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g卡：黑白回忆
【第一章】
大家都知道，小区里有个特别聪明的孩子。
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科研人员，虽然夫妇二人一直为人低调，但坊间还是流出了不少关于他们孩子的传说——1岁认字上万、3岁读《时间简史》、5岁就已经跟着爸妈搞科研。
其中多少是真是假，邻居们并不作深究。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做范本，在教育自家孩子时增加点说服力。
“小祖宗，你还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了！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天才，5岁就懂得乖乖在家看书了！”
久而久之，孩子们都对这个极少露面的小天才产生了强烈的抵制意识。
他们并没有如家长所愿一般，拿他作为学习榜样，而是选择了天真且残酷的方式，来表示他们长年累月积下的不满。
【第二章】
对于普通孩子而言，“孤立”就是极刑；然而，这对于小天才似乎并不起效。
他原本就成天窝在书房里，独自钻研那些，连一般成年人都觉得晦涩难懂的科学读物。
只有偶尔到了下午放学时，听着窗外传来的追逐打闹的喧哗声，他才会短暂地阖上书本，趴在窗台上张望片刻。
他能轻松地解释人脑是怎么运作的，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院子里的男生们都这么喜欢一起追着一个球跑。
每每看着他们明明跑得大汗淋漓却还哈哈大笑的样子，他都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有想过，直接去问问院子里的孩子其中的缘由，但他远远地就能从大家的眼神中读出疏离。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身上都带着同级的磁性，即便他尝试着迈出一步去靠近，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后退远离。
孩子们都远远地躲着他，站在远处起哄，这让他逐渐感受到了自己跟他们虽然同属于人类，但又有着些微的区别。
既然不能采取调查取样的方式来解决心中的疑惑，他只好退而选择了亲身实践。
为此，他难得地向爸爸提出，自己想要一个小足球。
看着儿子第一次向他主动索要玩具，爸爸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还早早地完成了手头上的任务，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陪着儿子到公园的草坪上去玩。
在和煦的春风中，父子俩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
但除了“热”和“累”，男孩并没有收获到更多的有效信息。
他撩起了被汗水浸湿得一缕一缕的额发，一溜小跑地来到爸爸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爸爸，你累不累？不如我们回家吧。”
爸爸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替儿子擦了擦汗，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平时缺少运动而在喊累。
“嗯？你累了吗？那我们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再继续”
男孩摇了摇头，把小足球递还给爸爸：“爸爸，是不是我们玩的方法不对啊？为什么其他小朋友玩这个时，都特别开心。”
对于儿子一本正经提出的问题，渊博的爸爸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上来。
因为研究所工作繁忙的原因，他和妻子大多数时候，都只能从物质上去满足儿子的需求。
仅仅是给予他必需的陪伴，就已经耗尽了他们有限的空暇时间。
那些书本上不会说到、他们也无暇去教他的部分，那些作为“普通的孩子”至关重要的部分，都在无意间被忽视掉了——
例如“朋友”、例如“友情”。
爸爸摸了摸他的头：“下次想踢小足球的时候，可以跟院子里的其他小朋友说一声哦。”
“嗯。”
男孩点了点头，没有把其他孩子那冰冷的眼神告诉爸爸。
他紧紧地牵着爸爸的手，回了院子。
【第三章】
那个崭新的小足球自那天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把它藏到了哪里。
然而，每每到了放学的时候，他还是会不时循着打闹声往外张望。
有时候，孩子们的小足球会落到他家的院子里。
但每次当他把小足球还给他们时，孩子们却总是连一声道谢都没有，就转身跑掉。
男孩并没有对孩子们的这种对待，抱有多大的不满，却没料到，有一天会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邻居，替自己伸张正义。
“喂，你们！都不会跟人家说声谢谢的吗！”
高大的邻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孩子们的身后，作势要追捕他们。
孩子们一边起哄喊他“笨蛋警察”，一边四散逃开。
