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清晨,库洛洛在走廊上朝青冥打招呼道。他脸上淡淡的微笑让她稍微放下些心来:看来昨天是我想多了。她继续想着自己的事,走到KK宿舍门前,紧张地站了一会,然后敲了敲门。
“法索在吗?”
不一会儿那个带玳瑁框眼镜的金发男生来到了门前,俯视着青冥问道:“你是谁?”
“库洛洛队的东方青冥。”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想的问题说出来,支支吾吾了许久,眼看着对方就要隐藏不住困惑,她终于问出来: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因为,那个,你看起来读过很多书的样子。”
这下对方脸上的困惑显露无疑了。
“你是说哪方面?”
“科学之类的?”
“给我看看问题吧。”
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青冥连忙将藏在身后的笔记本递过去,忐忑地看着对方眼睛一行行读过她写的东西。
“跟小学生一样啊。”
青冥的鼻子酸了一下,连忙解释:“我还没有学过规范的表达——”
“不过,写的很清楚。”
“你知道怎么分析这个问题吗?”
“去借大学一年级的书来读,如果你能读懂的话。”
青冥将笔记本抱到怀中,看向离开的法索:“你在上大学吗?”
他一手已经要将门关上,“嗯,雪莱大学一年级,将来打算学经济学和心理学。”
走廊尽头一群人搬着行李进来。
“是二区的队伍晋级了。”法索说,看到青冥不感兴趣的样子,“你不认识他吗?这是他第三次参加比赛了,人如其貌,相当凶悍。第一次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却把几个壮他一圈的人打得不省人事。人称二区的雄狮——”
“喂,他已经走过来了。”
二人都跑回自己的宿舍。
飞坦也才起床不久,他拿着一大盒牛奶,站到走廊上喝,看二区的队伍走了过来,将牛奶放到了身后的信箱上。
领头的是个金发梳成冲天形状的男人,神色坚毅冷峻,这在流星街很不错,飞坦想道。那人短暂地看了一眼正在回避的青冥和法索,扫视一遍周围的环境,然后目光以略长些的时间停留在飞坦身上。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发型不错。”飞坦朝他搭讪道。
他回过身,依旧保持着令人欣赏的神色,“你的也是。你叫什么?”
“飞坦,七区的。”
“我叫芬克斯。”
“快瞧,二区的队伍来了!”列拉金打开门激动地朝外看着,招呼着库洛洛和侠客。
“呜哇!那人多少岁了!是不是超过参赛年龄了啊!”侠客看着芬克斯说,被列拉金连忙捂住了嘴。
“嗯,有不少高手。”库洛洛评论道。
“傍晚约他们去踢足球吧。”列拉金提议。
库洛洛默默看着他们进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就回到了沙发上继续翻杂志。
计算机讲习结束后,众人照常去披萨店,列拉金感叹道:“原来计算机上网是这么一回事。不过网上也没什么东西。”
“再过两三年就不一样了。”侠客说道,“能收到来自地球对面的留言还挺有趣的。不过轮到青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解调器坏掉了。”他转头看向沮丧地走在最后的青冥。
“不仅如此,她试图修理的时候还改错了配置文件,导致重启失败了。技术人员想破了头都不明白你怎么找出那个文件的。”玛奇接道,搞得青冥更加沮丧。
“所以说我不喜欢这些。”她嘟囔道。
“好啦,今天晚上我请你喝饮料。”列拉金说,她又立刻恢复了精神。他又看向一旁的库洛洛,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如同一对温润的玉石。犹豫片刻,列拉金决定开口问道:
“你还是有什么心事吧?”
库洛洛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其他人,又看向列拉金,“我不能说。”
一旁侠客连忙确认道:“很多调查中的案件都需要保密的。大家伙儿也都明白,对吧列拉金?”
“嗯,我知道。”他朝侠客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转回库洛洛身上:“如果是保密的话就当我没问过,但真的是这件事吗?”
