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他独自一人坐在一把木质的摇椅上,椅背搭着田园风的米色毛毯,上面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坐垫。他的双手就那样轻轻垂在摇椅的扶手上,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是清爽的淡蓝色,鸟鸣声在屋顶响起,太阳铺进来,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干燥的木头香气。
但他什么也不做,仿佛这样惬意的光景并不能吸引到他。他一个人静静坐在那,目光投向远处的墙面,不知在看些什么。
我说:“我见过你,记得你的样子。”
“什么时候?”他问到。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你还小,你不记得我。很正常,毕竟当时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应该做什么呢?”
“我应该保护你,也许我有这个能力,但是我却选择了漠视你的遭遇。”
“这并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不愿意引火烧身。”
我摇了摇头说:“不,我应该帮你的。我应该上去把那些伤害你的人赶走,我应该给你留下足够的钱,让你远离饥饿、侮辱,我应该救下你的朋友,这样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死于非命,我应该……”
“你应该?”
“我应该给你帮助,带你走,我有这样的能力,可是……”
“可是你没有这样做。”
“是的,那时候我还太小了。”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感受,而且后来我遇到了其他人。那时候有人来拯救我,我很开心,这才是我最好的选择,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正因如此,后来你终究还是死去了。第二次,第二次看到你在我面前,我却仍然什么都没有做,仍然眼看着你……彻底地走向死亡。”
“和你们每个人一样,”他说,“这不过是我的选择。”
这段时间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度过了。
我最近十分向往平淡的生活,或许是这个世界太过离经叛道,而我和酷拉皮卡也曾有过漫长的波西米亚式的流浪。走过这段时空,我已经不想要再去追寻远方,更想要的是放下一切,去平静地、细致地感受生活,这甚至一度成为支撑我前进的最大希望。
我时常会去想,如果有这样一个平行宇宙,在那里,我们不必非做什么不可。我们都没有必须承担的责任或使命,我们只是随心所欲地玩耍、相爱,我们只是普通的男孩女孩,我们不必为生死之事操劳而四处奔波。我们都那么平凡,我们的一生充满数不尽的坎坷、摩擦,也有许许多多琐碎的争执,可是把日子留在时光中,把生活融入生命中,这种细碎的平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有时我会觉得很累,可能只是想要忙里偷闲。在终究会到来的事物面前,时间都显得那么难捱,但好在不算苦涩。在上帝给我天降使命的时候,他也好心带给我这个废柴勇者一个忠实的伙伴,用以维持着当下这种不会崩毁的平衡。我很开心,就算再忙的时候,酷拉皮卡也总是会在各种出人意料的场合偷偷塞小礼物给我。
他已经加入十二支了。
我又一次见到雷欧力,他表现得十分尴尬。我知道还是因为上次去看望小杰的时候和他闹得不太愉快,于是特意表现出了十分的热情,大步迎上去和他打招呼。
但他的神情看起来更窘迫了。
雷欧力是比较迟钝的,他先前是知道酷拉皮卡一直在找我,但也以为我们只是止步于友谊,于是在听到皮优打趣地说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他惊讶地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酷拉皮卡,你这家伙居然有女朋友了?!”
酷拉皮卡头也没抬,全当听不见他说话。
“喂喂,这是真的吗?那个兔子说你和生桑在谈恋爱?!……幻听,绝对是我幻听了,酷拉皮卡是不可能谈恋爱的,说奇犽谈恋爱我都觉得有三分可信度,虽然那家伙还是个小鬼,可酷拉皮卡——怎么可能啊!”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啊。”酷拉皮卡不耐烦地怼到,还特意用手捂住了耳朵。
看到这幅画面,我在旁边没忍住笑了起来。
于是雷欧力迅速把目光转向了我,誓不罢休地追问到:“喂,生桑,这是真的吗?”
我看了眼酷拉皮卡,然后点了点头说:“确实,我们……”
“可恶啊!我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家伙谈恋爱的样子啊!!”在听到我的肯定回答那一瞬间,雷欧力仿佛就已经接受了心里早已明白却不愿相信的事实,大声打断了我,“我说,你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开心吗?你看这家伙每天冷着一张脸,做什么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肯定闷都要闷死了,正常女孩子怎么会对他感兴趣啊!更过分的是没想到竟然连酷拉皮卡都已经脱单了,可我却还是……!”
