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的后续,罗明安还是从马大娘那里听到的。
大概是因为罗明安是个傻子,从来安安静静做罗大娘安排好的事情,不闹腾不插话,所以马大娘一有空,就很喜欢来罗家找罗大娘说些闲话,今天说的就是祝家庄的事情。
马大娘在说八卦的时候,从来不避着他,毕竟,他只是一个不言不语的傻子。
所以今天,马大娘感慨的时候,依旧也没有避着他,据说这祝家庄的祝老头在灵堂上神奇地死而复生,又如此大张旗鼓地闹了这一通以后,把儿女们都得罪了个干净,再也没有人肯费心费力操办丧事,导致最后老俩口的丧事也是草草结束,要不是老俩口早有准备,怕连个死后的体面也无。
“妹子,你说这养儿育女有啥意思,咱们活着尽心尽力给他们帮衬,老了生怕麻烦到他们,他们却巴不得咱们干不动了就死得利落,还不许带走分文……”
马大娘这话说得凄然,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家的糟心事,这话的意思,颇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罗明安想起马大娘看似憨厚,实则让媳妇冲锋陷阵自己假意做好人的大儿子,又想起她混不吝的二儿子,还有那嘴甜却无一丝实际作为的小女儿,都想替马大娘叹气。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马大娘家这经也颇为难念,甚至可以说还不如祝老头一家,毕竟,老头没有死之前,祝家也是周围人交口称赞的和睦人家。
显然,虽然是半路母子,但偶尔罗家母子俩也有同频的时候,罗明安感觉自己现在的娘又轻又悄地叹了一口气,但她生性厚道,即使不看好马大娘家的几个儿女,也还是尽心尽力地安慰对方。
“马姐姐,咱们还是过好一天算一天吧,你还是少想些,你看我这养着个傻儿子,不也整天乐呵呵地嘛。”罗大娘以自己为例子,安慰道,为了安慰和自己交好的老姐姐,不惜以自家的惨状调侃,他这娘亲是连罗明安都佩服的厚道人。
虽然这种行为放在后世,是要被人骂圣母的,但如果有人真的遇到圣母能这般对待自己,那又要另当别论了。这大概也是马大娘喜欢找他娘谈心的原因,毕竟,罗大娘是真的给情绪价值。
但不愧是多年老姐妹,马大娘并没有因为罗大娘的自黑而沾沾自喜,而是反过头来安慰着这多年的老姐妹。
“傻?我看你家明安才不傻,你说什么他都做得好好的,比我家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强多了。”马大娘真心实意地道。
她私底下真是这么认为的,罗明安也许是傻,但也就是不爱说话为人安静而已,她上次看见他看热闹的样子,眼睛可机灵了,一点也不像个傻子。那一刻,马大娘都以为罗明安要好了,还为老姐妹高兴了一小会儿,不过这高兴的期望很快就变成了失望。
罗明安还不晓得自己不知不觉差点就暴露了,他正在方家花园里看着热闹呢,他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瞳人,还一看就是两个。
这俩小人儿只有两个小蚂蚁大小,说话的声音也似蚊虫般细小,要不是罗明安一直留心着这里,怕是也难以发现小瞳人的踪迹。
“天啊,这些珍珠兰居然都枯死了?!呜呜,这也太可惜了。”其中一个小瞳人,正痛心地抚摸着珍珠兰枯死的残枝败叶,声音无比惋惜。
“呜呜,是啊,实在是太可惜了,明明去年还开得好好的,大丛大丛的,这家主人怎么就没有照顾好它们呢?”另一个小瞳人比同伴还要感性些,此时蹲在珍珠兰的尸体前,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
“因为主人家今年都没有时间照顾啊。”罗明安忍不住插话,他刚刚发现小瞳人们的时候,就是他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主人家的花园子的时候,罗明安见状觉得这小瞳人善良可爱,就去插话答了一句。
“啊?!”
“啊?!”这一插言,差点把小瞳人们吓跑。
“啊?别怕,我是你们的邻居。”罗明安赶紧解释,说完,又立马穿上了自己的小人皮肤。
“我也住在附近。”
“哇哦,你看上去比我们高好多啊,你也是瞳人国的吗?”
