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我衣服坏了的是侠客。

似乎因为我是个小孩，所以大家即使看见我衣服碎了也没什么反应，侠客十分熟练地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说是怕我着凉。

不过这次我没用他帮忙，协会给我准备了一身新衣服，还顺便帮我包扎了一下身上几处擦伤。这次的服装不再是我一直以来打扮的风格，变成了很简约的黑色五分裤和一个宽松的白色卫衣，上面印着戴眼镜的狗头图案。

除了胸前的印花有点呆板，其他的都还好。短裤行动起来要比短裙方便很多，这身衣服造型也拽拽的，穿上身像个男孩子。

今年的考试一共只有四场，最后一场按照惯例由猎人协会的会长亲自安排，时间定在了明天，因为今天已经太晚了。

正当我们觉得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准备吃过晚饭就回房间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众人皆吓了一跳。只见迎面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梳着金色的双马尾，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我说金！你这家伙不要拿着我的东西到处乱跑啊！既然要过来当考官那把钻石留在协会那边不就好了，你以为找到你是什么容易的事吗？而且你下午突然打电话过来胡言乱语什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可是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在与我目光相接的刹那间止住了。

连指责金是愤愤然抬起的手臂都忘了放下，她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也疑惑地回看她，就这样僵持了好半天，直到侠客拉了我一把，她才回过神。

只是那双眼未曾离开过我分毫，其中涌上了一层更复杂晦暗的东西。

“怎么会……这么像……”她喃喃地说，犹豫着抬起手，然后又落下，似乎是想要伸向我，但是又碍于礼貌不敢直接触碰。

我被她给搞糊涂了，不明白地问：“你这是……”

“你是叫生桑吗？”她却突然问我。

“我是生桑没错……我们之前难道见过吗？”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她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她蹙眉沉思了片刻，解释到，“没什么，只是金打电话和我说这里也有人叫做生桑，和我一位故友是一样的名字，所以一时间有些失态了。很抱歉，没吓到你吧？”

可即使如此，在她看向我时眼底还是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悲悯神情。

……很明显，她在说谎。

如果只是名字相同，她怎么会在这些人当中一眼就认出我，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和她见过面啊……

从她的表情判断，恐怕现在我继续追问，她也不会再和我多说什么。虽然心里觉得很怪异，但又无计可施，我只能默默后退两步。

希望她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吧。

“时候也不早了，小孩子赶紧睡觉去吧。”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金从沙发上站起来推搡着叫我们回去，还未等我转过身，那个少女却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叫比丝姬，”小巧的手指有力地捏住了我的手腕，那双暗粉色的眼眸牢牢锁住我的双眼，目光中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坚定，“等猎人考试结束，我会再联系你。”

窗外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薄雨，透过门窗传来“唰唰”的声响。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换了个稍微轻快些的语气继续说：“考试加油，我们之后见。”

我愣愣地看着她后退两步朝我挥手，我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金又开始催我们赶快离开，似乎是不想让我多问的样子。

我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金，但是他态度很坚决，应该是已经铁了心不想让我们再继续交流，僵持片刻之后我只得妥协，开始低着头往回走。

路上侠客悄悄问我认识那个女孩子吗，我摇了摇头，他跟在我身边好奇地猜测到：“诶，那还真是奇怪呢，所以是她单方面认识你咯？难道说生桑其实是个很出名的人吗~”

我也不清楚，这件事如果要分析起来恐怕有太多可能性。名声也分好坏，往坏处考虑……这就很有可能是关乎我能力的事。

我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坦诚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侠客看我没精神，就嘱咐了一下声，叫我好好休息。我点了点头，互道晚安之后和他各自回了房间。

因为心里惦记着那个名叫比丝姬的少女的奇怪举动，一整夜都睡得都不太安稳。第二天一早协会的人来喊我们起床，今天就是最终考试了。

经过短暂的路程，我们到达了新的考试会场，是一个有点像古罗马时期的斗角场的地方。

建筑总共分为四层，下三层用的是我也叫不出来具体名字的罗马柱，第四层则是实墙。入场的洞口处立着一尊雕像，环状的镂空建筑就这样一层叠着一层，其壮观程度直叫人惊叹不已。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斗角场，过去只在历史书里见过图片，偶尔也能见到采用罗马柱的建筑形式，可是有关古罗马的诸多事宜于我而言依然只是久远又神秘莫测的过去。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当中是否也曾存在古希腊或古罗马，可是置身斗角场内，看着已然开始泛黄的白色长柱，还是情不自禁就屏息驻足，凝望了许久，甚至感觉连石块缝隙间的杂草都与别处的野植不同。

