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

重华最后说出的话冰冷机械，这残酷的话语在空旷的教堂内回响着，两人之间的那丝旖旎彻底被打碎。

片刻后。

许墨听完这让人三观颠覆的话后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右手虚抵着下巴低头思索了一会，仿佛是在思考着一个科研难题，理智极了。

随后他就抬起眼看着重华，神色莫名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所以，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真实的，而是基于本能自救衍生的一种错觉。”

重华看许墨如今冷静，便明白对方听进了她的意思，随即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后，她就微微转身不再看向男人，而是转头看着教堂上的黑色十字架语气带着一丝冷漠的劝诫：“不错。”

“许墨，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的存在能威胁到生物的本能，没有任何生物会爱上让他本能都警惕的天敌，这就相当于羊会爱上狼一般荒诞！”

话音落下。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十字架上悲悯的耶稣见证着这荒诞不经的一幕，那表情仿佛是在怜悯，却不知他在怜悯着谁？

半晌。

许墨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重华，你体会过爱情吗？”

“什……”

听到这突入其来的题外话，重华猛地转回身来，她简直不敢置信，她之前的解释难道对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现在还问这种话？

许墨看着女子那一言难尽的无语样子，抬起手虚抵住下巴掩着唇角勾起的弧度，眼中灼热的情意却始终不曾改变。

他迈前一步再次贴近女子，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两人脸靠的极近，教堂琉璃窗铺洒下的阳光勾勒出男人紫的深邃无比的短发，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墨低头凑近重华的耳边，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执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无法爱上你，但你说我这份感情是虚假的，这就有些让我伤心了，我相信你说的关于本能会警惕你的话，但我也相信我的感觉并不虚假。”

“哈？”重华闻言惊讶的瞪大眼睛，脑袋后仰看着许墨的眼睛满是无语，这家伙是完全没冷静下来吗？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说话都完全不符合逻辑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就牵起了她的右手，这个动作让她猝不及防，她看向对方的双眼，那其中汹涌的情感更让她愣在当场。

许墨牵着重华的手放在唇畔，一个绅士却带着缠绵寓意的吻落在她的指背上，他看着女子，情意的潮汐翻涌而上彻底展现在对方眼前。

“彻底治愈我吧！”

闻言，重华瞳孔一缩。

“在你说你的能力可以影响到大脑的神经元后，我就了解了，在你身边我会恢复色彩和情感，是因为你在修复我的大脑神经元，对吗？

那么你可以彻底治愈我，这是很简单就能判断的到的事。”

重华看着男人片刻后垂下了眼眸，喉咙微动，声音干涩的确认了对方的判断：“对。”

许墨此时却轻轻吻着重华的手指，近乎虔诚，温柔的看着女子：“你没有彻底治愈我应该是怕我将你的能力暴露在组织眼中，但现在，我不能接受你对我这份感情的质疑，那么，你来彻底治愈我吧！

按你的话来说，一旦我痊愈后，我本能自救的运行程序应该就会停止，到时候，你对生物本能的威胁性就会浮现。

那时，如果我的本能催促我警惕你，那我对你的感觉应该会很快散去，那就说明我对你的感情确实是自救行为衍生的错觉，到时，你可以删除你治愈我的记忆，甚至对我的记忆进行再加工，以防止我暴露你的能力。

但如果我对你的感觉没有变化，那就说明我的感情并不是错觉。

如何？要彻底切断你认为的这个错误吗？”

半晌。

重华没有抽回被吻着的手，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带着惊异，抛开其他不说，这个男人的确不愧高智商天才的称呼。

在一些高智商人群中，他们认为感情用事是人类的生理缺陷，尤其是爱情这种会降低思维能力的情感，是最容易让人无法理智思考的一种情感。

可许墨这个男人，在深陷入类似于爱情的这种情感中时，不但在告白被拒绝时能冷静思考到她的话中话，还能从中推断出她能治愈他这件事，更甚者，还想到来通过让她治愈他来检测自身情感的真伪。

这个男人真是…………

重华看着眼前的许墨，在他那双总是习惯沉默的紫色双眸里，看到了最坦诚直白的表达，她也笑了。

“好。”

但重华的笑中却隐藏着一丝难过。

因为她很确信，治愈后，对方有很大可能在本能的警惕下不会再靠近她了，他们认识十几年了，重华此时终于不得不承认，许墨已经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

