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很久,我想,她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她”。
我要找的那个她,不会三番五次挂我电话。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这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谁让每次,都是我主动打电话给她。就好像,我不找她,她就永远不会找我一样。
永远这个词对于我而言,就真的是永远。
近乎永恒的生命。然而独自度过了上万年的时光,却还是会在她挂断我电话的时候生气。
第一次,我在打出去电话之前,还在反复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把号码输入进她手机里了,不然她为什么会不给我打电话也几乎不回我消息。
她不愿意当我的保镖小姐,谨慎得可以,连我提出用珊瑚石作为交换也不同意,一下子就拒绝了我的‘建议’。她不信任我,或者说是有她更信任的对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意外,但多少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至少是在当时。
好在,我们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媒介——小红鱼。
我以这个作为借口,给她打去了电话。电话隔了好久直到嘟嘟音结束她都没有接起,那我再打。这时不同的提示音响起,我才发现刚刚拨通的竟是视频,现在才是正常的通话。也是隔了好久,她才接听。
人类的血是鲜热的,而他们的心,在停止跳动以前就已经冰冷。
她同我说话的声音,也如同两万里之下的海底一样冰冷。
就仅仅因为一句“祁煜先生”。
电话另一头时不时传来的音乐背景音和撕心裂肺吼叫声与我这边只能听得到的海浪声相比,喧闹得多。她果然很冷血,竟然想要直接发鱼摊的定位而不是陪我去再捞一条。
那是她第一次挂我电话。
有一就有二。
可我还是等了好久,我以为我已习惯了等待,然而面对又一次的等待,我依旧是很失望。她没有了回音,没有把定位发我。可惜命运,注定会让想见的人再见。再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酒吧,不期而遇。尽管同她一起喝上一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里并不只是普通的酒吧。我看着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有一点陌生但更多的是……我怎么可能心安。她都忘了和我的约定!
仅仅只是一条关于小红鱼的约定。
但和穿着私服的她走在街上时,我仍固执地认为像两个人在约会。可她不仅看起来不情愿,还算不上开心。从我今天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没有笑过,眼里也没有任何笑意。如果说将捞鱼这样的保留节目当成是种娱乐,那至少我们都应该表现得更为轻松。
因为就只捞条鱼而已,有什么好难的呢?
可是真的好难,还要负责把她逗笑。古代的人类写过‘出水芙蓉’这类诗句,而直到看见被水花带起的笑容灿烂连芙蓉也有过之而不及,才明白了其中含义。捞鱼摊位的老板太过小气,竟然连一个塑料鱼缸都不肯给,偏偏说到重要的事情时装着鱼的袋子漏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倒是在意的狠,永远把更重要的忘了。
重要到对她来说是不惜用重金悬赏的线索,还是断了。
当真心变成玩笑话,哽咽的声音里藏着的又是什么。她还是哭过了,一听就听出来了,有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安慰到她,但至少从她又一次挂断我电话的行为来看,现在的我还是做不到。尽管,我直接分享了从一开始就期望她知晓的情报。而撤回了哪些,她还是不曾在意。
她找我是为了告诉我小红鱼活了。仅此而已。
而在那之前一周之期已过,或许已经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本来就不该对人类抱有期待。然而当来电提示显示的对象是她时,我的手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挂断了电话。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大脑更多时候,会欺骗我们自身,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要手欠挂断。
“她都甚至只为了一句话去舀来了海水,就为了一条小红鱼。”祁煜激动出声。
“大哥哥,小红鱼是长什么样的?”蹲在沙滩上原本挖沙子的小女孩不往下挖洞了,丢下铲子跑到他身边,眨巴着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一直在一边喃喃自语的男人。
男人——也就是我们的祁煜先生,同样蹲着的他挪动了下脚,转向小女孩这边,“你妈妈难道没有带你去游乐园一类的地方捞过吗?”
“没有。”小女孩摇了摇头,两侧扎着的辫子甩起来,随时都能甩到祁煜的脸上。
他随即觉得太过危险不能在同人类小孩蹲着讲话的同时再弯下腰来。
“那你也太可怜了。”
“我不可怜你最可怜了!”
“你最可怜。”
“你可怜!!”
“是你可怜。”
“你、是你可怜!你老是被人挂断电话可怜的是你呜呜呜”
祁煜搞不懂为啥自己要蹲在沙滩上和一七八岁可能都没有的小女孩斗嘴还把人弄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可怜,我最可怜行了吧。”祁煜抱臂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颇为不爽也很无奈地盯着小女孩看。等到小女孩将紧握成拳的双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人类,绝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邪恶的生物。
装哭,我也会!
