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到他面前时,我一下顿足,我清清楚楚看得见他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眼里全部悲痛。
爱意,开心,希望我可能不会分的出来,但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我攥住自己手中的毯子:“可以吗?”嘴上是在询问,但是我无比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本就一无所有,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是因为我见的人少?还是?
“可以。”他垂下眼,不再看我,从黑色大衣中掏出什么东西递给我:“伸手。”
我赶忙把毯子往身上一甩,空出的一只手,被放了一把糖。
他续而用手,把我胡乱搭的毯子理好:“还有一段路要走,吃点甜的,不会那么冷了。”
“这个毯子?是服务员给我盖得吗?”我暗戳戳地期待着另一个答案,却故意说出这番话。
“下次出远门,记得带好保暖的行李。”
他身材高大,步子迈得自然大一些,我踩着他的脚印,努力跟上他,一边问道:“我,就是,因为我从医院里面出来的。”
“医院?”他突然一顿,那容易蹙起来的眉头,又不自觉皱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我小心翼翼问着他,他的额发过长为他增加了一些阴郁之感。
“那先到我家住吧。”他又先前走。然后那双绿眸又看向了我:“可以吗?”
“可以!我相信你。”我又抱起围着毯子,看着他的黑色背影,不禁开始兴奋地想:“他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果然有一身的兴奋劲,他想。
不过他的家,似乎不适合她落足。
白天的跋涉太累了,在她找热水吃药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家,是昏暗沉沉的独灯,极简的家装,唯一有点生活的痕迹,或许是墙上的裂纹,以及那盆在窗台上从未花开过的茉莉花。
他本就觉得自己不是适合生活的人,不过是活着罢了,自己从没有在意过手中的水是温还是冷。
即使是拥有的能力,也不过是用手上的冰刃捅向怪物,不过在此前,冰刃最先是刺入他的身体。
看着她抱着那张自己向乘务员要的毯子陷入沉睡,发出浅浅的呼吸声,不自觉想要抚齐她的乱发,但是确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和女孩那张无比熟悉且纯白安稳的脸相比是多么的刺眼,手蹭过粗糙沙发边,慢慢回到本该放着的地方。
“服务员。”他突然想起白日那场大雪里,她仰着头问着自己。
他好像反应过来,是否这是她第一场出远门。
这一晚他没有再做那个梦了,相反,白日那场大雪里的场景充斥着他的脑海,直到最后那场大雪。使得他们逐渐分离,他伸出手,却无论如何抓不住她,直到最后她淹没于大雪之中。
他突然惊醒,心按不住的疼,起身,没有来得及反应,第一件做的事,冲到客厅看她在不在。
动静惊扰了她,她用手将自己撑起来,毯子滑落,她是比梦中瘦弱了很多,但她蓝得澄澈的眸子依旧闪光。
“怎么呢?做噩梦了吗?不痛不痛哦。”她揉了揉眼睛,才再环视周围,原来不是自己的病房。
他有点踌躇,让自己的表情冷静下来:“我是想,你要不要在床上睡觉,我和你换。”
她连忙摆摆头:“太打扰了,我已经很感谢你了。你的沙发,其实比我之前睡得有人情味多了。”他看着她一副甚至觉得幸福的脸,手慢慢将家里唯一能亮的灯关上。
他常年处于战斗环境,感觉甚是敏锐,他是被她的动静吵醒的,她已经做得足够轻手轻脚。
他不想起床,说实话,其实是不敢。是害怕。
冰箱打开了,她是不是想做早餐?他想。在之前梦里,那个他会亲切地做好早点或买好早点,然后刮刮她的脸叫她起床,一起笑着吃早饭。
思绪被冰箱关上的声音打断,应该是看见自己满冰箱的营养液。随着又是她将门打开的声音,没有阖上。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从满满都是黑衣的大柜里拿出熟悉的大衣换上,他才感觉到自己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有了迟疑。
打开卧室门,看见她怯生生地坐在餐桌旁,指着桌子上的早点:“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擅作主张。”
“谢谢。”他走到桌前,然后一片静默。
因为住所本就地处偏僻,早点铺因为生意不好,所以东西都是今天卖前天的,晾的发硬发苦。
他抬眼看看她,她倒是有点好奇的细细咀嚼这些食物。
“很好吃,谢谢你。”他揣度着说。
“不好吃,你别骗我,我知道我不会买东西。”她有点丧气的说罢,不想让氛围太过沮丧,她又从兜里掏出昨天自己给的糖,“来,吃糖。”
他接过糖,晨光照在她的身上,恍惚中原来她真的在自己面前。
日常任务去了更远的地方,看见面前的人从心脏蔓延到脸部的蓝黑晶条,肢体彻底分化出怪物的利刃,他透过那片蓝,似乎看见了她的眼睛,稍有一刻迟疑,那分化的利刃便直直的刺向他的腹部,他一吃痛,虽然眼前的怪物能够解决,但是确实纠缠了不少时间。
他低头皱眉地捂住鲜血汩汩直流的腹部,想着快点回家处理伤口,但是一撇一拐的脚步迟疑了。
就坐在小巷里用手上仅存的绷带将伤口处理了,伤口有点深,没事,回到家后,自己可以在在浴室里面可以缝。
只是不要吓着她了。
他打开门,便看见她认真看着自己前几天没放完的医疗剧,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凳子是依照继父身高的,所以她脚搭不到地上,只能在空中来回摆动。
“你回来了!”她立马转过头,笑着。
好开心,好开心,他想着,为什么露出这么开心的笑,他似乎只在梦中看见,她对别的那个他笑。
也只在梦中见过这样的笑。
他对于坐到她的对面已经有点习惯了,她关掉了发出嘈杂声音的电视机,抬头对他说“我买了锅,我好早就想做饭了,可以吗?”
