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猎食秦番外14

……平淡?

放屁。

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何处锁链断裂的响动。太轻了,本不应该被我察觉,但四下寂静无声,以至于显得本该被忽略的声音在深夜中突兀到刺耳。

但更突兀的是戛然而止的死寂。

像是楼上落下了一只靴子。

“……秦。”

我下意识想喊他的名字,刚泄出一道气音又闭上嘴。我像蛇一样顺着丝绸床单滑到床脚,顺手抄起滚到那里的钢笔,从睡衣口袋中无声拔开磁吸的笔盖,指尖抵住笔尖滚珠,猫起身体贴紧门背,屏息凝神倾听门外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仿佛错觉。

指尖洇出一点荧光,又迅速湮灭,不行,在黑暗中实在太显眼了。

我摸出笔盖,对准黑洞洞的门缝轻轻丢了出去。银色的钢笔盖像长了腿的小人,蹦跶着欢快地一路滚了老远,直到撞到沙发脚才骨碌碌叫唤一声,在地上撒泼不肯起来了。

“啧。”

不是敌袭的话,那就是……我慢慢拧起眉毛,不太高兴地砸舌,直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白毛红眼的超大型猛兽蜷缩在玄关处,背靠墙壁,支着一条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额前绒绒的长毛柔软地耷拉着,仅露出的那只眼睛红得几乎滴血,一眨不眨盯着地上还在打转的钢笔盖。

——像猫在盯着激光笔的红点。

见我走出卧室,大毛咪缓慢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转向了我。

被那只红眼睛盯住时,就像是被凶猛的顶级掠食者盯上了。肌肉虬结的脊背在缓慢起伏,呼吸声却被不动声色地收敛,放松的手臂随意弯曲着,却似乎随时都能拧碎对手的骨头,曲起的大腿肌肉绷得皮裤鼓鼓囊囊。

我毫不怀疑,只要流露出一丝后退的迹象,他就能瞬间暴起追上我。

简直就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野兽的目光却是清澈的。好奇,甚至有点期待地看着我赤着脚一步步朝他走近,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你在拖地吗?”

我问。

似乎没料到这个离谱的开场白。他像是闯了祸却没被训斥那般仰头望着我,不确定地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视线在钢笔盖和我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停留在我脸上,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

“在看小猫钓鱼。”

他朝我微笑,左手指尖无意识搓揉着,似乎想摸摸什么柔软的东西,“抛出了诱饵,可惜猎物没有上当,只能一无所获地翘着尾巴跑过来闹脾气。”

……真是伤糊涂了,连自己不喜欢猫塑我都忘了。

嗅着空气中浓浓的铁锈味,我不爽地甩了甩尾巴,弯腰去拉他的胳膊。

“不拖地就不要在地上板,地毯都要被你磨成光面了,还小猫钓鱼呢,自己这么喜欢搁墙角猫着,昼伏夜出到处打架圈地盘,一天天嘴里喵喵咪咪的,你比谁都像猫。”

我指了指地面,“看,到处都是你蹭的猫毛。”

地毯上晕开了一小片血迹,细小的血珠顺着划破的皮裤渗出来。几颗月光石散落在地毯上,血珠滴在蓝汪汪的石头上,瞬间升值成了鸽血红,连带掉在血迹里的头发也染上了一点红,红得刺目,像和平鸽啼血的羽毛。

刚刚的声响,想来就是他胸前链子崩断的声音。

但更加刺目的是掉在地上的水仙花。

收成一束的包装纸被暴力撕开,直挺挺的根茎弯折着掉了一半的头。雪白的花瓣和金黄的花心散得七零八落,连残余的花瓣上都溅射着不知何人的血迹,似乎有段时间了,红得发黑,夹杂在洁白的花束中像是隐藏在天使中的恶魔。

水仙花异变成了黑色曼陀罗,浓郁的花香混着铁锈味,恶心得叫人头晕目眩。

这家伙真是,真擅长惹我生气。

他歪着头看我费力地试图将他拽起来,那只探照灯似的红眼睛照了我半天不知道想了些啥,拉住我的手,却没有顺势起来,反而将崩断了一边的链条塞进我手里……看着倒像是我牵着他胸前的锁链。

“你干嘛?”简直忙中添乱,我属实很无语,“不养猫,我们野人不需要猫,谢谢。”

他低低地笑,顺着链条蹭过来,捧住我的手将脸贴上去,撒娇似地蹭了蹭。毛绒绒的发鬓蹭得掌心发痒,我下意识松开了手,链子滑落下来,残留的月光石在半空中荡开一道微弱的蓝光。

没有野人的野猫也不强求,抬眼看向我,翘起的嘴唇微张。

“喵。”

……我天灵盖都差点飞了。

“喵喵喵?喵什么喵,别碰瓷啊,”脑子宕机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我瞪着这只试图萌混过关的大猫,指了指他还在渗血的腿,“少来,我才不吃这套……你的腿怎么回事,EVER干的?”