祁煜将他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理念,贯彻到底。原以为小女孩会很傲气地同他说“我才不会被你骗呢”,结果于握紧松开的手心圈里看到小女孩神情逐渐严肃,好像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大哥哥,你不要哭,我答应长大后嫁给你你不要哭了。”
“谁要你嫁给我。”祁煜直接收声,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还有,海神的新娘永远只能有一个。”
好了,这下小女孩是真的哭了。
*
沈星回不是第一次闪现到Philo花店的后门,而花店的老板邱诺亚却是又一次被他吓到了。他不仅走路时常没声音,还经常闪来闪去,唯独这件事过去多久邱诺亚也没能适应。可是,今天的他脚步声重了很多,同样,明明刚用了Evol此刻周身却寒意十足。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这里是地球,要称呼也只能这么称呼他。跟‘大小姐’的称呼对标,绝不是在说他又任性发脾气。真想让某人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你现在只是她的同事兼搭档嘛。”
尽管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邱诺亚已经熟练地开始了‘安慰’。
“同事?我不止是她的同事。”
花店的玻璃闪了闪,邱诺亚觉得沈星回的熟练程度比自己还是更甚一筹。“是是是,你是他最最亲爱的搭档,搭档先生。”先生一词,用在这儿,代表的可就不是客套或者寒暄了,这里的文化还真是博大精深啊,他不禁在内心过了一遍用袖子擦额头汗滴的动作。
“是‘信任’才对。”沈星回还在纠正他——邱诺亚的用词。
“是是是。”
服了。有时候他邱诺亚是真的很想换一个城市生活,不过既然本就不是开在闹市而是街角的一家花店正逐渐被人遗忘,换与不换,意义似乎不大。
时间线回到猎人小姐先行离开,留沈星回一个人还在花店,他的手里正捧着那盆蓝星花。普普通通的一个花盆,来回摩挲,似乎表面还残留着纤纤手指的余温。
“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刚才已经从后院花房里出来不小心撞破他们一次谈话的邱诺亚,显得格外的小心,生怕再撞见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本以为早该习惯了的事情,结果时隔了那么久,究竟有多久呢,他来不及感慨,沈星回的话语将他一下子带回现实。
“她走了。”
“走了!?”说完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反应不能这么大,“不不,我是说,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去。”好像这么问也不太对。
沈星回将那一盆蓝星花小心翼翼地放下后,却是立马正对着他叉起一侧腰,“今天,你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那样说。”
我说什么了?我见她后都没说几句话吧。邱诺亚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想到了一个在近段时间内,在谈及他俩事情上常用的一个词,对,这个词就是‘同事’。
“同事?”沈星回指的是应该是这个吧,虽然在这里算是第一次见到她,但我已经表现得很谨慎了!邱诺亚心想。
“不对。”沈星回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了下。
“那应该说是搭档?”邱诺亚试探性地问出口。
“都不对,你不应该开口。”沈星回将放在腰上的手放下,改为双手抱在胸前。
不是哥们,哥们你,之前说我讲亲爱的同事不对,说什么信任。还因为什么同样是协会的同事,为什么你就没有被她三番五次地邀请而生气,又说你可不是她普通的同事,怎么可以跟他们相提并论。那请问,你到底是她同事呢还是搭档呢?怎么就都不对呢??邱诺亚头顶无数问号。
“你想明白了吧。”沈星回开始了总结。
不明白,我根本想不明白。“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邱诺亚赔笑道。
“还有下次?”
“啊?”
邱诺亚意识到不能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于是他话锋一转,“不过,你真的不在乎‘不干预’原则了吗?”