他低头看了看,因为冷透了已经不再散发香气的菜肴,拿起筷子:“谢谢。”然后作势就要吃。
“等等我去热,还有,还有,你的茉莉花开了诶。”她从应该能称为厨房的房间里,探出半个头说道,然后传来一阵费劲的开关燃气灶的声音。
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放弃用家里的燃气,她居然还能奇迹地做了饭,而且现在新鲜蔬菜可不常见,他低头思考了下距离,她的新奇劲儿居然让她跑到三公里外买了菜回来。
月光透着窗打在餐桌上,随着月色,他在看向那盆在夜色中微微盛开了的茉莉花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是笑了。
他也可以拥有梦中的幸福了吗?像他这样的人,可以吗?他又抚上了今天刚留下来的伤口。
他不再梦到不属于他的人生了,他或许因为真的与她相遇了。
头很疼,他在晕晕沉沉中,又想起了最不想面对的回忆,12岁的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继父,醉醺醺的继父,哭泣尖叫的母亲,以及从心脏蔓延到面部的蓝黑晶条,然后是母亲的血溅到自己的脸上,也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杀死人,哦不对,应该是变成怪物的人,人,人,人.......
伤口似乎在发烫,这样的夜晚,他往往会用能力将因为发炎发烧的自己降温,然后等痛楚过去,熬几天就好了。
医院,已经不是对他们这种人开放呢,在大部分底层人沉浸在虚拟世界的社会中,他们现实到底怎么样活,已经无人在意。
“醒醒,快醒醒。”模糊的视线中,晕染出她的身影,自己肌肤与她冰冷的手相接,才知道自己脸乃至整个头多么的炽热,泛着热气,感觉有水喂入自己口中,她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怎么这么烫?”又扯开自己衣服,摸上了疼痛来源处:“怎么这么冷。”绷带被扯开了,伤口暴露了:“发炎了,发炎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再次醒来,疼痛已经消了大半,他低头就看见了趴在自己床边上的女孩,黑发上泛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
他想,终于出太阳呢,他也不再过分在意身上的伤痕了。
“你伤还没好呢!”他已经理好行装要出门,转头看见她捏着自己黑色衣角,眼里似乎有哀求:“你要去面对那些怪物?”语气好是问,但又用确定的语气来结尾。
他转身,用大手托去她捏着黑衣的小手,再捧到手心中,翠绿色眸子对上她的眼:“相信我,好不好。”
没人担心过他,也没人哀求过他不要不珍惜自己生命,他本能的呵护着这份心疼,他也不知道这份情感是否是因为爱还是害怕失去。
“我有要做的事情。”
“可是,受伤已经不止一次了吧。”
他张口欲言又止,眼睛不自觉落在她心脏的部位,又怕她敏锐察觉自己在看她的心脏,只得视野向下闭下眼。
他想说,你呢?死对你来说,不也是瞬息之间吗?