狗屎EVER,老娘迟早要喂它们吃大份!

吃大份的!

伤者比我情绪镇定多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我的怒气,心情反而似乎好了不少。那对细密的羽睫略一扑扇,沁润的深红酒液中就漾开了笑意,光晕流转的红眸中倒映着我的影子,如同落入了温柔又危险的酒乡。

“不是,”简短回答道,他往墙上一靠,轻描淡写地望着我,带着点没报什么期待的试探,“怎么,心疼了?”

“不能吗?”

我反问他,见那双红眸微微睁大,压下怒气,也故作轻描淡写地摊了摊手。

“我是个良心未泯的正常人,看到受伤的小猫小狗都会救助一下,有个大活人受了伤倒在我面前,我看不过眼,帮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他沉默了片刻,竟然也赞同了一句,“也是,你的确是个滥心肠的好人。”

这人真的不能指望能说什么好话,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正在估算不暴露红线的情况下能不能靠着社畜残疾般的体力把他强行抱起来,他笑意盈盈地朝我招招手。

“过来,帮帮我。”

“刚刚拉你你不肯起来,现在拿乔要我帮你,到底谁才是大小姐?”一边吐槽,我一边弯腰去拉他的手,“也只有我这种滥心肠的好人才会惯着你了,还不快感激涕零地——啊!”

手被用力抓住,他却没有借力站起来,反倒发力向后一扯,将我整个拽进怀里。

我日!!!

我手疾眼快地一个大劈叉横跨在他身上,才避免一屁股坐裂他腹部的伤口,他是没事了,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代价是我的裤-裆传来嘹亮一声“撕拉”,在深夜里简直是平地惊雷,宣告了这条睡裤的彻底报废。

“……”

上半身埋在宏伟的月光石里,感受着脸下地动山摇的震动,我一脸血地沉默半响,撅着屁股劈着叉咬牙切齿地说,“你!最!好!给我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不然老娘把你跟EVER一块风光大葬了!”

我是跟裤子过不去了吗!

这是报废的第几条裤子了?天杀的,老娘要把他摇裤带子扯下来当皮筋弹他家窗户玻璃!

“没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你大可以直接坐下来坐死我,”某人闷闷笑了半天才停止了震动模式,见我试图透过此起彼伏的月光石瞪死他,有恃无恐地摸了摸我的头发,“非要说一个的话,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只是没料到你这么……”

他略一思索,“善解人意。”

“不仅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呢!”

我揪住他腰胯镂空处的黑色带子一扯一松,带子清脆地“啪嗒”弹了回去,在皮肤上留了道红痕。他不慌不忙挑了挑眉,一脸“哦,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的揶揄,看得我更来气了,开始在他怀里王八伸头。

“撒手——你要把我脖子拧断吗?!”

“别动,小心又缠到头发。”

身下山峦开始动荡,在我极度不配合的情况下往我腋下一抄,提溜着就轻轻松松站了起来。那根崩了一半的链条被他套在我手腕上,松松地缠了几圈,正想甩开这条烫手的“手链”,红眼睛瞥向了我。

“提醒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松开猛兽脖子上的锁链。”

见我还在扭来扭去、试图实现物理意义上的蹬鼻子上脸,他好心劝告,“说了别动,再动下去,我不保证会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

本来想回敬一句不就是条摇裤衩衩有什么怕被看的,想看就去晾衣房里拿一条套头上看个够,被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盯着,某种直觉驱使着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恶狠狠地威胁他。

“——敢看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哦?这么说反而让我想挑战一下了,”他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见我要来捂他的眼睛,相当配合地闭上了眼,嘴角微微翘起,“就当是对你的一点小教训?不要随便滥好心,否则不仅不会得到帮助对象感激涕零的谢意,还会被我这种良心已泯的坏人——恩、将、仇、报。”

……没想到有天教训悦悦的说辞会回旋镖到自己头上。

链条松松缠在手腕上,尾端随着他的步伐不时滑过小臂,冰冰凉凉,像小蛇的尾巴。

真搞不懂这人明明受伤了,还要逞强个什么劲儿。见他闭着眼睛依然在房间里穿梭自如,熟练得仿佛将这里摸得清清楚楚,我烦闷地趴在他肩上,一低头,就看到后腰处那串条形码。

“3849863284”。

后腰处没有遮挡,条形码明晃晃露了出来,跟伤口一样刺眼,简直就是在挑衅我。我眨也不眨盯着这串数字看了一会儿,指尖飞快沾了点唾液,对着条形码就是狠狠一搓——

“小刀?”

