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游乐场

接连相处几天之后,她对我和酷拉皮卡的警惕看样子已经降低了不少,但依旧没变的是那副“闲人勿扰”的姿态。她还是很排斥我们靠近她。

少女说,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遥远到她已经想不起来回家的路了。那个地方有飘浮在地面的彩色云团,一望无际的青绿色草原,还有很多白羽像下雨似的从晴空落下来。那里四季不停风,盘旋的旋风会把那些羽毛重新带回到天上,那个地方,偏僻到就像是在世界的边境。

她的故乡没有羊这种动物,所以她不知道羊角是什么,名字是爸爸取给她的。她的爸爸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不说什么话,经常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他知道很多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博学而神秘。

除了发呆,其他时间他都是在读书,或者做一些手工艺品、石雕之类的东西卖钱,以此勉强维持着他们二人的生计。

后来,少女离开了那个地方,在外面的世界她才第一次知道羊这种生物,见识到了羊角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可她依旧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

“在中国……不是,我的意思是,过去在我的国家,羊角这个词还有另一种解释,”我说,“羊角也有旋风的意思,不单单指羊头上的那个角。”

“旋风?”少女半信半疑地问我,“真的假的?所以爸爸给我取名本意是想叫我旋风吗?”

“这个我也不确定……但是你刚刚也有说到‘旋风会把白色的羽毛带回到天上’,我就联想到了而已,不过按理说……这可能性也很低,因为旋风这个释义来自上古的神州大地,而那个地方——在这个星球上是不存在的,你可以理解为它已经覆灭了。”

“神州?覆灭?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她满脸怀疑地继续问。

我耸了耸肩,说:“这么讲你果然没办法理解,还是当我没说吧。”

对于已经充分了解过我家乡文化的酷拉皮卡来说,他理解起来倒是毫无压力,坐在一旁没忍住偷偷地笑了。

“不过……生桑,如果真的按你所说,羊角的名字本是旋风的含义,那是不是能说明她的父亲和你来自同样的地方呢?”酷拉皮卡突然说。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穿越者?”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吧,毕竟这种知识这个世界应该是不存在的。”

我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思绪飘到我幻想中的那个边陲国度。少女不爽地大口咬着苹果,抱怨到:“从刚才开始你们就在说什么啊?什么同样的地方?什么穿越?我爸爸怎么了?给我解释清楚啊。”

“你爸爸是哪的人?”我问她。

“废话,都说了是我爸爸,当然就是我们国家的人了。”她语气不满的说。

“那你爸爸曾离开过那个国家,去外面的世界吗?”

“……没有。”

“这么看来确实有点可疑啊……既然没离开过那个国家,他又是怎么知道羊这种动物的?”

“谁知道,应该是书里看到的吧。”她说,“他出不去的,传说海里有名为‘艾尔西’的镇守国家的海怪,想出去的人都会被他吃掉。”

“海怪?”我不解地问,“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因为艾尔西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是统治者为了封闭岛屿制造的借口罢了。爸爸从来没出去过,他总说自己毕生的心愿就是离开这座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后来呢?”

“后来,在逃跑的时候,他被国王军队的人抓回去,应该是处死了。他把我塞进木桶里,让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少女低垂着脑袋,说。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犹豫了一下,单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说:“很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道歉干嘛?你没说什么吧,我也只说了事实而已,事实不需要被道歉。”她一把拂开了我的手,即使此刻她的表情看起来寂寞又悲伤,但是这些负面情绪似乎并没有影响她太多,“我知道他想出来,而且他也知道逃跑是没用的,可他最后却还是选择逃跑,并且在最后的关头放弃自己选择了我。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比起自己出来,他更想让我逃走,比起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他更想让我亲自去见识一番,我没有辜负他,我正在完成他的愿望,而且,我会带着他的愿望好好活下去的,因为这也是我的愿望。”

说到这里,她缓缓把视线别开,看向窗外,半眯着的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暗红色的眼眸被光线照得通透了许多,此刻的她就像她口中描绘的父亲一样。

看着她的表情,我恍惚觉得,少女的身上像笼着一层薄薄的黑雾,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以一种不可见的东西阻隔开。

是孤独,是卷起白色羽毛的孤独旋风。

“他教我,要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义无反顾,要活着,向自由。”

桌子上高颈瓶中插着的花已经有些要枯萎了,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说:“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我已经住够了。”

“今天才第五天,医生说要静养三个月才行。”酷拉皮卡回答,“况且即使现在离开,你应该也无处可去吧,倒不如安心待在这里,还比较安全。”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领了你们的好意。”她撇了撇嘴。

即使这个少女表面看起来很警惕,但是这五天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她也没自己表现出的那么排斥我们了。

她身上有一种怪异的矛盾,这是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我感受到的,像是在强迫自己做某种斗争。她本身并不排斥我们,但是每每当关系拉近一点之后,她就像从梦中幡然醒悟那样,迅速地再次与我们拉开距离。

所以她一边给我们讲她的故事,又一边说,别太靠近我。

第七天的时候,我和酷拉皮卡一大早带着一捧新鲜花束去病房找她。推门进去那一瞬间,我发现窗户完全地敞开着,迎面扑来一阵穿堂风,掠过了窗门之间的距离,如同温润的山泉般向楼内奔涌而去,然后我看到空荡荡的床,和压在床头柜花瓶下的一张小字条。

“我已经痊愈了,不要找我,不然宰了你们两个。”

字条上写着短短的一行字,酷拉皮卡走近拿了起来,轻轻念出声,然后回头看我。我走到窗边,看到窗台下花圃中一片被踩断的可怜玫瑰花。

看来她是跳窗逃走的。

我其实早就知道她会走了,因为她不想和我们待在一起,我感受得到她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抱有的那种刻意的、无差别的排斥,虽然我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只不过我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快,我以为好歹得一个月之后,毕竟她伤到了骨头,没办法这么容易就恢复健康,但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她不光逃走了,还没忘记带上自己的棒球棍。

“你想去找她吗?”我问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摇摇头,说:“看这里凌乱的翻找痕迹,我想她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至少恢复得还不错。既然她不愿意我们去找她,那应该也是有她自己的苦衷吧?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太多比较好,这不是为了给自己省麻烦,而是为了不给她添麻烦。”

听完这段与我所想法相同的话,我没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

在医院办好手续离开后,下午我和酷拉皮卡去了游乐园。

这种堪称每一个孩子童年梦想的地方,连我这个心理年龄已经将近二十的成年女性也难以抵挡住它的诱惑。当然,我不会承认是自己想玩的,不管怎么说我要保持住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形象,我只是想让酷拉皮卡有一个其他孩子都有的童年而已。

虽然——在我信誓旦旦地向酷拉皮卡这样解释时,他露出了一副过于明显、就差把“鬼才会信你”这五个字写在脸上的表情。

没关系,我理亏,我假装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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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游乐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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