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王维的诗里是这样描写茫茫大漠的。
的确如此。
黄沙漫漫,落日熔金。
凉州是干燥的地界,很少有风,也很少降雨。
倘若万幸得一场风雨,也是来去匆匆。
风是干涩的,总爱卷着砂砾,日复一日,于是这苍茫无际的原野上,多是被风沙侵蚀够了的残败房屋。
莲花楼行经此处,沉重的车辙辘辘而过,痕迹瞬息便被风扬起的砂砾掩盖。
西北的天空澄净得很,见不到一丝云的踪迹,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天空只余一轮西行的太阳,挥出万丈灼热逼人的光芒。
李莲花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无孔不入的光却依旧沿着指缝漏到他脸上,整张脸镀上了淡金的色泽。
“同处西北,玉城与凉州真是大有不同。”
李相夷在檐下放飞一只雪白的信鸽,璀璨日光晃得他眼睛眯了眯,随后调动内力覆上双眼,挡开了那层缠绕的灼热刺目感:“我已飞鸽传书命凉州据点的人随时待命,这一路舟车劳顿,等休息几日,我们再去万圣道会一会单孤刀。”
风突如其来,李莲花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沙子。
他低下头掩面咳了几声,温热的手掌轻抚上他的背拍了拍,一杯水被轻巧跃到他身前的李相夷递到他唇畔。
李莲花啜饮几下漱了漱口,而后擦尽唇边水渍。
见李莲花呼吸平复,李相夷捻起内力朝四周一荡,水竹编织成的竹帘尽数垂落,遮去了耀目日光与风沙,余下一室幽静。
春日本就困倦,凉州比之江南,温度高上不少,阳光又晒得人懒洋洋的,李莲花面上不由被勾出几分倦意,李相夷替他揉了揉合谷穴,使他神智清明了几分:“困了先去睡会儿,我打听过了,凉州夜里有个西域商人组建的集市,很热闹,等你醒了我们去逛一逛。”
李莲花颔首同意,翻身上榻扯过一旁叠好的衾被盖住腰腹以下的身子,忽忆起连日来李相夷为了赶路似乎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虽然惊叹眼前人不愧是李相夷,年少时的他端的是精力充沛,内力多到用不完,从不怎么睡觉,但心底还是存了几分忧虑:“你也睡一睡吧,时辰还早,连日赶路你也累了。”
李相夷自然欣然应下,陪着李莲花睡到了夜幕降临。
入夜时温度骤降,还起了风,为防风沙迷眼,二人皆戴了幕篱出行。
李相夷所说的集市在一片绿洲里,翠绿的颜色在这茫茫无际的荒原里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
即使处在绿洲,里头的建筑也饱经风沙的摧残,显露出一派破败之感,然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商与游人又为这里添了几许繁华,两相融合,反倒显得怪异。
集市因是西域行商组建,所以建筑风格很明显带着域外的特色,只每一处建筑的顶上都插着陈旧且残破的旗帜,二人携手站在集市入口,从街头望向街尾,那旗帜一路沿至尽头,其中图案模糊不清,李相夷随手叫住一个从旁路过的行商,问道:“这位先生,那些旗帜是你们的什么习俗吗?”