他低头默不作答,旁边的玛奇也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他:“团长,这两天你心情好像的确不好,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吗?有的话尽管说出来。”
库洛洛忽然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他微微低下头,“抱歉,我一直不想牵连到你们,”他捂起嘴来:“但你说的对,或许我不该这么想,这是我的自大吗?或者说是自我?总之抱歉。这些事情我是可以告诉你们的对吧。”
“果然有我们能帮上忙的,说来听听。”青冥说道。
“其实……也没有很多事。但我想借助三个人的力量,这样的话会方便许多。第一个是……阿侠,我后天要离开宿舍,出去一周左右的时间,和昨天那件事有关。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并在那之前准备几个设备。”
“当然了!我闲得很。”侠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接着列拉金被点了名:“有件事我想委托你同巴巴罗卡先生去办,一会儿路过他的公寓时,我们去找他吧。”
“还有一个人呢?”青冥问。
“等回宿舍我去和派克说吧。”
两天前,青冥在一区的图书馆中找到了寥寥几本有关格兰历史和维尔佳大帝的书籍。“这本旅行手册也借回去吧。”她正饶有兴趣地想着,张尧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信上的约定地点不是这儿吧。”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她缓缓转过身,确认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她拿起刚刚的书,加上两本大学介绍的书籍一同借走。然后和张尧麟走到挨着草坪的大理石台上坐下。
“只要我和你们一起行动,你们就不会对法尼出手,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在信上写的很明确了。”
“那你们会带我去哪?回去吗?”
“那是最好的,但如果你想要留在这里也可以,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
“为什么不追杀法尼了。”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这次的目的,而且他也受过该有的惩罚了。”
“一年前你们可不是这个态度。”她依旧平静地说道,“那你希望我做什么?还是破解神字吗?”
他仰头看着黄昏,“你曾经对我说过,神字是写给自然的文字。守门人摆渡船上的文字还没有被破解,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应该改变解读神字的方式。”
然而青冥并没有回应他,片刻沉默之后,张尧麟继续说道:“其实我很怀念之前的生活,无论是在都城还是一年前在塔里。我觉得纯粹的研究时光比现在要幸福很多。”
他依旧看着夕阳,没有用余光去打量青冥,他知道自己如果看过去,她立刻就会察觉到。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张尧麟递给她很厚的一卷纸,“有时间的话看看吧,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青冥点头收下,他接着说:
“四年前要是没发生那样的事就好了。”
她脸色沉了下去,自从四年前家人死后,她怀疑自己对神字的研究是否能够用在正途上,但除了研究外,她又似乎毫无用处,唯有依托于施予他人帮助,才能稍微感受到活下来的价值,但这对于她而言就像被扔到深海中一样,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她知道张尧麟这话不是在讽刺自己,而是在说四年前若是不救法尼就好了。
“法尼不见了,是你们干的吗?”
张尧麟愣了一下,“倒不是。”
“真的吗?一年前被我们被抓住的时候,你就骗我说他一个人回故乡了。”青冥朝前探着身撑着膝盖,看向外侧。
“是莫斯的手下派他去五区的。”这话一下吸引了青冥的目光,他接着说道:“他要调查的东西四天后会被装到K108号货轮上从第一港口离开,我猜他也会扮成工作人员跟上去吧。他没有写信回来吗?”
