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祝融殿。
单孤刀摔落在地,苟延残喘。
这一刻,似乎比前生来得更快,他苦练多年连入门的逍遥独步剑都破不了,怎能敌得过李莲花近乎泄愤的杀招。
剑锋抵上喉口,单孤刀笑声嘶哑:“全都改变不了,重活一回有什么意义。”
“哦?”李莲花语调微扬,“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可知,我身上的碧茶毒已经解了?”
单孤刀对上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眸,心底恨意翻腾,最终只能化作颓然:“所有好处都让你得了去,老天真是不公平。要不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才是萱公主后人,南胤皇室血脉……”
李莲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让单孤刀感觉他好像离自己很远,明明剑尖都要刺破皮肤了,倒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若我不杀你,你还是会死吗?”
“……你来此不就为了给师父清理门户吗,别废话了。角丽谯那个女人给我下了蛊毒,早死晚死都是死,要不你念在昔日兄弟情,给师兄当胸一剑,让我死得快活些?我便不在黄泉路上诅咒你早点下地狱了。”
李莲花漠然视之,他取出一包药粉,丢给单孤刀:“这是解药,吃了它。”
事到如今单孤刀也不怕他耍花招,与前生不同,或许有生还的机会。
单孤刀吞下解药,呕出一滩漆黑血污。
与此同时,方多病取得业火母痋归来,招呼笛飞声制住单孤刀放血。
结果有目共睹,母痋仍旧完好无损。
“他真的不是……”方多病望向李莲花,他静静地立在那里,自昨日起,他便是那副模样,在失控边缘的极度冷静。
一场戏跌宕起伏,芩婆的出现又迎来一次小**,李莲花的血克制了业火痋,他才是真正的萱公主血脉。
芩婆娓娓道来,众人惊疑不定,单孤刀顾自冷笑,而他呢,心思恍恍惚惚,被她占满。
人和人相处久了会变得越来越相似,他仿佛跟阿谯一样,游离在外,是坐在台下的观众,等待无聊的戏剧终结。
单孤刀爆体而亡,临死前最后的表情由怔然转为苦笑。
不算意料之中的结局,却是难解的死局。
他得到答案了。
李莲花没有迟疑,转身离去,师娘好像在身后喊他的名字,他没回头。
阿谯还在等他。
……
几日后,雪公送忘川花到天机山庄。
方多病问他可有李莲花的消息,雪公摇头,只道圣女便是让他带给李莲花的,可一直寻不到二人的踪迹,迫不得已才来此地。
李莲花能带着一具……带着角丽谯去哪呢。除了角丽谯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了吗,少师剑不要了,狐狸精也不要了?连封书信都不留下。
宫中风波难平,圣上重病,方大人进宫侍疾多日未归,方多病权衡再三把忘川花献给圣上,以保方氏安宁。
而他和公主的婚事也因此搁置。
小公主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可惜了一阵,但她在女宅时就已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即便那人与他心意并不相通,一时半刻也忘不了。
“喂,方多病!你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她跟心仪之人在一起了吗?咦?我是不是提起了伤心事,怎么眼睛都红了……女宅那晚提到她你就哭了好久……”
“她、她不在了……”
……
坟包上的杂草被清理干净,那块摇摇欲坠年久腐烂的木板换成新的,上头刻字“齐知原之墓”,落款李莲花、角丽谯。
他拍去手上粘的土,顿了顿,取出帕子细细擦拭一番,才蹲身给倚靠在一旁树干上的姑娘拢了拢披袄。而后他摆好酒杯,一一斟满。
酒打来时尚且温热,这么些事做完早被寒风吹得冰凉。
他并不在意,举杯碰杯。
“齐兄,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无人应答,他将那一杯洒在坟前。
“这杯我替阿谯喝了,她酒量差,发起酒疯来我可拦不住。”
他仰头饮尽。
“我想了很久决定来这里,这是我和阿谯在七年前,阴差阳错相遇的地方。”
“你一定想不到,她倒进了我的萝卜地里,压坏了大半萝卜苗,当时我都快恨死她了。”
“好在恨归恨,我仍旧把她带进了莲花楼。”
“你说,人真的能死而复生重回过去吗?若到头来一切如初,命运终究无法改写……”
苦酒入喉,冰冷的刺激感似要将舌根、喉管、内腑,统统腐蚀掉,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至极,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靠过去,将那无声无息的姑娘抱紧。
“阿谯,我好冷啊,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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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怎么日日去那鬼手风烈的老巢蹲守?难道想在那建个四顾门分会?”
“依门主的性子,是去比武了?”
“鬼手风烈在万人册排行才第十,值得门主亲自上门约架?”