“不是哦,我是小人国的。”罗明安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那也差不多呢,我们家今年变得怪怪的,再也不会天亮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们都打算搬家了。”看到相似的同类,其中一个小人的戒心稍减,话慢慢变得多了起来。
“对!搬家!家里这一年全是念经声,真的好吵,吵得人脑子都要晕掉了。”
“还说出门来看看花散散心,结果花园也不好看,唉。”说到这里,两个小瞳人真心实意地有点伤心。
“别伤心了,这家附近也有好看的花园,你们可以去那里看。对了,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做客?”罗明安盛情邀请,这里不远处,有一处土地庙,他在土地庙后做了一个秘密基地。
“可以吗?你家远不远啊?”其中一个小瞳人立马被这个话题吸引了。
“不远不远,你们跟我去看看吧,我家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罗明安一边绞尽脑汁找话说,一边在前面带路,脑海中还传出系统提示任务已完成的声音。
他的心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这没话找话的感觉,真尴尬,有点为难他这种非社牛人士。
罗明安高兴地把空间里的奖励摸了摸,但暂时没有开启,毕竟现在的情况不方便,他只好暂时按捺住自己好奇的心。天知道,卡任务的感觉,真的是要逼死他这个强迫症了。
这一年他一直听着方栋念经,听着他从早到晚一直念诵《光明经》,他感觉,自己要是妖魔鬼怪,怕早就被这念经书的声音超度了。
从早到晚,就像这样坚持了整整一年,罗明安一直听着,感觉自己本就不多的邪念早就全打消了。
他现在异常清心寡欲,除了吃瓜和躺平,其他什么也不想做。
就是那整天花花心思的方栋,这一年看上去也颇为萎靡不振,似乎也变得清心寡欲了起来,再也不见曾经的青田巷浪荡子的影子。
知情的人看起来,怕是都很难再将方栋和曾经的形象链接起来。可见方栋对于这件事坚持的决心,这种执行力,罗明安觉得,抛开品性问题暂时不谈,他这种不畏困难坚持的态度,不去考科举委实有点可惜。
罗明安正兀自感慨着,却不知道,他见到小人的这一日,恰好方栋也听到了小人的声音,是住在方栋左眼的小瞳人阿左,方栋是在念经的空隙,忽然听见左眼中有人在小声说话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声音是从方栋的眼睛里传出来的,所以即使声音很小,方栋一字一句也听得异常地清晰:“这里面黑漆漆的,真是叫人难受死了!”
左眼中的声音刚消失,方栋正被骇得没有言语,又忽然听见右眼中也发出了声音,听着像是有人回答左边的说话声:“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一下,出出这里的闷气。”
这句话说完后不久,方栋就渐渐感觉到不对,他的鼻子又涨又痒,眼睛又酸又疼,两个鼻孔中似乎有小东西蠕蠕爬出去了。
这……难道是害自己失明的罪魁祸首?!方栋被惊得好半天不敢言语,唯恐被这些异类发现,再害了性命,他就这么枯坐在原地,惶恐地念着已经倒背如流的《光明经》,暗自祈祷着漫天神佛的庇佑。
“相公,吃饭了。”拯救他的,是妻子余氏的声音。
“你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屋子里吗?”
“相公说的是什么?”
“啊,没什么。我今天想回去歇着了。”
“我扶你,相公,当心台阶。”方栋的妻子余氏是一个温柔的妇人,听见方栋的话,赶紧上前去扶住自家夫君。
自从方栋失明这一年以来,余氏都尽心尽力照顾,从未有半句怨言,即使现在身怀六甲,也没有改变。她其实挺满足于这样的生活的,相公每日念诵佛经修生养性,也不像往常一般出去鬼混,开始整日待在家里。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能幸运怀上孩儿。
所以,她愿意就这么照顾夫君一辈子……
……
方栋回了房间,以为自己就躲过了那些异类,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又感觉它们又从鼻孔中回到了眼眶里面。
很快,它们在说话的声音又被方栋听见了:“好久没有到园亭里看一看,珍珠兰都已经枯死了。”
方栋这人爱好附庸风雅,向来喜闻兰花的芳香,在自家的园内种了许多种兰花,其中最多的,就是珍珠兰。
只要一有空,方栋就常常亲自去浇灌它们,陪着这些兰花的时间,倒是比陪着余氏的时间还长得多。
但自从方栋遇到祸事,导致双眼失明后,便将照顾兰花的事搁置下来了,也没有闲心去关照问顾。
现在方栋听说兰花死了,他的心里涌起一丝不快,觉得余氏没有照顾好家里。
但此刻,方栋因为顾忌到眼中的异类,不敢马上发作,只作不知,闭眼就寝,其实这闭眼的动作,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多余,但方栋依旧坚持如光明时一般起居坐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