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刚刚接过球的孩子，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回了男孩面前：“好了，道谢呢？”
被抓住的孩子不情不愿地向他说了声“谢谢”，而男孩也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客气”。
没有察觉出来这诡异气氛的男人松开了手，那孩子没走出两步，就回头给了他一个嘲讽的鬼脸：“笨蛋”。
男孩道：“警察叔叔，他在跟你做鬼脸。”
男人闻言再次追了上去。
看着被吓得落荒而逃的孩子，小天才心中居然觉得有点解气。
直到孩子跑出院子后，男人才又折返回来，喊住了正打算往屋子里走的男孩：“嘿，小子！是不是没有人跟你玩？要来我家玩玩吗？”
“不用了，谢谢叔叔。”
被一语道破的男孩赌气返回了屋内。
对于这种像是人贩子一般的发言，他打心底里觉得，不应该和这个大人有过多的纠缠。
无视拒绝的男人直接翻过了篱笆，用手顶住了即将关上的门：“哥哥我很擅长玩游戏哦！想玩什么都行，包教包会、奉陪到底！”
“叔叔，真的不用了。”
男孩躲在半掩的门后，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大人。
他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话的重点已经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说起来！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喊我叔叔！”
“我看上去有这么老吗！叫我哥哥就好！来，跟着我念一遍，‘子航哥哥’。”
男孩只好妥协：“……子航哥哥。”
男人满意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要记住哦！
男孩无奈道：“好的子航哥哥，我记住了。请问我现在可以关门了吗？子航哥哥。”
男人又道：“你啊，老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会长不高的哦！”
听到这里，男孩才终于动摇了，抵着门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那就玩国际象棋，只玩一局。
“你就不能玩点更小孩子一点的游戏吗！”
范子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兴高采烈地领着他走向了就在隔壁的家。
【第四章】
这是男孩第一次被邀请进入别人的家中。
他想要装出习以为常的样子，但四处张望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玄关、客厅的布置虽然和他家里有很大的出入，但整体格局还是相似的。
最让他震惊的还是范子航的房间，那在他眼中，简直就是被恐龙踩过一脚的灾难现场。
范子航倒是对此毫不介意，一脸平常地踏过地面上堆积的各种东西，走到床边，撅着屁股在床底下翻找起来：“事先说明，就算对手是小孩，我也不会放水的哟。”
“还有，看够了就过来帮忙一起找。”
男孩只好踮着脚尖绕开那些散落的物体，满脸怀疑地问他：“这里真的有棋盘吗？其实，我可以回家拿的。
“别急别急，我能确定它就在里面！”范子航说着毫无说服力的话，把仿佛是黑洞一般的床底翻了个遍。
看着他这么执着的样子，男孩也只好在一旁协助，帮他把翻出来的东西稍微堆得整齐一点。
过了好一阵子，范子航终于从被掏空的床底下翻出来了棋盘，兴奋得像个孩子一般：“我找到了！”
“砰——”
惊呼声伴随着头撞到床板的一声巨响响起，他捂着头带着棋盘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
在双方都即将摆好棋子之际，他们才发现，黑王不见了。
“我还是回家拿吧。”
男孩刚准备起身，没点大人样的邻居就扯住了他，打开了一盒小熊饼干，挑了一个完整的放在黑王的位置上：“这样就行了！”
这大概是男孩见过的最不按常理出牌的棋盘，而这局“小熊国际象棋”只下了不到10分钟，就以男孩的获胜结束了。
“我的妈呀！你这小子也太强了吧！难怪都没有人跟你玩！”
范子航一口把被孩子将死的黑王放进口中，像是报仇一般用力地嚼起来。
“那大哥哥为什么要跟我玩呢？”
男孩一边看着毫无形象地盘腿席地而坐的邻居，一边下意识地开始收拾棋盘。
他弹了一下男孩的脑门，把一片小熊饼干塞到了他的口中：“还不是看你太可怜了，刚刚站在门口的时候，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我没有……”
他的口吻明显地弱了下去，原本还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的视线，慢慢地移开了，看上去就知道是在逞强。
范子航没想到这孩子看上去文文静静，脾气倒还是挺倔的，便忍不住向他使坏一下，凑到男孩跟前：“如果，你再跟我下一局的话，我就不把你快要哭出来的事说出去！”
“都说了我没有哭！”
男孩虽然这么狡辩着，还是中了激将法。
主动拿了一块小熊饼干放到了黑王的位置上，冷静小大人的形象早已被抛诸脑后。
