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李莲花才后知后觉想起缺钱这回事。
站在他身侧教导李莲花学习新功法的赵清宁与李岁安经由他提醒也是相继一愣。
赵清宁在屋里走来走去,忽地灵光一闪,拍击手掌提议道:“不如我们把游戏背包里能当的东西当了换钱吧。”
李岁安掀起眼帘扫她一眼,然后果断同意——毕竟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缺什么也不能缺银子。
两人动作一致地开始掏背包。
李莲花默默觑了几眼。
赵清宁的背包——里头尽是些灵丹妙药奇花异草武器乐器……连一颗铜板的影子都没有。
难以置信。
平时这么爱财的人背包里居然没有珠宝首饰。
李莲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赵清宁极度无语:“像我这样在家靠师门,出门靠朋友的人,背包里怎么可能会准备过多的金银财宝?”
“再说了,谁能想到还能二次穿越?”
看完赵清宁游戏背包里的琐碎事物,李莲花将目光转向李岁安。
李岁安的背包——装的是剑胚矿石长剑首饰衣裳……还有几匣子碎银。
嗯?
碎银?
李莲花诧异不已:“大唐流通的货币是铜钱丝帛禄米,你这碎银是从哪里来的?”
李岁安眼睛往上一瞟作回忆状:“我惯例每月打首饰,这些都是边角料。想着也不能浪费,留着却也不知道用途,便放进背包存着,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很好,银钱问题暂且解决,李莲花松了口气。
可没过半晌,他就又提起一口气,那口气郁闷地堵在心头不上不下,仿佛胸口上压了好重一块石头似的。
依照赵清宁李岁安平常的吃穿用度,仅凭李岁安背包里“搜刮”出的几匣子碎银根本不够他们三人支撑着活到下个月。
虽说他可以出去行医,赵清宁可以外出替人卜卦,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们这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即使遭逢安史之乱,那待遇也是每天不差的。
他完全无法想象赵清宁长久出去摆摊的模样。
李莲花抚了抚太阳穴,觉得那里突突直跳,不由感到头疼,于是便又提议道:“不如把莲花楼里的一些陈设当了吧?”
“千万不要!”
“绝对不行!”
二人闻言双眼圆睁,大声拒绝。
“莲花楼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心血,怎么可以当掉?”
没错,李莲花的莲花楼是由他本人提供设计图纸,李岁安负责出钱出木料出各种摆件,赵清宁负责出装潢意见出部分摆件,集三人之力打造完成的。
李莲花呵呵一笑,嘴角僵硬,几乎是咬着牙齿问:“那你们想如何?”
被李莲花死亡视线扫射的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取镯子的取镯子,拔簪子的拔簪子。
渐渐的,珠宝首饰在桌上逐渐堆积成山。
看得李莲花不由为之咋舌。
他边摇头边想:真是见识少了,这两人明面上首饰就那么一二三四五件,怎么忽然就能摸出这么多来。
李岁安指着可堪称“珠玉货赂山积”的财物:“花花,清宁,你把这些都拿去城里当掉吧。”
“还有,帮我去中人那里雇个侍从回来。”
她拿出一张不知何时写的字条递给赵清宁。
赵清宁接过一看,神情逐步僵硬。
李莲花好奇她的反应,便凑过去眼神一扫,字条上离谱至极的要求即刻映入眼帘。
于是李莲花的神情也开始逐步僵硬。
他倒吸一口凉气,颤抖道:“精通川淮鲁粤四大菜系?”
李岁安温和地向二人解释:“这一条是为了照顾到我们三人的口味。”
“行。”李莲花咬牙挤出一个字,“那这个会识字?”
“不识字怎么看得懂菜谱方便研究新菜式?”
“还有……会刺绣,精通绘画?”
“毕竟你这楼太小,这么多人住不下。再说了,不会画画怎么描花样?”
“偶尔负责洗衣洒扫……”
李莲花抬头,神色莫名地看着李岁安:“这么多特质集中在一人身上,你是想要个神仙替你做工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行,一定是钱不够。一个月五十两月钱不够的话,就再加嘛,一百两怎么样?”
闻言,李莲花心脏差点儿停摆,他的面色立即正经起来,抬头挺胸郑重地问道:“其实我觉得上述要求我也可以胜任。”
毕竟他会做饭会识字会做衣服会画画,楼里也时常清洁,李岁安的这些条件,放到他身上,不过尔尔。
“行啊,你试试吧。”
话刚出口,李岁安便后悔了。
因为李莲花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下,便高兴说道:“天快黑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吧。”
闻声,李岁安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李莲花的厨艺可不怎么好;赵清宁倒是毫无所觉,甚至期待着李莲花大显身手。
看着赵清宁望着李莲花下厨的期待眼神,李岁安好心提醒她:“我劝你呢,千万别对他的厨艺抱太大期望。”
赵清宁“啧”一声:“你都没尝过,怎能先下定论?”
