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霞辉映。
李莲花与告里都算不上很清醒。
前者因腰酸背痛未休息够时间,后者因起得太早扰乱了她的作息。
此时一人合眼抵在李相夷肩背,一人揉着眼睛强提着精神送他们二人出榕江苗寨。
“圣女留步,不必再送。”
李相夷清亮的嗓音将李莲花的神智唤回些许,他强撑着睁眼从李相夷身后探出半边身子与告里对视,并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出痛苦二字。
此时此刻,二人思想难得同频,纷纷觉得早起真是太痛苦了。
于是在李相夷话音刚落时分,告里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李莲花见人走了,整个人精神一松,直直往李相夷身上摔,嘴里还嘟囔着“都怪你”三个字。
李相夷哭笑不得地旋身接住他软到的身子,连声应道:“好,都怪我。”
李相夷背着睡得香甜的李莲花回了莲花楼,扬州慢筑起无形的屏障,蚊虫不敢近身。
待李莲花回笼觉睡完睁眼时,李相夷并不在房间里。
他躺在床榻上四下看了看,发现那人竟站在露台弯腰给种在箱子里的萝卜浇水。
李莲花拥被坐起,没急着下床。
他眨眨眼,被眼前场景感染,不经意笑出声,胸腔一阵颤动。
李相夷被笑声引得浇菜的手一顿,旋即扔下水瓢走进房间。
他以内力温了一杯茶给李莲花,问道:“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李莲花低头饮茶,歪了歪头:“不告诉你。”
“告里研制出业火痋,倒是省了我们许多功夫。”李相夷便也没有再问,而是说起了业火母痋,“一品坟不用再去,只要我们找出母痋将其销毁,子痋自然而然也就无用了。”
虽然告里研究出了业火痋,可到底不是原装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吸引母痋,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二人带着它潜入了皇宫。
夜色寂静,如练月光倾洒在琉璃碧瓦上,似流水一般徘徊晃动。
夜空中,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疾速掠过,如风过无痕雁过无声。
李莲花与李相夷避开往来巡查的侍卫,躲藏在皇宫中的藏书楼中。
李莲花悄悄将窗推开一条缝隙,瞧了眼窗外景象后又合上,不由扼腕:“若早知会有此等奇遇,当时应该叫雀奴将母痋所在地告诉我的。”
“世事无常,小花。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得知。”李相夷一壁查看匣子里业火痋的状态,一壁开解道。
李相夷垂眸盯着业火痋:“如今,我只希望,这个非原装正品的业火痋能带我们找到母痋。”
事实证明,告里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李莲花与李相夷在业火痋的指引下摸黑来到了皇宫中一处早已荒废的园子。
四周并未点灯,连侍卫都没有,与宫中其他地方很不相同。
二人对视一眼。
有古怪。
“没想到除了冷宫,宫中竟还有这般颓败的地方。”
李相夷皱眉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匣子,再抬头看了一眼园子中一处显眼的乱石堆成的假山并一处只剩残垣断壁的凉亭:“业火痋激动非常,看来就是这里了。”
此处杂草丛生,林木旺盛,很适合隐藏,二人目力极佳,只借着淡淡月光靠近。
“李门主,假山,凉亭,你选哪个啊?”李莲花“哦哟”一声,指着假山和凉亭说道。
李相夷眉头一挑:“何必这么麻烦?小孩子才做选择。”
于是李莲花在一旁盯梢,李相夷在假山石壁摸索——他随意摸了几块,四处观察,忽然间一块较之其余石块极为显眼的小石块映入眼帘,想来应是密道机关,于是轻轻将手覆在其上一推一拉,密道入口就显现在眼前。
密道中,一道黑影猛然朝二人扑来,两人足尖轻点旋身避开,一人落在假山上的石阶,一人仅掠出几尺远,与此同时少师出鞘。
青白剑光势如山海,似乎将天地都劈开了一道口子,明月倾斜而下。
李相夷就站在那里,眉眼冷峻,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李莲花看得愣怔在原地。
真是奇怪,这样近乎完美的人,当时他为何觉得处处是错呢?
李相夷未用全力,全程收着势,是以此番动静并不很大,没有惹来侍卫的光顾。
李莲花施施然从石阶走下:“我还以为是什么异兽,原来是两只山猫捆在一起。”
李相夷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牵着李莲花就要往密道里走。
“诶,等等。”李莲花拦住李相夷,拿出方才他抛过来的装有业火痋的匣子放在密道口,过了差不多两三息,业火痋并不如先前在凉亭处的活跃。
李莲花收起匣子:“看来母痋在那座凉亭底下,此处当是障眼法。”
二人又来到废旧的凉亭旁边,凉亭上盖着两尊巨石,约摸有二三百斤。
秉持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观念,李莲花把发挥空间留给了李相夷。
于是又是一道剑光闪过,巨石顷刻间化为飞灰。
李莲花在一旁看的咋舌。
这小子,究竟用了多少内力。
二人跳下密道,先是在墙壁上见了几个字——灵塔通玄,不动极乐;又是在塔中央目睹了散落无数的金银珠宝。
不过二人眼里心里只有业火母痋,对于灵塔倒悬、铁山崩之类的东西只是寥寥几句略过,对于灵塔因何倒悬,母痋因何会在皇宫更是不感兴趣。
他们顺利地找到了罗摩鼎。
当然,如果忽略墙上的某幅令人震惊的壁画的话。
当今天子竟然不是大熙皇室血脉!