不过被建筑吸引的好像只有我，其余三人都没什么反应。

斗角场正中间站着一个单手掐腰的老头，花白的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脸上留着厚重的白色长眉和胡须。他穿着一双木履，正站在斗角场中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这位就是猎人协会的会长，尼特罗先生。”豆面人向我们解释到。

原来这就是统领整个猎人协会的人吗？

“哦呵呵呵~”见我们走进来后，那个爷爷胡子一颤一颤地笑着说，“欢迎各位考生，接下来就是最终试验咯，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您直接说考试内容就好。”瓦格拉回答到。

第四试验，也就是最终考试，规则依旧猎奇。按照会长的说法，往年的惯例都是进行一对一的决斗，最后获胜方就能得到猎人执照，但是因为前不久他得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所以决定今年一改往常死板的决斗风格，变成有趣的大乱斗。

听他说的那么轻松，完全没有最终考试该有的严肃氛围。

尼特罗会长挑起单边眉毛，眼睛里闪着狡黠而期待的光芒。这幅表情即使是和他不熟的人也一看就知道，接下来的考试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们从一个封闭的箱子中一人抽取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最后一场考试的规则是：会长手里有十几种能产生不同效果的药剂，喝了之后人的身体也会在短时间内得到不同的能力，我们需要随机抽取一瓶喝下去，然后在这个斗角场中进行最终决斗。合格条件就是猜出任意一人的药水效果，或者直接打败某人。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只要直接说出自己的药水效果不就能全员通过了吗？”规则讲解完之后，侠客疑问到。

“确实如此，所以当然会有一定的条件限制了。”会长摸着胡子说，“这个能力的效果只能保持到你自己主动透露出能力那一刻为止，考试结束的时候只要有药水效果失效的情况就会被判定为不合格。”

“那如果中途药水效果就被人发现了，会直接被取消考试资格吗？”

“哦呵呵呵~并不会哦，即使被发现了，只要不自己主动承认或说出口就不会失效了。”

“那么考试时间呢？”侠客继续问。

“这个嘛……”会长刻意买了个关子，然后眨了眨眼说，“你们需要在三十分钟之内决出胜负。”

“三十分钟？！”我惊呼了一声。

其余三人看起来也相当震惊，皮优鼓着腮帮子，不满地抱怨到：“会长，三十分钟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决出胜负嘛——您说这些难道是认真的吗？”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哦。”会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侠客托住下巴沉思片刻，然后似乎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过身向我们进行二次说明：“所以简单来说这场测试的规则就是限时三十分钟的大乱斗呢，获胜条件是‘猜中任意一人的服用的药水的效果’或者‘打败任意一人’，而且即使中途被人发现药水能力也没关系，因为只要不点头承认就不会失效，也就不会被判定为不合格……总觉得这个规则有点随意啊。”

“那么打败的评判标准是什么？”瓦格拉问。

“很简单，让对方认输就可以了。”尼特罗会长解释到。

我稀里糊涂地环视了一圈，大家表情都有些凝重。

时间很短，过关条件却很多，而且猜药水什么的考试题目也有些莫名其妙。

好像在刻意想办法把我们朝什么方向引导那样。表面看起来我们确实是在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但实则后者实现的可行性非常之小。猎人考试从一开始的八百多人到如今只剩下我们四个，包括我自己在内，大家都是历尽辛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怎么可能会轻易认输，仅仅在三十分钟之内想用战斗的方式通过考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所以我们基本也只能靠猜药水效果而已。

可是把猜测药水效果当做考试命题……这种事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我隐隐觉得事情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

被切断的风流从罗马柱间的空隙吹进斗角场，滚起阵阵烟尘，我从袋子中抽出了一个半透明的黑色药瓶，药瓶上没有任何说明或标记。大家都拿好药瓶之后，协会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分别去四周分布的封闭房间进行准备，房间里有一个装着各种奇怪道具的大皮箱，还有一个小小的皮质椅子。

既然这就是考试内容，那即使心存疑惑也没有多想的余地了。这几天的考试折磨得人心力交瘁，如今只差这最后一关，我只想努努力通过，拿下执照之后赶快回家……

这么想着，我没再犹豫，直接一口就把药水全部喝了进去。

味道酸酸苦苦的，实在不怎么好喝。

过了半晌，我也没察觉到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新的能力，只觉得背上有些发热。皮箱后面挡着一扇蒙尘的镜子，我推开箱子之后从里面翻出一件衣服，用衣料代替抹布擦了擦镜子上面的灰尘，想要看看自己是否有了什么明显的变化。

镜面随着我的动作被擦出几道清晰的痕迹，我顺势看向里面的自己，而当两道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我竟大脑没转过弯来，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镜中倒映出的自己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双眼半吊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

那分明是我的脸，却不是我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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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