“你这家伙说够了没有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酷拉皮卡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笨蛋,他们两个的关系那么亲密,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皮优趴在桌子上玩手机,目不斜视地对雷欧力补了一刀。
离开了诺斯拉家族,也和妮翁大黄都好好告了别,酷拉皮卡也从雷欧力那里听说了这段时间外面世界的来龙去脉。即使表面看起来他的态度依旧相当冰冷,可面对小杰和奇犽的遭遇,我清楚他心底仍是对于朋友遇难而自己却一无所知这件事感到非常自责。
我了解他的性格,太过了解了。
之后一眨眼时间便到了七月,王室终于在网站上发布公告,开始招募护卫。
B·W号起航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次政治运动,是一场毫无人性的王室选拔。在这艘船上,所有的王子都要在暗中互相厮杀,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继承王位。而在上船之前,卡金帝国会举行壶中之卵的仪式,通过王室传承下来的壶将念兽赠与所有王子。
一切都在按照我已知的情况前进着。酷拉皮卡找到旋律、比斯姬、芭蕉、半藏、伊泽纳比(算是他师父)五人,以雇用的形式带他们上船。在招募中,这五人分别担任了第十王子、第十三王子、第七王子、第十二王子,以及第六王子的警卫,而他自己则是成为了第十四王子的警卫。
酷拉皮卡委托他们的任务是要想办法让他接近第四王子,最佳的情况就是能有近距离与切利多尼希共处的机会。只要上述任务能够完成,不论何时,甚至他们不上船都没问题,约定好的委托金额仍会如数进账。
由于酷拉皮卡已经正式加入十二支,我身边打交道的人也基本全部变成了猎人协会的成员。看着每天雷欧力吵吵嚷嚷,时不时还会跟酷拉皮卡互呛几句,倒觉得气氛相较从前轻松了些许。
从亲眼看到酷拉皮卡抱起十四王子——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时微妙的表情变化,那一刻,我坚信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酷拉皮卡都会将自己的职责履行到底。
他是正义而善良的,不论他表现得有多么冷漠。我曾说过,这一切既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软肋,当他知道他要保护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那一瞬间与四王子的纠葛已经顺位排到了第二,回收剩余的火红眼将不再是他最首要的任务。
这一刻起,他已然被卷入王位继承战的漩涡当中,不可能再次逃离。
我有一件事想要找人托付,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可信的人应该是半藏。一方面,根据鲸鱼号入住后的房间顺序,他所照看的第十二王子离酷拉皮卡所照看的十四王子距离最近;另一方面是作为忍者,他有着强烈的职业操守和过人的能力,能够更大限度不被其他事情影响,完成我的委托。
通过酷拉皮卡我联系到了半藏,并向他说明了委托内容。他最开始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很显然不理解我为什么提出这样的委托任务。我无法向他说明太多,只能承诺会事成之后会给予他高额的报酬,这几乎花光了我在诺斯拉家这半年时间里赚来的所有工资和外快,因此他没再追问就答应了。
我要求他保密,并且届时不要为任何因素而动摇。之后,我提前预支给了他一半报酬,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距离起航还有一个半月的时候,我提议想和酷拉皮卡一起去散散心。
这个时候诺斯拉家族那边的交接工作基本上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需要酷拉皮卡参与的地方也越来越少,而且自从这次我穿越回来和酷拉皮卡重逢以后,我们还一次正式的休假都没有,所以即使在十二□□面的工作让他有些为难,但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他还是答应了了我的请求。
我把这看做是我们生命当中或许即将迎来的最后一场旅行。最后的平静。
我们首先去找了羊角,她现在已然是威廉剧团里的骨干演员,她生来拥有极强的表演天赋。我们静静坐在人群中看着她,看她在舞台上忘情演出。作为女主人公,她时而逃跑,时而与男演员亲昵相拥,最后坠倒在他怀里。她的模样略有改变,可头发依然是记忆中那抹醒目的胭脂红色,她不必再躲闪任何人的靠近,如今的她正像她的名字“旋风”那般自由。
可这份自由又如何不能转换成沉重的枷锁呢?
舞台背景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并非来自演技,而更像是从灵魂深处自然流出的一种已经趋于稳定的、缺憾的美丽,令人震撼心碎。她是独舞的蔷薇,那诱人的芳香却只肯萦绕自己,从不施舍旁人。
没有夜莺再愿扑上她的棘刺泣血而歌,因为她的青鸟早已在她的身下野草丛中委身死去。
而她,也早已为之绽放过了。
浓郁的胭脂红是沉重、热烈的颜色,而轻盈的水蓝则象征着澄澈,同时还有清醒。或许她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幻想着如果伴唱者是那个给她自由、却也将她永远镣铐在原地的少女,那这场戏剧该是多么完美无缺,又该达到一种怎样美妙绝伦的平衡,从而形成一种最佳的艺术形式。那将超越一切,是任何事物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演出结束后,羊角来找我们,给我们看她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是一枚钻戒,侧面刻着亚伦家族的标识。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这枚戒指的由来,不由得惊讶问到:“这是莉兹的婚戒?”
“是,我从一场拍卖会里把它买下来的。”羊角打趣地说,“为此我可是要免费给威廉那家伙多打十年的工呢。”
“我明白,可是你戴着它……”
她没说话,只是注视着我,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
“我会永远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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