他还是走了,依然与由人变异而成的怪物战斗,他确实小心了一些,只是怕又被她担心着,有点麻烦。
有人跟踪自己,他伸出手腕上的表时,以便确定怪物辐射信号时,他稍微在那棵老枫树下等了下,转个弯一绕路,可惜她跟踪手法并不高明,一下子便暴露在他眼前,所幸现在他们还在安全区,他也不想抓出她。
他便慢悠悠走着,踱步走到,自从她来到他家以来,好久没去的公园。
人们娱乐活动逐渐趋于室内,公园也是一派荒凉的景色,公园中心是一棵扎根百年的老树,他轻轻拂去长凳上的落叶,也把她的位置用袖子干脆擦干净了。
他便拿出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小手册看了起来,“咔嚓。”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他转头,看见她一副懊悔的样子,但还是配合着她刚刚被发现的样子,装作偶遇道:“你也来这里散步?”
“啊,啊,这个地方还真好,我碰巧逛到这里。”她双手在背在身后不安地纠着说道:“所以你一般白天来这里?”。
"坐一下吧。"她看见他手上捧着的书,“你在读什么?”她头又探过去,作势仔细看封面。
她突然过来,他气一屏,只得乖乖将书顺着她视野的方向。
“临空市旅游指导手册,临空市,这里至少一百年前才叫这个名字吧。”
“你知道?”
“嘿嘿,你家里有书我翻得。”她有点不好意思,又反问:“为什么看这本书。”她偏过头看见书上甚至有详细的勾画与备注。
“到了这里,就想拿出来看。”
“是诶,之前的日子一定很好吧,大家好像都念念不忘了。”
“我生下来这世界也就这个样子。”他把书顺手塞到她怀里,站起身来:“你要看吗?我不需要了。”
她低头看见封面上还描摹了一簇茉莉花:“你很喜欢茉莉?”
“那是因为我总是梦见之前的临空市。”他冷不丁开口道:“梦见我是一个医生,心脏科医生,而且遇见了一个人。”
她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搞得有点迷惑:“然后呢?”
“没什么,只是梦而已。”他不用再多言语。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梦中的那个人。
吹了一下午寒风,明明她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呢,她感觉头有点晕晕沉沉,看来不能根据他穿多少来判断自己的承受力。
更雪上加霜的事是,自己的药好像快吃完了,因为没有料想到会拖个把月的时间才能去北国,自己虽然擅自减少了用量,但好像拖不到来年春天了。
所以她一直打算自己再回医院去,纠结的是,会不会到时候医院强制让自己治疗。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窗外悄悄地飘起了雪,入门一眼就能看见那盆茉莉的窗台口上,她留下一封信,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麻烦他呢,便想着自己解决,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他每天做得事情还是一样的,在人彻底变异的最后一刻去剥夺被感染人的生命。
他每天都会在外面清理好周身才回家,这天也不例外,脚踏进门槛,一抬眼便看见了那盆茉莉花旁的信封,屋里已经少了昔日的身影,他用衣角擦了擦手上在外面已经清洗过的血渍,拿起那封信,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入脑海。
放下信,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要去找她。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太阳出来了,光透过窗户,斑斓光影照在自己的雪色被单上,好像睡太久了,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一段梦。
“我怎么睡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切记忆才在此刻涌上心头,心脏好疼,还泛着泛着搅动的疼。
她离开家没多久,在雪越来越大中,心脏越来越痛,且带着脑袋撕裂般的疼痛,打算原路返回,最后却在回去的路上晕倒。
这时候门打开了,他走进来了,还是一袭黑衣,步伐捎带沉重,脸上充满了憔悴,眼眶下黑青色一片,她咬了咬唇低下头,如果是他帮了她,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原本在这里救助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她床边,长手调试着她输液瓶里的进度,然后又将刚刚带来药熟练地放在抽屉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做完了照理工作后,他才转身,低头看着她。
她注意到他嘴唇有着控制不住的抖动,他开口道:“你醒了?”
“是的,对不起。”她用手抚摸上他已经泛出胡茬的脸,直视着他略带暗沉的翠绿色眸:“我......”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贴了一下后,又将她的手放好在被子里:“我去跟医生说,再去给你买的吃的。”
他很高,挡住窗外射进来的太阳光,在床上投射了一片厚重的阴影。
“太阳有点大,我把窗帘拉上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之前在这里治疗的?”听了这句,他拉窗帘的手一顿。
“我们是同一站上车的,不过在周围一家一家的医院去问罢了。”
“哗啦”一声,窗帘被彻底拉上:“只不过那天雪真是太大了,最大的一场雪过了,就是春天了,我们就可以去北国了。”
她哑声道:“骗人,至少还要一个地球月才能开春。”
“你相信我,很快了,不用那么久。”他难得的对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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