青冥没有回答他,很快将脸转了回去,刚刚的神情却已经从平静转成惊讶。
“如果我说的没错,那你以后就不要怀疑我了。我知道,你是跟着法尼才来的流星街,但他现在已经有新的目标了吧。”
青冥坐直了身体,张继续说道:
“而你和我们一起才能发挥才能,帮助更多人。别执着于法尼了,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寻找新的归宿呢?我们又不是你的敌人。”
话音未落,她从石阶上跳了下去,“你并不理解我,张尧麟,别用审视的眼光看我。”说罢便离开了。
他又在那里坐了一会,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他从一座高塔的窗户中探出身去,昨晚刚刚下过雪,楼下各处都传来吵闹的铲雪声,唯有他窗下这片小院,或许是位置足够偏僻,四周又堆砌着杂物组成一道屏障的原因,无人涉足此处,上面覆盖着完美洁白的雪层。
他吃过早饭后打算再欣赏一次后院的风景,然后便锁上窗户。这是他一贯的做法,雪这东西就是这样,将它铲着堆起来,它原本的美便消失殆尽,若不这样做,它便在太阳光下消融了。
然而他再去看时,一串脚印却破坏了它的完整性,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松林当中。他心中自然感到些愤怒,他下意识将自己与其他人区别开,认为这片雪地是只有自己欣赏得来的圣地,如今那串脚印却破坏了他独享的状况。
等了许久,那人终于又出现了。她捧着几颗松果,腰间别着一卷纸和两支笔。为了不让松果掉出来,加上衣着厚重,她笨拙而小心翼翼地走着,笔杆随着她的脚步敲在她腿上。
她走到庭院中间才注意到张尧麟的存在,那双紫色的眼睛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开始四处寻找出路,看着来时翻过的围墙犹豫片刻后,立刻转身跑回了松林中。
她肯定是去散心了,张尧麟想,说不定,自从她和法尼被关到这里后,她每天都会到这里。自己应当假装没发现她才对,这样就不会破坏她独享这里的权利了。
哎,怎么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已经是这世上认识你最久的人了,你本性如此柔软而敏感,又太过聪慧,跟着一个可靠的人生活,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就是最好的了。只要法尼愿意将你交给我,所有人的愿望都能达成。到时候你又怎么会说我不理解你呢。
“喂!张尧麟,还活着么?”蓬用蹄子踩了他的脸两脚。
“说不定已经死了,毕竟睁开眼就看到你这张脸。”
“我找到荧了,他还在十区呢,好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
张尧麟一把将他抓起来,拿起记号笔在他背上写了些东西。
“去和屏换班,在收到进一步命令前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7月15日清晨,青冥去临山街的公交站等去港口的车,遇到提着两个皮箱的库洛洛与侠客。
“真少见,你怎么起这么早。”侠客说。
“这几天我都是8点前起床好吗?”
三人乘上同一辆车。库洛洛看了看时间:“现在可才刚6点钟。你又要去一区吗?”
“嘛……不是,但的确是那个方向。”
到了丹棱街,三人都下了车。“你也在这里换乘啊?”
“是啊,我的车到了,我先走了。”青冥看着远处开过来的一排巴士说道。
“我们的也是,拜拜。”
刚道完别,三人又走上同一辆车。而他们都在港口下车时,已经没人对此表示惊讶了。“我是来找法尼的。”青冥率先解释到,“我想,都到这地步了,我们要上的船应该也是一样的。”
他们同时指向停泊在吊车边上的K108货轮。
港口相当热闹,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运货工,以及提着大量行李焦急等待的旅人。他们很快放弃了寻找座椅的想法,找了远些庇荫的地方,靠在墙边分享了包里的食物。
“我们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找那些活下来的人,另一个去伊西亚的邮轮上调查几个帮派的首领。”库洛洛说,“按原计划,阿侠,你留下和她一起吧。”
“不用。”青冥却说,“你们两个都去伊西亚。以防万一弓箭和刀我都装在包里,找到法尼后的转移阵也准备好了,可以顺便把幸存者带回来。”
“你准备了几个对讲机?”库洛洛问侠客。
“四个,那你拿一个吧。”
“诶呀,真不吉利。”青冥说,最后不情愿地从中拿出一个。她即将朝码头走去,库洛洛叫住了她,语气中似乎有一些不安:“5天后两艘船会对接。我们会去找你的。”
法尼被调离山区前往工厂做护卫。离开的路上他看见了帕提农。那人的腿断了,右脸缠着肮脏的绷带,被关在一个小屋里,听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地缩起身体。这是他这个夏天最后一次见到他。