二人脸色都有些微妙,然后,同时抽剑,刮花了叙述究极完整的壁画。
他们两人是芳玑王与萱妃的后裔,所以他们不仅是南胤皇室后裔,还是大熙皇室后裔,不论哪一个说出去,都是可以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存在。
所以这幅壁画还是毁去为妙。
李莲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感叹道:“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李相夷嗤笑出声:“封磬等人努力多年,不仅人没找对,连皇位上坐着的人早就是南胤血脉都不知道,亏他还肩负复国重任,简直不要太好笑。”
由于两人皆被壁画吸引,一时间竟忘了母痋之事,直到出了塔才发现不管是匣子里的子痋还是罗摩鼎里的母痋,都还好好的。
两人眨眨眼,相继撇开眼神。
子痋被一小撮雪山冰盐搞定,正当李莲花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要刺破食指放血时,李相夷及时捏住他指尖制止了他。
李相夷并指为刃,快速往左手食指一划,殷红的血立时渗出,他将血往罗摩鼎一滴,刹那间,母痋便灰飞烟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不敢相信号称万虫之王邪术之首的业火母痋竟没的这么容易,一点儿也不符合它那个高大上的称号。
片刻后,李莲花轻叹:“也算是……有始有终罢。”
叹息完后,李莲花迅速从略微伤感的情绪里抽身,他挠挠额角,道:“李门主,业火痋已毁,皇宫不宜久留,速走速走。”
没成想李相夷只是勾唇一笑,并未有离去的动作与念头:“急什么,离天亮还早得很,皇宫御花园景致很好,如今是夏天,莲池里的花应该都开了,难得来一次皇宫,不去赏赏景多可惜。”
李莲花眼睛睁大,指了指李相夷:“当年你不是看过了吗?路过池塘随手摘了人家好多枝荷花。”
李相夷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是看过了,可乖乖你却没有见过御花园满湖莲花绽放盛景。此时我们赶回四顾门你也看不到我种下的荷花了,何必舍近求远呢?不如就在皇宫看。”
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李莲花就往御花园跑,李莲花挣脱不得,只能一边跌跌撞撞被他拽着跑一边说:“谁说我没见过,我当年为贵妃治病,宜春宫出门不远就是御花园。”
李相夷倏地转身停下,李莲花躲闪不及时一头撞进他怀里。
李相夷扣着李莲花后脑,笑意盎然:“如果我没记错,我记得乖乖说过,以为贵妃瞧病进宫为借口铲除单孤刀时,夏天已经过去了。乖乖见过的景致,应该只是一池残荷枯枝吧。”
李莲花“呃”了一声,闷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那又怎样?”
李相夷自胸腔震出极温柔的笑意,李莲花紧贴着他胸膛,能够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李相夷朗声道:“残荷枯枝如何能算盛景?要赏自然要赏最美的景。”
他捞过李莲花的腰,熟门熟路地朝御花园拐去。
李莲花被横抱着,他嗫嚅几声,回答溢散在风中。
“什么?”李相夷垂头与李莲花对视。
李莲花一时间竟不敢直视李相夷满含情意的眸子,他不自在地偏过头:“没什么。”
李相夷抱着李莲花落下,他按着李莲花的肩让他坐在莲池岸边的一架秋千上。
明月半遮半掩,云层来来回回,月光透过云层穿过疏密有致的枝叶投下一地皎洁。
熏风阵阵,池水泛起微澜,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比一汪最明澄的玉璧还要通透美丽。
萤火点点,星光熠熠,青盖亭亭,幽香浮动,满池荷花如红粉佳人风鬟雨鬓艳妆新浥,美得不似人间。
李莲花心下动容,眼睫微颤如欲振翅而飞的蝴蝶,他仰头凝视李相夷俊朗昳丽的面容,心跳得很快。
李相夷扶着李莲花的肩好让他不会因为身后无支撑而摔倒。
他垂头与李莲花对视,神色温柔,眼中柔情似水。
李相夷何时露出过这般露骨的眼神,他平时待人一向不假辞色,所有的情与爱,几乎都被他捧给了李莲花。
两人的桃花眼中俱是流光浮转。
“喜欢吗?”
李莲花怔然中听见李相夷问。
他茫然又模糊地张口:“喜欢。”
“相夷……”李莲花喃喃道,“谢谢。”
话音才落,李相夷倾身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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