“有些人早就不在乎了好么。”
“那就再过些时间,把躲在角落里那些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掉好了!”邱诺亚觉得,自己还是做这方面的军师比较擅长。
“嗯,不过可能要你先做些准备。”
“这不是我一直在做的事么?”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先一个人准备上几天。”沈星回不再抱胸,双手自然垂落两侧。
“等等。你的意思,你不会是……”邱诺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你都没让我为她制造假身份什么的。”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那你是不放心??虽说最近几年,周围人对于我们的记忆越来越模糊,甚至回溯小组好多人的脸我也忘了,或许,遵守不干预原则本身就没有什么用。”但你,沈星回,你的举动别说是她,连我都要不明白了。而且,你一定没让她知道吧。
“和不干预原则没关系。而且我说过,我也一定会送你们回去。”
“难道你真的要这么做!?”邱诺亚指的并不是送他们回去这件事。很多时候,我们总想把两样东西同样平等地放在天平两边,不偏不倚,但真的很难做到。
一句“嗯”,表明了沈星回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去这样做。并且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
“唉。”邱诺亚一不小心就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星回是不会在意的,尽管他看到对方已经将视线重新放在了那盆蓝星花上,这是地球上唯一的,形状以及颜色和星辰花最接近的一个品种。
“难不成是她亲口对你说的?”邱诺亚继续试探。
“她没有。”
“没有你又怎么知道……”
“也许,就像(知道)花谢会有花开,这盆花也一定会开一样。”沈星回用仿佛那个人还在这儿时会用的语气说出了这句,“只要是她希望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卷一 临空市日常(完)
下面是彩蛋——
风好大啊。
我从未想过N109区的风会这么大,好像临空市今年夏天N年不遇的特大台风一样。不过跟台风天气不同的是,这里不是风雨交加,而是风沙交加。但这里也不是沙漠啊。
“会不会是我们选择入境的地点过于偏僻了?”我不禁发出了疑问。
“是陈弦这家伙附加太多奇怪的东西了!”陶桃将双眼瞪得圆圆的,是对着我说的,为此她特地解释了一句,“啊对不起,我不是冲你生气的。”
“我明白。”是大家都太紧张了。可我们真的不会被N109区的某些势力,比如暗点的人发现吗?现在可是在他们的地盘上。
“你们到底懂不懂?”陈弦又推了推他的眼镜,此时可以看到他的镜片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风沙,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现在的我们就算被人监测到,也只是三只路过的花栗鼠。”
“等等,为什么是花栗鼠?”陶桃一如既往,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重点。
“对啊。”我也很疑惑,虽说伪装是入侵的必要准备之一。
“在街上路过的就只能是老鼠啊。”
过街老鼠,那不是人人喊打么。我很想这么讲出来,但看陶桃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我决定还是不说为妙。陈弦像是没意识到这点似的,接着不绝地解释道,“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么,亏我还特地选择了这么一个品种。”
谢谢你啊。我突然为我们三人勇闯N109区而感到一阵担忧,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陶桃阻止并抢先,“等等,有动静。”
动静?有什么动静。我们三人突然警惕起来。准确来说是我最为紧张,没由来地紧张。我们之所以还没有进一步行动蹲守在这里,是为了和第四个同伴汇合。而如果这时候来的不是同伴而是别的什么人,先不说对方是敌是友,如果能像游戏那样,哪怕对方出现的同时头顶带个红色血条也好啊,现实则是难以分辨。
虽然风沙肉眼可见的小了点,但视线仍然不那么清晰。
只见如陶桃所说,有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缓步向我们走了过来。按照陈弦的说法,如果他/她是我们的同伴,那应该我们看见的也应该是一只路过的花栗鼠,现在,那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我慢慢将手移到背后腰处。
“太帅了……”陈弦忽然生出感慨。
被风吹起的披肩。不,从披肩的长度来说,应该称之为披风。自他的腿部后方扬起,往上,仿佛风中的沙是他带起的,又随着披风的垂落而消散。
“有幸窥得一见真容……”又被陈弦说得有点猥琐。
“没错。”这次陶桃开始附和。我被他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看完了左边再看右边。可他俩的目光却直直盯着前方一眼不眨。
沙好像止住了但风似乎还未停。我握住身后别着武器的手心出汗了。
眼前的景象说不上是否不模糊。
原本风中的沙似乎被别的什么物质所取代,那是一种、无数道,我所极为熟悉的,熟悉到第一眼看到反而心生恍惚,像似穿破乌云,洒向人间洒向大地,与风悄无声息融合,再轻拂过我的脸颊。
——当那人停下脚步,摘下头顶兜帽的那一刻。
几乎是同时一直处于蹲地状态的我起身,在看清了他容貌的瞬间,我的手臂于腰后重新自然垂落身侧。
卷一完美收尾!
本章上半部分,其实可以单独整个标题——思念翻涌成海时,这首歌也和祁煜先生很适配。
正文气氛绷得有点紧,下一章来个相对轻松些的番外缓一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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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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