杰拉德办公室不远处有一个小的工厂,已经关闭了,再向南几公里还有几处更大的,有许多人看守,中间用铁丝网分隔开。
半夜,法尼用能力毫不费力地潜到废弃的小厂中。
厂房的味道比最密集的垃圾山里还要糟糕,闷热的空气中混合着潮湿霉味和活物的腥臭,像是把人套在密闭的塑料袋中呼吸一样煎熬。他先是经过了废弃的员工宿舍,进去后是一个连通的环形大房间,里面是些奇怪的用具:平衡板、巨大的跑轮、梯子,就像是杂技演员训练的地方一样。
再向里是一个小的圆形房间,那股臭味一下变得更加浓郁。法尼打开手电筒,发现周围整齐排列着半个人大小的扁盒子,每一个大概到他小腿高度,中间隔着同样的高度,一直垒到天花板,侧面安着一把梯子。
盒子里用铁皮围出一个轮廓:先是一个反写的“C”,末端连接着一个“7”。那些铁皮后面还有可以调节的螺丝,能够轻微改变轮廓形状。
整个屋子中都是类似的空盒,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这里太臭了,一定才搬走不久。”法尼想道。他快被熏得不能呼吸,正打算离开时,外侧的走廊忽然传来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站到唯一的门口,从身形看,是个年轻的女人。
“摘下帽子。”黑暗中忽然的命令声让她浑身僵硬了一下,接着缓缓抬起手,将兜帽放下。
她有一头干枯的褐色长发,面容有些憔悴。她隐藏着体外气的流动,但仍没法瞒过法尼。这刻意隐藏的流动他这几天一直见,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他问道。
“我来找我的儿子。”她看了法尼一眼,目光似乎带着尖刺,“你进来以后没关门,我就跟进来了。”
我进来的时候周围可没有人。法尼想。是凑巧发现门开着吗?那为什么要撒谎?要在这里灭口吗,可她看上去倒不像是帮派的人。
“你儿子不在这里,这里没有活人了,走吧。”
那女人却缓缓举起手:“我要去把他抱下来。”
法尼让手电筒照向她手指的地方。天花板上,规则的四边形影子上有一块凸起,顶端像是动物的小爪子一样有五个指头。
“那不是活物。”法尼说,对方却已经朝那里走过去了,她爬上梯子,不顾法尼在后面说的话。
“够了!”他拉住她的衣服,在爬到顶的前一瞬间阻止了她,“把你的袍子给我,我来把它弄下来,你在下面接着。”
骨折的小臂让上爬的过程有些不便。“我为什么要逞这种强啊。”他想着。等到顶端坐稳,他立刻将斗篷的布盖了上去,但还是瞥到了一眼:
它像是刚出生一样,浑身通红,扭曲在盒子的空腔里,那里面如此拥挤,它不得不抬起一个前肢,在天花板上投下了影子。
他实在不愿想象它生前是什么,没有头发、鼻子和嘴唇,身上的皮肤呈条状缺失,露出的血肉贴在铁板上。肋骨和脊柱随着空腔的形状生长。
女人在下面接住它,头也不回地朝房间外走去,法尼连忙跟上,摆出威胁的语气说:“离开这后朝北走,不准在这盘区域逗留,更别打歪主意。我知道你是谁,要是让我发现你和别人说了今晚的事,我保证会杀了你的。”
然而威胁的力道似乎太弱,对方毫无反应。法尼抽出匕首来,抵在她后腰上,想要捅进去却又放弃了。她慢半拍地察觉到这点后,身体一个激灵地缩起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真不爽,给我跑起来,去外面偷辆车离开!别听了我的话还在这里不慌不忙地走!”
她又瞪了他一眼后,抱紧尸体拔腿朝外跑去。
确认她已经远离哈塞德帮的地盘后法尼才返回镇子,时间已经接近日出。他给阿雷忒又打了一通电话,得知杰拉德已经前往伊西亚乘船,五天后就会在海上举行拍卖会。“你那边没有什么异常吧?”她确认道,法尼想了想,没有将昨晚那女人的事告诉她,否则就要挨一顿教训。
“那好,六天以后,若是没有人去基地,你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她说道,法尼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他找了个旅店住下,消磨着时间,直到两天后才返回基地。这里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老板杰拉德的办公室周围一下冷清了下来。
他在宿舍碰见了嘉尔德。
“我还以为你也失踪了。”他说道。法尼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康拉失踪了。”
听到这话,他的心又一下松了下来。
“说不定是喝多了找人决斗,死在哪条水沟里了。”嘉尔德继续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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