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方意行是又惊又忧的。

这么快？

这让他对于自己未来搭档的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想到徐乔等人俱是专业人士，眼光必不可能太差后，他才勉强愿意相信这位素昧蒙面的搭档。

坐上车后，再次打开和徐乔的聊天界面，对方已然发来了一张二维码图片，并配文道：你的CP，加一下。

我的CP？

方意行目光在屏幕上顿了顿，有些不适应，莫名有种自己背着自己偷摸谈了恋爱的感觉。

【给我钱】：OK。

他快速地回复了徐乔，再扫上二维码，对方的名字和头像一下弹了出来。

【碧玉】

有一股良家妇男的气息。

方意行看着这人网名默想。

接着，他放大了碧玉的头像，是一只黑白毛相间，龇牙咧嘴的萨摩耶，头顶上配着四个不羁大字——狗中至尊。

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装凶的傻狗。

发送了好友邀请后，碧玉并未马上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方意行想与对方深入了解一下的想法也只能暂时作罢。

这时徐乔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徐乔：他是位优秀的未出道演员，应该符合你的标准。】

既然未出道，又怎么能优秀？方意行不理解。

难道对方是演技天才？

方意行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毕竟他没有选人资格，就算有疑问也只能自己说服自己。

【徐乔：其他的信息我就不透露了，你还是自己跟他沟通吧。他的优点就由你亲自来发掘！】

看来碧玉的优点挺多，还能让我自己发掘，他应该能是个合格的搭档。

方意行安心了不少。

但这种安心在晚上与碧玉的谈话中便破灭了。

——

晚六点，方意行正躺在沙发上正刷着手机，碧玉给他发来了消息。

【碧玉】：你好呀。

方意行快速回复。

【给我钱】：你好。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方意行有些犹豫，脑中各种开场白闪过。

比如——

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的卖CP流程吧！

或者——

很高兴能跟你合作卖CP，我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尴尬。

方意行手指敲击着手机壳，陷入了纠结。第一次聊天就要说这么背德的话题，真是让他难以开口。

虽然早上自信宣言自己必能扮演好角色，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让他久违地感到羞耻。

这钱挣得节操都要没了啊。

他叹了口气。

但碧玉显然不是个薄皮的人，在方意行还在纠结怎么开启话题时，对方已经洋洋洒洒地发来了一大段话。

【碧玉】：基于我们接下来要长期合作假扮情侣这件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先介绍一下自己的个人情况，包括姓名，年龄，职业，爱好等必要信息，以及一系列对于网友来说等于透明的信息，避免在节目上露出破绽。

【碧玉】：而涉及到个人经历，双方不便相告的事，我们可以模糊对待，不主动提起或者简单带过，双方都应有**权。

【碧玉】：至于面向大众打造的情侣故事，我们可以先定下感情的基本基调，再在上面构造故事，其中初时印象，好感阶段，暧昧阶段，告白时刻，热恋阶段，曲折阶段都是我们需要填充的关键故事点。

【碧玉】：以上是我大方向上的想法，请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有。

哥们，你好专业。

碧玉的一番话让方意行以为自己置身于严肃的工作会议中——尽管讨论的话题是如何卖CP。

【给我钱】：没有，你很不错。

【给我钱】：你的想法很不错。

他发自内心地夸赞对方。

【碧玉】：那我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

【给我钱】：好。

方意行看着“正在输入中”几个字，耐心等待。

【碧玉】：我本名段必煜，年龄23，是一名小演员，志向成为影帝。

方意行同样给出了自己的信息。

【给我钱】：方意行，22，酒吧唱歌的。

俩人迈出了谈恋爱的第一步——交换姓名。

【碧玉】：你对于我们的故事有什么想法吗？

方意行思索了一番，将自己看过的有关爱情的作品快速过了一遍，思绪停留在了他看的最后一部爱情电影，剧情他是忘了，但票价他还很清楚，一百块。

所以，他得出了个结论。

——爱情是个昂贵的东西，穷鬼碰他要三思而后行。

这就是他肤浅的想法。

或许真爱是很美好的东西，但他并不想相信它能长久存在。父亲挥向家庭的拳头，母亲痛恨的眼神，耳畔妹妹的尖叫声，早已告诉了他这个道理。

——昙花一现，只是短暂的美丽，最后只会剩下枯枝败叶。

但他在节目上所要做的，并不是谈场真的恋爱，所以还是尝试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方意行】：也许我们的故事可以悲伤一点。

方意行从沙发上坐起，双手捧着手机继续跟段必煜聊天。

【方意行】：比如中途分过手什么的？

在方意行消息发过去后，碧玉的回复马上跟上。

【段必煜】：可以，我也很喜欢曲折跌宕，痛彻心扉的爱情故事，这会让我的演技更加有发挥性，适合我大展身手一番。

相比较段必煜之前还算正经的发言，现在他说的话变得有些“热血”过头，方意行敏锐地察觉到。

也许积极进取是他的一个优点。

方意行暗自猜测。

可段必煜接下来说的话，与之前他说的话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他一气呵成地又发了一段长话。