穿着汉家衣裳的西域行商还以为是有人找事,听到他只是问旗帜的事松了一口气,他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大熙话:“公子猜对了。我们从域外来做生意,这几年大熙对边境管的甚严,只能进不能出,我们这些人都好久没回家乡看过了,那些都是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的故国旗帜,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那行商有些词用的不对,李相夷也没纠正。
边境忽然从严管理,定有战事要起。
他摸了几两碎银给行商,算是谢过他的消息,那行商得了银子喜不自胜,连忙道谢,甚至想为他二人做个向导。
不过被李相夷拒绝了。
李相夷提议逛集市,本身就是为了过二人世界,何况这里是凉州,又不是真正的域外,交谈也用的是大熙话,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至于被骗。
那行商倒也识趣,见二人都不甚感兴趣,便点头哈腰地钻入人群里了。
二人在集市逗留了近一个半时辰。
集市上三三两两停着骆驼,街边游摊也多是贩卖香料,行人头上都包着长长的头巾,将面容遮掩。
李莲花站在卖艺摊前饶有兴致地观赏高眉深目的胡人闭目弹琴,那曲子带着域外风情,起承转合的曲调仿佛让人越过千万里去到了域外。
胡人的身旁,另有一胡姬和着乐曲踩着鼓点跳着胡旋舞。
李莲花对塞外乐曲不怎么熟悉,便问李相夷知不知道那胡人演奏的曲目是什么。
李相夷自然知道,往年四顾茶会,门人多会招来乐伎伶人演奏,伶人中有胡人舞姬,席间恰巧演奏了这支曲子,鼓点密集,乐声悠扬,记忆犹新。
“这支曲子叫楼兰繁音,虽是胡曲,但却并非胡人所作。”
李莲花“哦”了一声:“既如此,作曲之人音乐天赋想必极为高深。”
不然胡人怎么会抛开自家乐曲不弹,偏弹这首,听周围人的谈论,这支曲子无论是大熙还是域外,都极为受欢迎,可想而知作曲之人是如何天资了。
一曲毕,胡人再起一首,只是李莲花刚听了那支楼兰繁音,再听旁的都失了味道缺了神韵。
李莲花再度惊叹于作曲人的天赋,那支乐曲简直堪称绕梁之音,令人欲罢不能。
李相夷附和道:“这曲子确实有独特的魅力,听了之后再听其他的都觉索然无味。”
想当初李相夷也是听过一回,自此睁眼闭眼脑子里都盘旋着这支乐曲,害得他跑到江山笑一连听了好几晚的曲子才勉强消停,着实令人头疼。
两人慢慢从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卖艺的摊前退出,两人走出一小段距离,李莲花却不妨被奔跑的孩童连连撞了几回,由于带着幕篱,李相夷也不好将人揽在怀里,只一手揉了揉他被撞的腰,另一只手与其十指相扣,好叫两人不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李相夷扶着他在街上走:“乖乖接下来想去哪儿?”
李莲花沉声思索了一番,想起曾经从某本书上看来的用来佐菜的西域香料,便道:“去买些香料吧,我想试试新菜了。”
李莲花好久没试过新菜式了,这会儿见集市上有扬州等闲见不到的域外香料和香辛佐料,心痒难耐。
集市所有的香料店面与游摊贩卖的香料都大差不差,无非是你家多几味中原的香,他家多几味域外的香。二人在集市转了几圈,最终挑了一家招牌与装饰都不甚起眼的店铺。
不过店铺虽不怎么起眼,里头贩卖的香料却是纷繁多样,直让李莲花挑花了眼,一刻钟过去,愣是没挑出来该买哪样。
他回头望向李相夷,眸子里满是询问,指望他能给自己拿个主意。
李相夷无言笑了笑,觉得他这幅纠结的模样简直可怜可爱极了。
不过好在李门主身家丰厚家财万贯,见他犹豫不决纠结不已,索性大手一挥,让店家将店铺里所有香料都挑拣了一份,导致二人走出店门时,双手都提满了包装好的香料。
二人离去不久,这家店铺迎来了一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睛的女子。
她刚进店就朝店家问话,面色焦急:“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月麟香卖?”
“抱歉啊这位姑娘,你来的不巧。”掌柜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月麟香不久前已经卖光了,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宋檀倒也想去别家店铺看看,可是她已经转遍了整个集市,甚至整个凉州城,她所需的那味月麟香不是没有就是售罄,好不容易听说这里有个集市,想来碰碰运气,没成想依旧是一无所获。
若是平时,自然可以等商家补货,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她内心焦急惶恐又无助,心思百转间,忽然想起掌柜说月麟香不久前才卖光,于是小心翼翼道:“掌柜的,在我之前买月麟香的客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掌柜怎么可能不记得,毕竟李相夷与李莲花两人身形十分优越,还戴着幕篱,两人停留的时间也较长,掌柜自然印象深刻。
“记得,当然记得,那两位公子头戴幕篱,身姿挺拔如松,一人穿白,一人穿绿,瞧着应是往西边儿去了。”掌柜顿了顿,后又提醒道:“姑娘若是想向那两位客人买香,可得尽快了,西边是集市出口呢。”
宋檀将身一福表示感谢,遂不再多言直奔李莲花二人而去。
大漠的夜空极为澄净,繁星点缀其间,仿佛触手可及。
风已停,李相夷将两人头上戴着的幕篱取下拿在手里。
宋檀气喘吁吁一路疾跑,终于在集市出口处追上了李莲花二人。
“二位公子请留步。”
二人闻声回头。
几人视线相撞。
宋檀一见两人模样,霎时大惊失色,瞳孔震动。
这章是矫情又不知所云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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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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