“你可千万别后悔。”李岁安蹙眉忧虑,慢悠悠道,“我反正是提醒过你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我后悔了。”
赵清宁艰难咽下李莲花做的饭菜,晶莹的水珠从她无神的双眼流出。
她捶胸顿足:“好难吃……”
至于李岁安,虽然早有准备,味蕾却依旧没能逃脱荼毒。
她极力稳住颤抖的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喝着以压下嘴里那股奇奇怪怪的饭菜味道。
待两人整理好表情抬头时,就见李莲花抄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神淡淡的。
实话实说,李莲花对眼前这俩吃惯了山珍海味对食物挑剔到不行的人无语到极致。
赵清宁僵硬一笑:“花花,听我说,以后别再下厨了。”
李莲花面无表情——若是放在平时,赵清宁肯定会“激励”他再接再厉,可他已经解毒很多年了,数年以来厨艺同解毒前一样毫无变化,可见不是中毒五感缺失的原因,应是人实在没什么厨艺上的天赋,更何况,就算赵清宁想教导,临时教学也不能瞬间培养出堪比皇宫御厨的水准。
“笑话。”李莲花从鼻腔哼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手拿从厨房顺来的锅铲指着两人,“在厨艺这方面,你们一个手脚慢,一个不下厨,就这样还敢嫌弃我的厨艺,果然是平时吃太饱闲的。”
不下厨的李岁安低头默默喝茶不搭话。
手脚慢的赵清宁“哎呀”一声,讪笑道:“我这是精益求精。”
李莲花长吁短叹,只觉他这莲花楼未来几天定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荆州,山峦叠嶂,残雪疏疏。
一道白影从半空掠过。
雪天人烟稀少,深山老林更是人迹罕至。
是以无人得见这飘忽身影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的景象。
只一点可以得知——这人轻功极好,在当世可排第一。
那人行经一处悬崖,本应继续赶路,脚下迷踪步法却实实在在慢了下来。
他略皱了皱眉,抬眼望头顶一看。
他头顶正上方有一颗松树,是从悬崖峭壁中横生出的,此时此刻,粗壮的枝节上伏着一个人影。
足尖轻掠,那人飘到松树上稳稳站着,如履平地。
树上伏着的是个约摸二十许的妇人。
一张脸冻得通红,嘴唇却发紫,衣服与发梢上覆着一层雪,此时已是午后,天还在下雪,雪落下又化开,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渗入她的肌理。
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眼前女子明显还有气,若是能找到大夫,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于是他揽起妇人离去,内力筑起一道屏障,风雪被这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那人抱着半路救来的人去寻医馆,若不是他眼尖瞟到某处林子附近有栋小楼,楼前还有医馆的标志,他救下的人估计就没了。
那栋楼名叫莲花楼,两侧长窗大敞,有一女子在楼里沏茶。
女子容貌极为出尘,所谓仙姿玉色、仪静体闲不外如是。
楼中人正是李岁安。
李岁安刚沏好一盏茶,蓦然抬眼间却见有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窗外。
那少年白衣墨发,容颜冷峻,气质十分冷冽,一只手还揽着一名表面看上去像是冻伤的妇人。
李岁安纤眉一挑,连忙起身开门迎人进来。
楼中燃着上好的碳,一进去仿如春日。
那名妇人因感受到热度,面色与唇色逐渐正常起来。
掩上门细细问过病情后,李岁安捧来热茶给她灌下,又用酒替她擦身降热,最后打湿了帕子敷在她额头。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问:“阁下何人?”
“李相夷。”
李……相……夷……
听到这个名字,李岁安震惊地用双手抚住胸口,瞳孔微微放大,心绪起伏。
好在床榻与厅堂设了一架屏风,李相夷无法看到她的神情,不然以他的敏锐,必定会起疑。
李岁安搭上那妇人手腕给她输了一小股内力以维持生机。
她的手微微颤动,她的声音也微微颤动。
“抱歉,我并不是这栋楼的主人,也不通医术,无法救治她。”
她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奋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控制好面部表情,从屏风后施施然走出。
“不过我已经稳住她的情况,楼主外出也马上就要回来,李少侠无需担心。”
不过可能是因为面对“纸片人”突然现身太过激动,一向表情管理得宜的李岁安还是出了点差错——她情绪起伏太大,努力压下去的激动反而使得表情十分奇怪。
李相夷安然坐在莲楼一角,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闻声颔首,也不点破李岁安表情的异样。
他的心思大半放在了这栋莲花楼里。
造出这栋楼的人当真巧思,李相夷心想。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楼里的景象。
莲花楼所用材料虽极为简朴甚至可以说不起眼,但是用料却十分昂贵,再看楼里,装潢无一处不精致,器物无一件不是价值连城。楼的正中央还放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满是金贵的绫罗绸缎。
门在这时突然开了。
赵清宁捧着一束梅花笑盈盈地走进来,时不时还转头与身后的人说话。
目光逐渐后移。
李莲花就跟在她身后。
李相夷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看,只是一眼,就叫他神魂颠倒。
一眼心动,一眼万年。
那人裹着一袭白狐裘,即使如此,也显出几分纤弱。
他的五官恰到好处,眉眼清丽柔和,温柔、沉静、淡然、冷清……李相夷想不出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周身的气质,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必然是超然物外。
他就站在那里,仿佛游离于世人之外,又仿佛所有的天光都在向他聚拢。
李相夷只觉得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藻堆砌在一起,也无法描摹出形容出李莲花的半分好看。
他舌尖抵住犬齿,指尖轻点桌案,原本冷傲的眉眼倏然柔和下来。
他承认,他见色起意了。
虽然是对一个男子。
不过不要紧,男子相恋虽然罕见,但现在的世人也不怎么排斥。
李相夷一眼注意到李莲花,李莲花也一眼注意到李相夷。
淡如琉璃的眸子映出少年冷峻又分明且与他面容至少有五分相似的面孔,心中有些许猜测,他噙着一抹笑,语气却疑惑:“这位是?”
“在下……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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