【段必煜】：我们可以搞个替身梗。我偶然在酒吧遇上了肖似前任的你，菀菀类卿，我被你的皮囊迷了眼，誓要将你抓牢，弥补当年痛失所爱的遗憾。

【段必煜】：我假意追求你，送你各种昂贵的礼物，渐渐地你被我所打动，接受我的表白，却不知在我眼里，你所得到的东西都是我挚爱的替代品，每当这些物品装饰在你身上时，我眼中过去的人从来都是曾经的那个他。

【段必煜】：终于有一天，在我们浓情蜜意之时，我脱口而出了前任的名字，你大失所望，大发雷霆，大声质问我，我被你纠缠得心烦，将真相告知了你，你伤心欲绝，我们也分了手。

【段必煜】：这是分手的前因，怎么样？

方意行深呼吸一口气，再三看了几眼消息，终于确认了段必煜不是在开玩笑。

我果然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点按屏幕，他给出了答案。

【方意行】：你吃了几斤狗血小说啊？

他错了，他不该提前对这人卸下防备，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以致于精神猝不及防地受到了狗血故事的冲击。

【方意行】：要按这故事发展下去，我还要跟你个渣男复合。

【方意行】：真是太贱了。

段必煜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又发了一条新的消息。

【段必煜】：我也可以当替身。

方意行直接一条语音发出。

“赶紧把你脑子里的狗血倒倒，脑浆都被稀释了。”

请原谅他脾气不是太好。

段必煜点开语音听了起来，冷淡又带有嘲讽的话令他眉眼弯了弯，还吹了声口哨。

“声音还挺好听。”

他显然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他回复道：“上节目也是需要节目效果的，很明显，走这样的路子，会让我们吸收一大波关注度。”他话语一转，又道：“不过，要是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们另想故事就是了。”

他进退自如，很擅长在他人底线来回跳跃。

听见段必煜带着笑的声音，方意行暗道声如其性，仿佛能幻视到他没个正形的样子，但自己先出言不逊，还是冷静下来跟人继续说话：“我上节目不是为了要关注度，所以这个狗血故事你还是留在自己心中回味吧。”

“那请问你是为了什么呢？”段必煜有些好奇，怕对方觉得自己提问太冒昧，又解释道：“我算是为了名？还有为了气某个人。”

“为了钱。”方意行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可以！我为名，你为钱，我们一起做一对俗人夫夫！”段必煜觉得他俩很适配。

接着，他压低嗓音，缓缓出声：“就让我们的‘爱’骗过所有人吧。”

方意行：“……”

入戏好快，私下里就把夫夫啊，爱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真是没有一丝羞耻心。

他一时没有回答对方，过了一会儿，才说，“恋爱经历都没有想好，还是别说大话了。”

“距离节目录制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编造好这一切，”段必煜看了眼空旷的屋子，冷清的氛围丝毫未变，他有些待腻了，“而且在这一个月里，我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做，会一直闲散在家。”

“隔着手机说话，我们始终会有距离，电子设备可不能传递人的温度，展示人的鲜活。”他暗示道。

“你的意思是？”方意行大致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

“结束‘网恋’，我们‘奔现’吧。”

——

“你要去见网友？”

方思益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话的方意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没听错吧？

她独来独往惯了的哥哥竟然还有这么重要的朋友？

“你不会被骗了吧？”她有些担忧，“我和妈妈都不在你的身边，不会有人趁此机会蒙骗你吧？”

“你以为我是方平？”方意行皱眉道，“我可不会像他一样蠢。”

方思益见他提起了他们的混蛋老爸，沉默了一会儿，过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知道对方是什么底细吗？”

一个戏精。

方意行回想着与段必煜的谈话，心中浮现出了对他的印象。

但这话也不能对方思益说，所以他将有关节目的事告诉了她。

“我幻听了吗？”方思益掏了掏耳朵，“你面试了个恋综节目，还被选上了？接下来还要去见节目上跟你处对象的人？”

她不明白，她只是一个月没见她哥，对方竟然就要上电视了。

还要谈场假恋爱！

“真刺激。”她感叹道，然后端详了片刻方意行的脸，“你上节目一定很好看。”

她接受信息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不然能得这出场费？”

方意行拿出手机，一番操作，给她转去一大笔钱：“这钱你拿着用吧。”

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纸信封，“这个给老妈。”

“你自己给她啊。”方思益无奈道。

“我要走了。”方意行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马上就是他妈下班的时间了，他要是还待在这个小区里面，指不定跟她撞上。

“你不回家坐会儿……”方思益话刚说出口，就打住了。

对于方意行来说，他心中的家可能早就散了。

“拜拜。”

方意行起身站起，向她告别。

临近中午，各家都在蒸米炒菜，烟火味弥漫在各处，这是家的味道。

方意行走过鹅卵石堆砌的路，逐渐远离背后的喧嚣。

他的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