌凌的杏眼一睨,语带威胁:“怎么?你办不到?”
冷袖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她一个不顺心直接杀人放火:“啊不不不!办得到,办得到。敢问姑娘琴棋书画如何?”
琴棋书画?
赵清宁咂咂嘴。
她穿越到剑三,拜入万花谷药圣孙思邈门下,过了数十年古代生活。
学琴有乐圣苏雨鸾教导,下棋有谷主东方宇轩在侧,书法由书圣颜真卿亲自指导,作画得画圣林白轩指点。
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原来她在剑三这么多年,居然把自己给培养成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人物。
于是她隐隐带着骄傲,谦虚道:“精通。”
“我这就去写请帖广邀文人名士与您比试,姑娘聪慧伶俐,定能力压他人一举得胜。”
“不妥,琴、书、画的输赢判断都太过主观,还是下棋好,谁胜谁负一眼分明。”
“姑娘说的极是。李门主这人呢琴棋书画的造诣那也是样样精通,而且也乐于与人比试。姑娘若是能以下棋大败他人,定能吸引李门主亲自上门与您对弈。”
于是中秋过后,袖月楼花魁弄影棋艺小有所得准备邀请客人与人手谈的消息开始流传。
传闻嘛,必然是越传越离谱的才能叫传闻。
到最后,那则消息已经魔幻成“袖月楼花魁弄影姑娘棋艺天下无双”,导致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得来与赵清宁对弈。
赵清宁也不愧东方宇轩的教导,凡是与她下棋的,皆大败而归。
正因如此,更激起了天下人的胜负欲。
大熙所有懂棋的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往扬州赶。
不过他们没机会了。
因为李相夷来了。
冷袖引着李相夷来到二楼待客的房间后便躬身退至一旁等候赵清宁的吩咐。
李相夷斜倚着菱花窗抱剑等待,窗外是星河万里灯火憧憧。
赵清宁开心地坐在里间数钱,听到李相夷已经到了,才从里间转过屏风走出,其明媚的面孔在烛光与妆容的映衬下,无端显出几分艳丽。
李相夷听得身后响动缓缓旋身回首,乍见赵清宁一副大唐妆扮,一派盛世之景。
云鬓花颜金步摇。
李相夷脑海中蓦地蹦出这句诗。
“听说弄影姑娘棋艺天下无双,在下不才,也想来试一试。”
四顾门就在扬州城,李相夷最是知道起初那则传闻的原话到底是什么,是以这话虽说的谦虚,做派却极为张扬。
少年人,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合该如此。
赵清宁理解。
她看着少年人一袭红衣,面孔棱角分明,眉眼张扬锐利,容颜俊朗,心里的不理解齐齐涌上来。
怎么会有男子穿红衣这么好看!
果然是人好看穿什么衣裳都不打紧吗?
她压下心底的赞叹与欣赏,颔首道:“棋已备好,李门主这边请。”
“且慢。”李相夷叫住她,“光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做个赌局。”
“哦?那依李门主之言,你想赌什么?”
李相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姑娘会些什么?”
“我?”赵清宁歪头,“弹琴作曲、读书写字、下棋作画、治病调香。”
“姑娘多才多艺,不愧花魁之名。”
赵清宁回了一句:“李门主江山笑舞剑,亦不愧天下第一之名。”
“姑娘会治病,若是输了,就随我回四顾门,当我四顾门的医师如何?”
不如何,她还想着回剑三世界呢。
然而她面上笑意盈盈:“当然可以。可若李门主输了,该当如何呢?”
李相夷扬起下颌:“好说,我若输了,就为这袖月楼题句诗。”
李相夷是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天下第一、四顾门门主,这样的年少有为,自然有许多追随者,他的诗句,自然可以算一字难求一字千金。
冷袖才听赌注是这个,简直是喜上眉梢,深觉袖月楼赚钱的机会又来了,连忙退出房间招来小厮让他将弄影姑娘与李门主对弈、输了便要题诗的消息放出去,结果显而易见,袖月楼大堂、走廊、屋顶以及门前都或坐或站挤满了人。
两人到案前坐下。
棋盘早已放好,黑白棋奁并在一处。
李相夷随意捻起一枚棋子,问:“谁先手?”