值不值得,与旁人无关,他说了算。
头顶那片天空的星星快要数完之时,下方传来交谈声,一群人推推搡搡,夹杂着男人们的污言秽语。
他探身一看,目光盯准人群中的红衣身影。月色朦胧,衬得他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看不真切。
鬼手风烈被从天而降的李门主吓得不轻,咒骂一句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你、李相夷?李门主怎会在此?”
少师剑柄抵住鬼手风烈的肩膀,好似拨开帘子一般,并不需要使出多大的力气,面前让出一条路来,他望向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狐狸眼。
“我来,带她走。”
“李门主,这臭丫头想偷咱们家至宝练功,我是决计不能轻易放走她的!”
他懒散回应道:“那我们比一场,我赢了,人我带走,你……”
鬼手风烈混迹江湖多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若想豁出性命把自家地盘拱手让人大可一战。
“有李门主帮忙教训她,我很放心。”
他不愿听这些人絮絮叨叨,酒气熏天的令人作呕。
还是阿谯好,丝丝缕缕的入骨媚香迷得人昏昏沉沉,想要多靠近一点。
他好像很高兴。
角丽谯不知为何。
她听过李相夷的名号,不认为天下第一会别无目的来救她这个无名小卒。他是查出了她的身份吗?
角丽谯止步,动了动手腕,想从他掌心挣脱。
方才他是想牵她的手,却似乎顾虑什么,改为握住手腕。
“你为何救我?我什么都没有,只能……”
“把你自己赔给我吗?”
角丽谯闻言蹙眉。
他说,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个,门主夫人。
天下男人都这样吗,可他给她的感觉不像那种见色起意的孟浪之徒。
“我不明白,你是四顾门门主,怎么会找上我?”
更令她难以理解的是他眼底浓郁到化不开的思念。
“阿谯,你说要以身相许的,可还作数?”
她不回答,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触感一如从前,可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永远无法成真的美梦。
“别走!别走!再多陪陪我好不好,阿谯……”
那婆娑倩影如烟如雾,如冬雪,如春风,吹拂入梦。
梦要如何留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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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睁眼,大雪纷飞,是幻觉吗,眼前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黄泉路上还有仙人引路?
只见那人甩了甩头,抖去一身雪花,露出乌黑的发髻。
“李神医,你终于醒了!”
“……旺福?”
旺福一身藏青道袍,俨然是个青涩的小道童,那方家的好差事不做,打算入道门皈依三宝了?
“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能让仙女姐姐就这样坐在地上?”
他抚了抚姑娘呈现出青灰色,略有些僵硬的脸庞。
“她若能感觉到冷,就好了。”
他没听清旺福咕哝了句什么,而后手里被塞了一张黄符。上头朱砂写就,龙飞凤舞,含义深奥。
“这是我向师父求来的符,你泡成符水喂她喝下。师父说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她救我一命,我该来还这份恩情。”
……
一月后,东海。
姑娘闹着要来看海,他怎能不答应,只是天还未回暖,海边风大,衣裳层层叠叠外加一件斗篷,大概是想把她裹成粽子吧。
“别跑太快,摔倒了怎么办?”
“不是有你牵着我吗?”
“那我也跟着摔了怎么办?”
“那——你牵紧一点,我就不跑了。”
他顺势一带,姑娘稳稳落入怀中。
“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姑娘灵动的眸子轻眨:“哦,那下回……”
“没有下回。”他收紧臂弯,微微低头,呼吸相缠,辗转流连,“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她承下这个饱含情意的吻,此时此刻,只想沉溺其中。
“……唔,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狐狸精的声音!”
“啧,来得也太快了。”
他揽过姑娘被层层衣物包裹仍然纤瘦的腰肢,鞋尖轻点,柔软的沙地轻微下陷,弹指间已御风而行,遥不可及。
“李莲花!你刚还说不跑呢!”
“只说了不让你跑,我带着你,最多算是,私奔咯。”
“……人呢?不是传信说在这见面吗?”方多病收到信后满怀欣喜,连夜赶来,结果等待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海滩,连个人影都没有。
笛飞声抱臂而立,出声示意他看远处:“那呢,婆娑步,以你是肯定追不上了,等他们回来吧。”
“这个死莲花,他想把阿谯拐去哪啊!”方多病就是气死也没用,他确实追不上,可这口气总要找地方发泄吧,他瞥了眼看似悠然自得的笛飞声,“老笛啊,听说你求娶乔姑娘被拒绝了?”
“哪来的谣言!”
“我听几位院主说的啊……”
“他们知道什么!阿娩只是想等找到李莲花和角丽谯再谈其他。”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想留在慕娩山庄过夜,结果被乔姑娘轰出来了……”
“方多病,你再胡说八道,待会儿他们回来见到的就会是你的尸体!”
方小宝闭上嘴,郁闷转移,心情舒畅。
遥望天际,霞光拨开云雾,海风裹挟着温柔暖意,吹散往事尘埃。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①
宜,会亲友。
①出自:唐·徐铉《春分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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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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