脚步一顿,他警告地拍了拍我弓起的腰,“我记得这里没有受伤,用不着你帮我舔伤口。”话锋一转,又带上点了然的笑意,“还是说,你只是单纯看它不顺眼?”

“错了,我在往你身上抹鼻涕。”

搓了好几下,条形码都快被我搓成红色健康码了,结果连块泥都没搓下来。我更加郁闷了,盯着条形码不甘心地收回手,“你那个‘好得快’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用?”

已经是第三次受伤了。

即使特效药有昏睡的副作用,但我却没见他给自己用过,这不应当。

“‘好得快’?你起的名字还真是贴切,”三两步走到沙发旁,他扯了条毯子裹住我,见我把头摇成拨浪鼓从毯子里挣脱出来,好笑地弹了弹我的额头,“不用,当然是因为对我没有用。”

接着轻飘飘岔开话题。

“不喜欢这串数字?换成你的生日日期怎么样?一扫条形码就会弹出你的名字,想来会更有意思。”

“我才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再说了,非要纹的话,纹我的出生日期做什么?不如纹我的死亡日期,更有纪念意义。”

没打算让这个话题一带而过,吐槽了两句,我继续不依不饶追问。

“为什么没用?因为促进伤口愈合的次数多了会产生抗药性?这就是你的商场里敢只放一个人营业的原因?因为用多了就没效果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所以EVER也不急着下死手杀你?为什么‘好得快’跟你给我吃的‘睡得多’效果这么像,它们是同一种药吗?为什么……”

“——停。”

他无奈点住我的嘴唇。

“你再‘为什么’,也得先把衣服去换了,”见我还打算说点什么,那根食指不轻不重按压了一下唇瓣,“可以提前告诉你,大部分猜测都对了。所以听话,去换衣服,顺便帮我把盥洗室里的医药箱拿过来?”

刚犹豫了一下,他的神色顿时变得危险起来,食指大有朝着唇缝探去的趋势,我赶紧松开手上的链条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去去就来——你不准跑!”

盥洗室和衣帽间在同一处,为避免再次出现需要劈叉的极端险境,我换了条宽松的裙子,又武装上富有弹性的打底裤,然后在隔壁盥洗室找到了医药箱。医药箱就放在架子上,想找不到还有点难度,提溜了一下,转轴嘎叽响,看来不常用。

我自觉自己动作不算慢,但等我抱着箱子走回客厅时,他看上去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原本被掩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被拉开,窗帘后竟然是一整片硕大的落地窗,窗明几净毫无遮挡,能一览无余地俯瞰临空市的夜景,让人很有无绳索蹦极的冲动。

虽是深夜,却还能见零星几点灯火,但与悬挂夜空的圆月相比,那点摇曳的黄光就微弱得如烛火,随时会在黑暗中熄灭。圆圆的玉盘掩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楼后,即便只露出半张脸,如水的月色依然慷慨洒满了整个客厅,将屋内笼上轻纱般静谧的银光。

颀长身影站立在餐桌前,不知何时将那些散落一地的水仙花收敛好,插在瓶中,拿着园艺剪不紧不慢修剪残损的花枝。

“咔嚓,咔嚓。”

逆光让他看上去像一整个黑色剪影,白发边沿晕着皎洁的月华,连带眼睫也沾染上泠泠的银白色。只有在剪动枝叶时,这道剪影才活了起来,银光悄然闪动,在剔透的红宝石中折射出惊心动魄的火彩。

“咕噜。”

餐桌上放着一杯酒,洛克杯杯壁上挂着浅浅的水雾,透明冰球在金黄色酒液中酣睡,随着冰层缓慢融化,寂静的深夜与皎洁的月色碰撞出清凉的呓语,像熟睡之人在美梦中翻了个身。

——伤口还没包扎,就喝酒?

我皱起了眉,却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驻足看了一会儿,在他准备剪掉那些黑得透红的花朵时缓步走近,伸手阻止了他。

“也挺好看的,不是吗?”我抬眼望向他,“虽然它们折损了你的花,但既然是敌人的血迹,作为胜利者的勋章留着也无妨。”鼻尖轻轻嗅动了一下,“……就是味道有点太浓了?”

“嗯,确实不是什么好味道,闻不惯就不闻。”

他不置可否笑了笑,倒也没继续,随手搁下手中的剪子,扣住旁边酒杯的杯沿晃了晃。透明冰球在如蜜的酒液中饱满滚动,他仰头浅酌一口,将冰酒混合物一同咽下。

见他喉结滚动,我若有所思般摸了摸下唇。

“那么,我是什么味道的?”

“……”吞咽的动作顿时顿住,对上那只无声盯住我的亮丽的红眼睛,我无惧无畏地微笑起来。

“能告诉我吗?这位,猎食者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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