看着男孩恢复精神的样子，范子航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很好很好，很有斗志嘛。这次，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哦。”
男孩手执白棋率先下了一步，毫不给他留面子地吐槽了一句：“你明明就很弱。”
“我这是正常水平好吗？！明明是你自己太强了！像你这样的孩子，在我们这儿，都是要被捉去参加最强大脑的！”
开着玩笑的范子航也紧随其后下了一步，他的棋风与其说是自由随性，不如说是乱来。
男孩不禁提醒道：“你下这里，很快又会被将死的。”
范子航却不甚在意：“有什么关系呢！下棋嘛，开心就好！”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窗外喧闹声依然。
但两人之间仿佛只剩下不时的落子声，以及掺杂其中的零散的咀嚼声响。
【第五章】
自从那天之后，天才男孩就成为了笨蛋警察家的常客。
范子航依然还是每天都早早下班，而且还会在回家之前，先把隔壁家的男孩领上。
他的妈妈不时会数落他，一把年纪了还只会跟小孩子玩，但对男孩的态度却十分和蔼，每每有什么好吃的点心，都会给他留上一份。
他们总是坐在一起吃吃点心、玩玩游戏，还算和睦有爱，唯独聊天的内容，无论用什么话题开头，都会迎来相同的结局。
“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妈，我那职位当然是闲着才好啊！那就证明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刘阿姨可听不得他扯这些嘴皮子。
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着急，觉得自己这傻儿子怕是到她百年归老之前，都不能安安稳稳地组建出一个好家庭了。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是确确切切地存在的。
人们越是担心的事，往往就越会发生。
就像是这天晚上，范子航沾染着一身酒气走进了小区。
他的眼眶红红的，也看不出来是哭的还是醉的。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在上班途中，收到了已经交往好几年的女友的短信。
短信里的内容言简意骇，就是说要跟他分手。
他紧张地不停打电话过去，却直到手机断电关机，都没有联系上突然告别的女友。
他醉醺醺地扶着墙往前走，因为找不到钥匙而开始狂摁门铃。
“叮咚、叮咚——”
在一阵连续不停的叮咚声之后，门终于打开了。
出来的是满脸嫌弃的男孩。
“嗯？怎么是你？”
范子航这才发现自己走错门了，便干脆自暴自弃地蹲下来，抱住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演着自己的悲情戏：“小子你说嘛！哥哥我这么高大又英俊，怎么会被人甩呢！”
男孩都快要被他的酒气熏倒了。
在他怀里又推又打地猛烈挣扎，但还是没有拗过对方的蛮力。
为了能尽快逃出生天，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为妙。
“说实话，像你这样和小孩子玩游戏都会耍赖的大人，我觉得被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种时候我需要的是安慰啊！有你这么损朋友的吗！”
范子航抬起了他涕泪纵横的脸，对着男孩一顿念叨，但孩子只掌握到了他话里唯一一个重点——
“我们是朋友吗？”
男孩的这个问题问得尤其诚恳，给范子航受伤的心灵上又加上了一记重击。
他气道：“我说你这小子也太没良心了吧！不是朋友的话，我还天天陪你下棋被你虐菜哦！”
男孩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眼神都明亮了起来，小声地念了一句：“原来，朋友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看着他一副解开了什么世纪难题的样子，范子航不禁笑出了声：“我说，你小子的重点也跑得太偏了吧……”
原本头上带着的愁云惨雾，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可是你的荣幸啊小子，第一个朋友就是我这么厉害的刑警！
男孩点头：“嗯，是一个被女朋友甩了，就会扯着小孩子哭鼻子的没用大人。”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男孩早就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时彬彬有礼的模样，基本上，什么时候都跟范子航抬杠到底。
“你这小子，有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啊！人不经历点血与泪，怎么会得到成长呢！”
范子航狠狠地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期待。
“不管是你还是我，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他知道，他们的生命轨迹只有在这段时间里短暂地相交，他知道，他们终会走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能像这样哭着笑、笑着哭，相互扶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