赵清宁略有些尴尬,她摊开掌心,手中是一枚骨玉骰子:“我有选择恐惧症,一向是以掷骰子决定谁先手。点数大为先,点数小为后。”
赵清宁从正中掷出,三点。
李相夷随意一抛,六点。
“看来是我先行了。”他将装有白棋的棋奁交予赵清宁,随后执起黑棋下在右下角的星位,“弄影姑娘,承让。”
半刻钟过去,一局终了,赵清宁胜。
李相夷讶异,因为他虽然是个臭棋篓子,可平时与人下棋,也不会半刻钟就束手无策,但他非常爽快地认输:“弄影姑娘果然棋艺无双,不知可否与在下再手谈几句?”
赵清宁不置可否:“李门主可别忘了题诗。”
“自然,输一局,题一句。”李相夷颔首,指名道姓让冷袖帮忙,“劳烦冷袖掌事帮忙记着局数了。”
冷袖见状,唤了几个丫鬟进房抄录二人棋局变化,每局下完,便将抄录有棋局的纸传给在袖月楼“围观”的人看。
赵清宁与李相夷对弈,从第一局的连胜半局到第十八局的连胜六子,再到第三十六局的险胜半子,不由惊叹。
这小子,是边下边学边悟啊,这要是再下几局,他能和我打成平手,不愧天才之名啊
李相夷只觉心惊,他知道自己棋艺其实不算太好,比眼前人差远了,可三十六局下完,他的棋艺竟然隐隐有所进益,简直不可思议,由此可见眼前人棋艺之高超,实乃世所罕见。
三十六局棋下完,第二个黑夜已然来临。
他们两个下棋的人就算了,围观之人竟也陪着坐了一天一夜,要是再下,说不定就是一天两夜或者不知道几天几夜。
赵清宁率先将棋盘的白子尽数捡回棋奁:“时间已晚,我看这棋不如就不下了吧?”
李相夷精神头倒还好,毕竟年轻气盛,扬州慢傍身,平时甚少睡觉,但不是人人都有如他一般的精力。
于是他没有强人所难:“传闻不假,姑娘棋艺确实天下无双,在下领教了。”
“冷袖掌事,我与弄影姑娘,总共下了几局棋?”
冷袖专心致志地记着数,李相夷一问,她就开口道:“三十六局。”
“好。输一局一句诗,愿赌服输,我这就写三十六句诗赠与袖月楼。”
赵清宁与冷袖皆以为他会在纸上题诗,上好的文房四宝都已准备就绪,结果人家压根儿不走寻常路,直接抽出少师蘸了不知何人放置在香几上的胭脂,然后以剑为笔以胭脂作墨在墙上题了一首《劫世累姻缘歌》。
美眷如花不经年,浓雾凝香岂连连。
一夜清诗芙蓉死,我持君魂做谪仙。
……
孤鸿远望荒城外,梦醒何处是归年?
我是人间天涯客,一剑疾转三万里。
好诗,好字。
所谓见字如见人,李相夷青春年少,观他红绸舞剑即可看出此人狂傲不羁,他的字迹挥斥方遒豪放大气,诗句更是如此,颇有种盛世大唐的气度。
如果李相夷生活在大唐玄宗时期,和李白应该有许多话聊吧。赵清宁想。
李相夷题诗时,题一句,冷袖便让人往外传唱一句,如今写完,外头也刚好听完整首诗,全场议论之声纷起,俱是在谈论李相夷不愧是李相夷的话题。
赵清宁看他落下最后一剑,剑尖犹带着猩红的胭脂,大脑霎时仿佛被针扎一般。
她明白,回去的契机到了。
她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赵清宁挤出一抹笑,强撑着忽略针扎似的痛苦:“李门主,多谢你与我下棋,若日后有缘再见,我会报答的。”
“冷袖,送李门主。”
李相夷不理解赵清宁说这番话的含义,也没想着理解,这姑娘奇奇怪怪的,下棋时还露出几分武功底子,很是神鬼莫测。他施恩之人众多,赵清宁不过是其中一个,也并不求他们回报,只要他们时刻谨记持身公正便罢。
“李门主,请。”
冷袖送李相夷出门,房里丫鬟尽数退出,等她再回来时,屋里已经不见赵清宁了。
她回去了。
打开文档本想写折梅赠酒的,不知怎的忽然点进了枕月观花的文件夹把清宁往事打开了,想着既然打开了就写一写吧,于是磨磨蹭蹭写了点儿。
感谢诸位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清宁往事(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