许墨在重华眼中，并不仅仅是许墨这个个体的存在，她对许墨的怜悯与愧疚，是她曾经对无辜生命逝去视而不见的心魔，代表着那个曾经三观正常平凡善良的她彻底死去的瞬间。

许墨映照着重华的过去，是她善念的亡灵。

而她虽然舍弃了曾经的软弱，割舍了曾经的善，但她却容许了许墨靠近，这也许是她对曾经的不舍吧！

她绝望的想要杀死现在的自己，却又满怀不舍的眷恋着曾经的自己，这或许也是重华自身的本能自救行为也说不定………

也因此，许墨与她的羁绊也因其复杂而变得格外重要，他既是自己的过去，也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少有的羁绊。

重华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很薄弱，其中季怀瑾和夏诗涵就是最重要的羁绊，他们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窗口，可他们已经死了，这两人的死去让她失去了认识这个世界**和渠道。

仅剩下的就是妹妹舜华，后来又救下了将其作为弟子的周棋洛，以及因长久的陪伴而承认的唯一的朋友许墨，这三人相当于是风筝线，将重华拉扯住，让她不至于彻底游离于世界之外。

三根风筝线，每一根都至关重要，每失去一根，重华就会越来越难以被拉扯住。

而一旦切断与许墨的这份羁绊，就说明，她彻底舍弃了曾经的自己，不再拥有任何善念，也会导致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又断了一根，她将会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但重华仍旧愿意这样做，即便这份羁绊会断开，她也不愿意许墨就这么陷入一个错觉中。

他们存身与BLACK SWAN这个黑暗的组织里，即便成为高层，保护自身也仍旧是最重要的事项，在需要理智判断的环境中参杂上爱情这种不可理喻的东西，简直是在高空中走钢丝，对他们彼此的处境都太危险了！

对待她唯一承认的朋友，这也许是重华自周棋洛以来，她能付出的唯二的善意。

重华眼神复杂的看着许墨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在于过去的自己道别，最终叹息一声：“好！坐下吧！我来治愈你。”

“…………”

许墨沉默的坐到琴凳上，抬头看着重华，眼中炙热的情感不曾退却，他看到了重华眼中的那丝难过，也猜到了对方为什么在难过，因为对方对痊愈后的他是否还保持着不变的情感持悲观态度。

但他即欣喜这份难过，同时也心疼这份难过，欣喜是因为，这份难过可以证明，他在重华心里确实很重要，重华在不舍。

而心疼这份难过，是因为他不想让重华因为他的原因而悲伤。

想到这里，许墨心情很是复杂。

敏感的画家对世间的一切拒之门外，却不小心将一只蝴蝶放了进来，还反过来被蝴蝶捕获了。

她的出现，让一个原本世界只有黑白的人看见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让一个原本心感受不到痛的人感受到了心痛，让一个从不会正常生活的人拥有了温暖的生活。

重华不会明白，她的存在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

在许墨没明白自己的感情时，他曾潜意识的害怕自己会伤害她，想要把她推远，可却又忍不住靠近她，无法放开她。

而在女子昏迷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了这份感情，明白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试图否认，拒绝，避开对方，因为在他看来，因为感情会将人诱导入陷阱，会扰乱了他完美的思绪，拖累他利落的效率，颠覆他近乎不可动摇的理智。

但许墨没有，那一刻的他只有释然和快乐，他丝毫没有抗拒这份感情，仿佛冰融于水般无比自然的接纳了下来，自然到让他都惊讶的程度。

他一瞬间他才明悟，他们陪伴了彼此太长时间了，对方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了太多的份量，只要他还在思考着，那他就会不自觉的将对方纳入他的生命当中。

太晚了，他已经无法放开她了！

曾经他一直试图让重华读他的心，是想要以此来走进对方的内心，却不曾想对方竟一直不想读他的心，导致这份感情彼此都不曾清楚。

而今天，虽然也有他有故意引导对方读他的心的原因，但他这这份感情能在此时暴露在双方面前实在最好不过，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这般迟钝的人，直到今天居然才明白自己的感情，这让他哭笑不得，他浪费了太久的时间了。

而在他明白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刻，他明白，他不能再慢慢悠悠下去了，他不想再满足于朋友的距离，他想要更多，他想要真正走进对方的世界里。

他变得贪婪起来。

许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笑了。

‘来吧！重华，让我看看，我这份感情是否真的是本能衍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